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双击屏幕即可自动滚动
分卷(146)
    江舫垂下眼睫,很有点端端正正的绅士气度:还行。

    接过酒瓶,验明了好酒的正身后,江舫如盛宜民所愿,说:劳驾,倒一杯给我吧。

    江舫向来是个行走的酒桶,一杯酒下去,脸色不红不白,继续稳稳当当的切菜。

    他装作自己一点儿都没有察觉到酒里的异常。

    他的舌尖是在各样的酒里浸泡过的。

    酒液里掺杂的那一点微妙的果甜,可不属于任何一种白兰地。

    可惜了这样的好酒。

    不得不说,这次和他对戏的对手稍有拙劣,演技只能勉强打上个70分。

    不过,毕竟在被《万有引力》囚禁前,大家都是老老实实地做自己,鲜少有江舫这样把半永久的亲切面具焊在脸上的异常人类,倒也可以理解。

    对于对方下药的行为,江舫也并不感到意外。

    这是他们与另一队幸存者充满希望的邂逅。

    然而糟糕的是,邂逅的地点和时机都并不美好。

    狼人杀的时候,首刀最会玩、威胁性最大的那个,算是常识。

    唯一的问题,就是这药究竟有什么效果。

    江舫基本可以确定,他吃下的就是那种名为【回答】的药物。

    盛宜民这支队伍,恐怕也并没有任何一人服用过【回答】。

    他在撒谎。

    他一直绕着弯子想让江舫试吃【回答】,恐怕是因为他既舍不得扔掉这个功能描述不详、吉凶难辨的S级道具,又担心贸然服用会有什么后果,所以想诓江舫做小白鼠。

    如果江舫吃了,没有什么毒副作用,甚至大有裨益,那就是替手握大量【回答】的盛宜民免费试了药。

    如果江舫中毒身亡,自己的队伍群龙无首,必然混乱,盛宜民更是能在这场PVP中占据先手优势。

    所以,无论是哪一种可能,盛宜民都稳赚不亏。

    想通这一点后,江舫微笑着,欣然接受了这样的坑害。

    在晚餐时,他笑盈盈地坐在热闹里,端着酒杯,看着盛宜民虚情假意、宛如花蝴蝶一样穿梭在两方队员之间,嘘寒问暖,甚是热情,偶尔在与别人的谈话中,向自己投来紧张的一瞥,观察他的反应。

    每当这时,江舫都毫不避讳地对他一举空杯,欣赏老盛在那一瞬间流露的不自然和慌乱,屡试不爽,心中也对可能会到来的死亡毫不介怀,甚至颇觉有趣。

    江舫看上去谦卑温和,但向来轻视一切,包括自己的生命。

    他不介意陪盛宜民赌一把。

    前提是,江舫自己拥有一种可以解除debuff状态的A级药物。

    当然,他也不知道A级道具能不能对S级道具起到作用。

    所以他要观察,观察【回答】究竟有多少毒性。

    在这种PVP规则下,有南舟在,他们总会赢的。

    所以,毒性多少,决定了盛宜民会怎么死。

    不知道是幸还是不幸,盛宜民这支队伍里,恰巧没有刷过《永昼》副本的玩家。

    因此,即使南舟在他们面前招摇过市,他们也认不出来。

    何况南舟除了长相着实和低调不沾边外,性格相当内向沉静,和大家一起吃饭时,坐在最尾端的凳子上,一边吃饭,一边仰着头,耐心倾听对面一个前来搭讪的、油头粉面的男人说话。

    不知道怎么回事,江舫风流恣意的视线每每转到南舟身上,连片刻也不愿意多停留,就迅速移开了。

    江舫对这点异象追根溯源,发现大概是在察觉自己对南舟会起反应后,他就有意和南舟淡了。

    仿佛是在害怕什么。

    江舫把坚硬冰冷的玻璃杯抵在唇边,笑着想,荒谬。

    他怕什么?躲什么呢?

    有了那样的前车之鉴,他是疯了才会去爱人。

    何况是南舟这样虚拟的人。

    只是他在想这件事时,眼光却不肯停留在南舟身上分毫。

    他望着和南舟完全相反的方向,口中白兰地的果香味道却越来越浓郁。

    是苹果味的。

    结束了一场孤独的饮宴后,江舫简单收拾了残羹冷炙后,独身一人先回了房间。

    顺道拿出了录音笔。

    这是他的习惯。

    每当进入一个副本时,他都不忘开启录音笔,记录信息,事后回放,以免错过某些细节。

    这回,江舫并不寄希望于能获取什么有效信息。

    其他玩家不是傻子,当然不会大声密谋,暴露自己内心的猜忌、筹谋。

    他只不过是习惯使然,听来打发一下时间罢了。

    在等待毒性发作的时间里,他趴在柔软的大床上,听着录音里每个人无甚意义的插科打诨,心里却在思索另一件事。

    他记得【回答】这首诗。

    于是他在笔记本上写下了那段关于卑鄙者和高尚者的经典诗句。

    他顺手在卑鄙者上划了一个圈,旁边落下了一个?。

    江舫漫无边际地猜测,难道【回答】的药效,是可以改换性情的?

    埋葬人心中的【高尚】,让人成为【卑鄙者】,从而获得胜利?

    彼时,江舫当然不知道自己直接触及了【回答】道具的实质。

    他用笔端在笔记本上敲击两下,继续推测下去。

    这样说来,这就是唤醒人类内心卑鄙的靶向药物?

    不。

    卑鄙这个概念似乎过于单薄了些。

    或许可以将其理解为欲望。

    如果它能够放大人内心的欲望,就像是在人心的天平上一点点地添加筹码,让其沉沦且不自知,更加合理且可怕。

    推想到这一步,江舫不禁感到好笑。

    那这么说来,自己还未必能死得了。

    而且这药对自己的影响,需要打个问号了。

    因为江舫想来想去,都推想不出自己的欲望会是什么。

    他并不缺钱,不沾烟酒,在吃喝住用上也没有特别执着。

    赌博只是他谋生的手段之一,所以他也不好赌。

    甚至人人都有的求生欲,他也欠缺。

    他活下去、回到现实的欲念也不很强烈。

    江舫想要的,早就不存在了。

    而习惯了自由的鸟,可有再眷恋鸟笼的道理吗。

    既然一时间想不到答案,江舫也就不想了。

    他又用笔在《回答》这两个字上打了个圈。

    他的思考更深入了一步。

    迄今为止,江舫也不敢完全确定,此【回答】是不是彼《回答》。

    如果负责撰写游戏文本的人,只是随便起了一个名字呢?

    如果《回答》这首诗的前两句过于有名,江舫也不会往这个方向想。

    换其他人来,或许只知道卑鄙者和高尚者这两句流传度最广的,未必能和《回答》这个诗名对号入座。

    是他想多了吗?

    最好是。

    否则的话,这背后透露出的讯息,就过于让人毛骨悚然了。

    游戏的策划者,在一点点摸透他们的文明,并运用属于人类的文明,设计出一个个道具和副本。

    这种感觉真是又奇妙又恐怖。

    在江舫的神思一路走远时,他竟听到了南舟的声音:舫哥,晚上吃什么?

    他的注意力瞬间归位,望向了手边的录音笔。

    这段对话就发生在约一个小时前,是以江舫还有些印象。

    他甚至默默接上了自己下一句的提问:你想吃什么?

    南舟点菜:苹果馅饼。

    江舫:我们还有苹果吗。

    南舟:我带出来的不多了。

    南舟:唔。那我们就先不做了吧。

    那时的南舟不死心的小眼神应该是相当可爱的。

    因为江舫听到自己发出了一声温和的笑:对不起啊。以后到了有苹果的地方,我们再补充库存。

    这段对话很是寻常。

    但江舫皱起了眉。

    他听过许多遍自己的声音,却从没听过这样让人直起鸡皮疙瘩的温柔。

    更让他不能理解的是,他鬼使神差地将这段没有丝毫意义的录音动手倒了回去。

    倒回了几十秒前后,江舫松开了手。

    刚刚好,他听到南舟叫他舫哥。

    冷冷淡淡的语气,却不知添加了什么样的助燃剂,让他的心轰然一下燃烧起来。

    江舫把指尖抚在录音笔出声口的位置,上上下下地摩挲,用指端感知他的声音。

    仿佛这样就能触摸到那人开合的唇。

    柔软的,漂亮的,温暖的。

    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后,江舫霍然松开手,信手将录音笔扫到了床下。

    录音笔在柔软的地板上蹦跳两下,甚至连稍大一点的声音都没有发出,就轻而易举地在江舫的心里激荡出了让他头皮发麻的回音。

    他什么时候可以和南舟许诺以后了?

    江舫立即为自己的怪异行径找到了可解释的借口。

    这是吊桥效应。

    脚底下是不见底的万丈深渊,是吱吱作响、随时会断裂开来的吊桥。

    两个人走在当中,紧紧相拥,都误将恐惧的心跳当成了对彼此的爱恋。

    这对向来恐高的江舫来说,更是最危险不过的事情了。

    他闭眼捺紧眼角,强逼着自己从这无端且无用的情绪中走出。

    他没有等来不适的结束,倒是先等来了南舟。

    发烧的南舟,碰巧在做同一段梦。

    他走入一个房间,

    窗外的天色是灰的,那点灰遍布了天空,直透到人心里去。

    床上坐着舫哥。

    他好像不大舒服,单手紧紧陷入柔软的床垫,另一只手掐着眉心。

    南舟无声无息地走到他身边,询问:头疼?

    江舫肩膀一紧,这才察觉到南舟的到来。

    他只和自己的目光短暂地一碰,便转移了开来:走路都没有声音,属猫的么。

    语气虽然是玩笑的,但他的喉音和他的肩膀一样发着紧,好像在刻意躲避什么。

    南舟有些好奇,偏着头去追他的视线:你怎么了?

    江舫虚虚闭着眼睛,睫毛微微发颤,不回答他的问题。

    这着实是罕见的,更勾起了南舟的好奇心。

    南舟在江舫面前蹲下,胳膊分开压在了他的双膝上:舫哥?

    这样普通的肢体触碰,却像是倏然开启了某个按钮。

    江舫一把扼住他的手腕,将他狠狠摔到了床上,一拧腰,整个人就凌驾在了南舟身上。

    由于这样的行为实在很不江舫,南舟反倒忘记了反抗,由得他欺在自己身上,新奇地望着他。

    相对于他暴力的动作,他是面无表情、异常平静的。

    房内气氛一时凝滞,又被一声响亮的钥匙声打破。

    钥匙是从南舟的风衣口袋里取出的,上面带着甜腻的男士香水的味道。

    江舫将钥匙在他眼前哗啦啦晃了一圈,无声地询问钥匙的来历。

    这钥匙是晚餐桌上和他搭讪的油头粉面男赠送给他的。

    南舟也很痛快地交代了来历,并道:他说,晚上我如果无聊,可以去找他。

    江舫:你收下了?

    南舟有些纳罕,因为这是最显而易见的事实了。

    反正他陪着江舫,也并不觉得无聊,所以必然不会去找那人的。

    他不大理解江舫为什么要问,就连回答也带了点犹豫:嗯。

    这声嗯之后,南舟感觉,江舫抵在自己脸侧的手掌骤然紧握成了拳。

    紧接着,那串钥匙哗啦一声被扔出了窗外。

    南舟的眼睛追着那串钥匙跑了,但很快,他的脸就被江舫摆正了。

    江舫的神情很怪。

    他将额头抵上南舟的,银白的发尾落在南舟肩窝里,扫出一片痒酥酥的触感。

    南舟听他缓慢地开口,说了一句怪话。

    别上别人的桥。江舫轻声道,走我这条。

    作者有话要说:

    舫哥:我没有欲望.jpg

    第146章 千人追击战(二十六)

    南舟:?

    桥?

    他想了想,不记得洋房中哪里有桥。

    但一头雾水的南舟还是望着江舫的眼睛,认真答道:嗯。不上。

    江舫意味不明地轻声笑了起来,喉结微动:你知道我在说什么吗?

    南舟望着他喉结滚过处留下的那一道动态的、平滑的曲线,以同样认真的态度摇头。

    江舫问:那你在答应什么?

    南舟想了想:不知道。

    但是,因为你看起来想要让我答应。

    外头的世界被薄雨和浅雾弄湿了,灰苍苍的。

    冷意隔着窗户的缝隙透入,却无法融进这一片逐渐升温的气氛中。

    江舫捉住他的手腕,举压过头顶,清淡缱绻又炽热的欲望像是流水一样,沿着他的掌温流入南舟的脉搏中。

    他离南舟很近,唇上沾染着上好白兰地的残香。

    南舟对酒敏感,一呼一吸间,一时间也有点醺醺然。

    另一边,江舫哪里会不知道,自己的身体和思想出了大问题。

    他一颗心原本冷得很,偏偏在看到南舟时,呼的一下燃起泼天野火,把他的理智做薪,烧得他面颊滚烫,神思多绮。

    他想要挪开视线,可心如火灼,火舌落到哪里,那些他惯性用来约束自己的锁链就被尽数烧断,片瓦不留。

    他越是心急,越是管不住自己怦怦乱跳的心。

    在焦灼情绪的冲击下,江舫听见自己笑了:我想让你答应什么?

    江舫的语速明显加快:你很了解我吗?你又知道什么呢?

    南舟抬目看向他。

    因为极力压抑着自己的情绪、和自己的内心拉锯,江舫的声音透着一股罕有的压抑和暴躁。

    那是他内心的杂音。

    那声音在叫嚣:

    锁住他,绑住他。

    别让他离开你,你分明爱惨了

    不等那声音将他的全副心神攫取,江舫抬手捉住南舟前襟,手臂肌肉骤然发力,将南舟整个人从床上拉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