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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四十六章 亲爱的
    郑秀妍不是一个言出必行的人,对她来说,有时候说出去的话就是泼出去的水,既然收不回来的话........等他干了就好,凭什么一定要说到做到?

    那样多累。

    不过凡事都有例外,比如在她觉得自己站在人生转折的十字路口前时。

    郑秀妍脑子里有一个弯拐不过来,无论是别人给她的还是她自己给予自己的那些莫名其妙的压力,让她脑子里开始浮现了一些不太切实际并其会引起轩然大波的想法来。

    在某种时候,尤其是那种特别无助脆弱的时候,郑秀妍心里本能的会去寻找楚景言。

    长这么大了,能让郑秀妍无助到开始很没面子的变脆弱的情况已经很少了。

    这回是特例,来在的飞机上她是这么安慰自己的。

    哭也哭过了,想也想过,还是没法解决问题,并且心里的那种寂寥感觉越发浓郁之后,郑秀妍觉得自己撑不下去了。

    她想要到楚景言怀里去。

    也很想让楚景言帮自己解决一切。

    于是她来了。

    毫无准备,毫无预料,让所有人膛目结舌。

    但郑秀妍不在乎。

    陷入脆弱的女人可以无所顾忌,所以也会变得无比强大,做出任何的事情。

    所以她翘了班,翘了家,威逼利诱着顾白这种楚景言的身边人,包括其余的一干人等,费了一些力气之后,郑秀妍如愿以偿的踏上了华夏大地。

    她想好了很多画面,在见到楚景言之后。

    他或许会惊讶,或许会因为手头上的烦心事而暴跳如雷,郑秀妍比谁都清楚楚景言这个人的脾气,他和蔼可亲的时候其实最可怕,能让他暴露情绪的,那一定是会有很大的变故。

    或许该觉得自豪的是,郑秀妍就是为数不多无论做什么都会让楚景言的心绪此起彼伏的人。

    但郑秀妍可从未想过,楚景言会在众目睽睽之下,半跪在地上,底下他那高傲的头颅埋首在自己的小腹,丢掉了所有的抱负和伪装,就那么抱着。

    郑秀妍觉得自己应该高兴。

    可现在无论如何也开心不起来。

    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楚景言已经可以开始左右她的生活,包括情绪。

    他不开心了,她也开心不起来。

    他开心了,她也会跟着傻笑。

    把面子放在第一位的郑秀妍,认为这就是爱一个人的表现。

    此时此刻楚景言很伤心。

    他是不可能承认这点的。

    但郑秀妍感受的出来,他在怕一些未来的事情,还在怕自己。

    为什么会怕自己呢,这点郑秀妍说不出来是什么缘故。

    这些都不是重点了。

    因为眼下这个男人正在经历人生中最灰暗的日子。

    他失去了自己的父亲。

    郑秀妍见过几次陈朔,印象最深的自然是在体育场的那次,谁出面都无法让郑秀妍松开怀里那个垂死的楚景言,但陈朔只用了几句话,便瓦解了郑秀妍那会已经彻底疯狂的脑子。

    在郑秀妍的所有印象中,那是个威严的男人。

    或许是不甚了解,郑秀妍不太喜欢,甚至有些怕陈朔。

    郑秀妍抱着楚景言,轻柔的摸了摸他的脑袋。

    “我不想进去。”楚景言坐在车内,靠在郑秀妍的肩上,缓缓说道,“那里太冷了。”

    现在是五月,正是气候宜人的季节,哪会有冷这个说法。

    郑秀妍想了想,说道:“没事,我陪你。”

    嗅着郑秀妍身上好闻的味道,楚景言闭上了眼睛:“说好了的,你别走,没我允许都不准离开我的视线。”

    换做其他时候,对于楚景言的这种霸道郑秀妍相当的排斥,可是当下。

    郑秀妍很乖,她点了点头,然后被楚景言拥入了怀中。

    因为他很需要她。

    郑秀妍无法去理解楚景言和陈朔之间那种高于血缘止于亲近的复杂感情,她是父母的掌上明珠,生下来便受尽宠爱,家庭和美且富裕,楚景言现在这种阴沉暴躁还带着一丝伤心的情绪,让郑秀妍无所适从。

    但是她会一件事。

    那就是安安静静的呆在楚景言身边,就和以往一样。

    他心烦了,就偷偷走进她的卧室,在黑暗之中坐上一会,然后离开。

    楚景言把这种方式也称之为陪伴。

    但郑秀妍觉得,他大可以把自己叫起来,那才叫做陪伴。

    ........

    楚景言没去问郑秀妍为什么会出现在这,对于现在的他来说,这种小问题,连问题都算不上。

    她来了。

    那么世界可以稍微的明亮一些。

    旧宅前依然人来人往,开始按部就班的开始料理陈朔的后事。

    高雅拉站在门口,紧了紧身上的大衣,望着远方。

    不是楚景言在的那个方向,而是另外一片郁郁葱葱的树林。

    路旁一盏盏孤独的街灯,正在等待着明天。

    久久之后,她呵出了一口气。

    然后她低下了头。

    “如果觉得委屈.......为什么还要做这些事情?”一身黑色衣物的宋佳走到高雅拉身边,美丽的脸上带着一丝愁容,看着高雅拉说道,“他哪里值得被你这样喜欢呢。”

    “是啊........我也这么认为。”高雅拉抬起了头,“可是,我能怎么办呢。”

    高雅拉转过头看着宋佳问道:“可以不爱了吗?”

    “这个得问你自己才对。”宋佳说道,“他这二十多年全都活在坎坷里,心里忐忑是肯定的事情,需要一大堆人来爱也是个算得上卑劣的借口,可他是个好人,至少对于我们来说。”

    “小言从小就招女孩喜欢,任何时候都被围在中间,可他没在乎过,我也不知道他这辈子到底在乎过什么。”

    宋佳语气平淡:“但我知道,他是真的在乎郑秀妍。”

    “可即使如此.........”

    “可即使如此,他最在乎的郑秀妍,也会和我有一样的烦恼和哀愁才是。”高雅拉说道,“她才是最不能失去的人,相比较来说,我或许幸运一些。”

    宋佳微微皱起了眉头,问道:“什么意思?”

    高雅拉看了眼这个比自己高了许多的美丽女人,说道:“因为他对不起我,因为他总是把所有的目光都放在郑秀妍身上。”

    “所以我可以过没有他的生活,也可以过有了他但是没法拥有他的生活,经历过了,其实也就过得稍微舒心一点。”

    高雅拉低下了头,轻声说道:“可我就这么安慰自己,有时候也会觉得,自己实在太可怜了一些。”

    “这世上........有两个楚景言该多好。”

    宋佳沉默不语。

    “替我给楚景言带句话,我就先回去了,这里........用不到我,和郑小姐见到了,反而尴尬。”高雅拉说道。

    宋佳想了想,然后点头道:“我派人送你去机场。”

    “谢谢。”

    “不客气,应该做的。”

    高雅拉默默的转身走进了屋子。

    宋佳站在原地,望着远处车内的楚景言和郑秀妍,心想,或许........两个还不够分才对。

    楚景言需要在这里守上一晚上。

    第二天他要用主人的身份,处理所有的事情和接待所有的人。

    明天他就是毫无疑问的盛世万朝第一人。

    坐拥一切,面对一切。

    再也没有那个男人的臂膀来为他遮风挡雨,再也没有那个男人的算无遗策来为他保驾护航,再也没有那个人用着嘲讽的语气来悉心教育。

    好在.......楚景言的学习能力很强。

    他学会了陈朔很多的手段,在某些方面,更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如今他只要站在这,就是一个壁垒。

    需要去阻挡一切,也有能力阻挡一切。

    陈朔给他留下了太过丰厚的遗产,当然不可能只是金钱,还有更多的东西,比如一个残破不堪随时都可以置于死地的秦家,陈朔这辈子的心腹大患已经不是问题,他还给楚景言留下了一个更好的局势,一个很好的大环境。

    和更多的关系。

    至关重要的关系。

    破晓。

    灵堂已经布置玩好,楚景言站在那儿一动不动,换上了一身新的衣服,打理整齐整齐之后,便开始默默的等待。

    郑秀妍站在他的身边,原本那一头金色的头发经过了一晚上,重新变回了黑色。

    这是她特意出门染回来的。

    天色还早,大部分的人都还没有来。

    清晨的雾气很重,看不清远方的风景。

    楚景言忽然抬起了头,握紧了郑秀妍的小手。

    郑秀妍也听见了脚步声,放眼望去。

    有人在雾中往这里走。

    一张轮椅出现在了众人面前,椅子上坐着一个穿着白裙的美丽女人。

    郑秀妍无数次从楚景言的钱包中见过这位美到让人窒息的美人儿。

    她是楚景言的母亲。

    她是秦可人。

    秦可卿推着她来了,来了陈朔的葬礼。

    身上这件略显老旧的白裙,是当年他们合影时,秦可人穿得那件。

    那其实是楚景言一家三口唯一的一张合影。

    因为那时候,秦可人已经怀上了楚景言。

    如今陈朔已经死了。

    照片中少了一个人。

    楚景言静静的看着,秦可人下了轮椅,手捧着一束白花慢慢的往这里走着。

    她看了看自己的儿子,微微一笑。

    然后走过去。

    她走到陈朔的灵柩旁,看了眼里面躺着的那个男人,放下了手中的花。

    然后仔细的端详了一番。

    二十年。

    他们被一个家和一片海隔了整整二十年。

    如今再次相遇,已是阴阳两隔。

    陈朔静静的躺在那,穿着一身笔挺的西装。

    秦可人默默的站在这里,一袭白裙。

    良久之后,秦可人伸出一只手,小心翼翼的抚在了陈朔的脸上,小声的说道:“你是真老了,一点都看不出当年的样子。”

    “皱纹这么多,脸色这么差,一定抽了很多烟,喝了很多酒,害了很多人。”

    秦可人抚平了陈朔衣领上的一丝褶皱,轻轻的叹了口气:“你是遭了报应,早早的死了......也算赎罪。”

    “可我呢,陈朔。”

    “你赎罪去了,谁来对我忏悔?”

    “我等了二十年,没等来一句我回来了,就等来了一具尸体?”

    “你对得起我吗?”

    “你害了别人,害了我,还害得我儿子在外面吃了这么多年的苦,你现在痛快了,该死的人都被害死了,该拿回来的东西全都拿回来了,所以你就可以去死了?”

    “这辈子..........你都不知道什么叫负责。”

    秦可人闭上了眼睛,弯下了腰。

    她的唇触碰到了陈朔的唇角。

    他们在接吻。

    当着楚景言这个儿子的面前。

    秦可人看着陈朔,眼睛中闪过一丝柔情,小声说道:“亲爱的,再见。”

    “就算你再不乖,有再多的不是。”

    “依然是亲爱的。”

    “不是吗?”

    亲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