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原谅不了她,更是原谅不了自己。
从始至终,都是自己造下的孽。
故而他从梦中归来,却也一直未曾去见扶英公主的缘故。
他不知该如何面对扶英,更不知如何面对将扶英害到如此地步的自己。
萧云谏长叹了口气,怔怔地看了一眼凌祉。
凌祉依旧浅笑以待自己,倒更让自己心中憋闷。
对了,还有一事萧云谏抿了抿唇,我和凌祉二人,为何会在出了梦境后,不能离开对方超过十尺?
十尺?梦神啧了一声,却道,这倒是见所未见。
萧云谏舔舔嘴唇。
凌祉却是在他背后轻轻捏了捏他的手腕,叫他稍安勿躁。
如实说,凌祉便是从知晓此距离后,便尽是欢喜。
只他搁在心中,一丝一毫的都不敢表露出来。
他多么愿意,就这般和萧云谏捆在一起生生世世。
他不想去了解是何缘故,更不想去解开这件事。
可若是这般,便是他自私自利,从不未萧云谏考虑分毫了。
一神一魔,又如何能这般天长地久地在一处。
他岂不是将萧云谏拽入了万劫不复的地步?
他不能这般做。
即便心之所向。
梦神敲了敲桌子,又是啧啧称奇两声,说道:风神,你可曾听闻过梦子诅咒?
梦子诅咒?萧云谏皱皱眉头,这词语听着略有耳熟。
可总是盘旋在脑外,叫他想不起来。
他摇摇头,问道:那是什么?
梦神解答道:字面意思,便是梦境中所诞生的孩子之诅咒。你虽是未曾同我说那顾铮最后时刻有没有说过什么,可我亦是能猜到,他约莫诅咒了你与这位魔尊,死生不得分离吧。
萧云谏颔首。
顿了顿,又道:唤他凌祉吧。
梦神嗯了一声,又道:这梦子诅咒,千万年不得出一次。因着机缘太过巧合,重重叠叠的条件加之在一起,方能实现。
他瞥了萧云谏一眼,调笑道:如此可说,风神你的气运颇好呢!
萧云谏无奈地叹了口气:可有解法?
梦神撇撇嘴,道:似是有的,只我并不知晓。
你身为梦神,怎会不知晓这梦子诅咒的解法?萧云谏多了几分急躁。
凌祉敲了他的手腕一下,让他稍安勿躁。
他便真的舔舔嘴唇,不再恼怒,只是又问:你既然知晓此诅咒,又怎会不知其解法呢?虽是千万年未得一例,可到底也曾有过,不是吗?
梦神解释道:不是我不愿同你言说,只是从前也未曾有过神祇受到梦子诅咒的。便是你寻变这天界,也是找不到一本关于他的书籍。
你也知晓,除我这梦神外,亦是有甚梦妖、梦魔,皆可造梦。便是那凡人被蛊惑,亦是能入梦的。
那些曾经受过梦子诅咒之人,大多也是普通人,或是灵力低下者。哪里会想到你这个风神,以魂魄入梦进了普通人的身子里,亦是会受该诅咒啊!
他说得句句属实。
将萧云谏最后一点希冀打碎。
难不成,他这一辈子还余下的万年、十年万,都要和凌祉共同拴在这十尺之内了吗?
他叹了口气,梦神却是峰回路转,又说道:兴许我还有个解法,只是不知是否当真有用。
萧云谏急道:是何解法?快些说来听听。
凌祉如鲠在喉。
他本以为这梦境中的十七年相处,早叫萧云谏对自己改观了许多。
他分明也瞧着萧云谏待自己好了许多,甚至都能让自己触碰他的手臂、躯体。
可如今回到九重天上,却又是再次忙不迭地将自己推开。
也许可能只是那时候他身侧唯有自己。
如此罢了。
凌祉垂下眼眸,瞳中带着无法言喻的落寞。
萧云谏没在意,不过等着梦神的那个法子。
梦神道:便是你二人之间一位,身死道消。
什么?萧云谏惊道。
梦神缓缓又道:我的意思便是若你们中的一位没了性命,这诅咒便不成立了不是?风神你殒命便是再无来世,倒不如让凌祉试试看。不过就是投胎转世,再世为人罢了。
哪有这般的道理!
叫凌祉在现实中,再为了自己死上一回?
他如何能做的到!
萧云谏便是想也没想,便直截了当地拒绝道:不行!
作者有话要说: 顾铮和阿绾,算是好结局了吧
如果以后有机会,就给他俩写个番外!
梦境的故事就到此彻底结束了,顾铮不是大boss的,他就是个可怜人。
第72章 解法
不提凌祉待他是否有恩,是否有那件真真切切豁出性命保护自己的举动在。
就算是个陌生人,他都不能叫因着自己的缘故,让人家替自己去死。
梦神一摊手,却是道:我便知晓不行,方才若非看你问询得急,我便也不会如此提议。不过风神,你莫要将此事搁在心上,我不过随口言说罢了。
他弯着眼睛,好似真的如他所说一般。
萧云谏没应声,只垂下眼眸,看着自己的脚尖。
那双鞋子上面绣着的是云纹,而非翠竹。
洁白得一尘不染。
凌祉的瞳色愈发滚烫起来。
萧云谏这般的斩钉截铁,是否他还有一丝机会。
方才提及梦子诅咒之时,凌祉却是蓦地想起许多来。
关于无上仙门,与其中的藏书阁。
梦神说的无错。
平日里便是没有神祇获此等诅咒的。
但是常人有之。
那时候他为了能在最短的时间里突破自己的修为瓶颈,整日里在无上仙门的藏书阁中寻找法子。
找寻到那让他被逐出师门的禁术的同时,亦是记得自己依稀在藏书阁中,瞧见过关于梦子诅咒的书籍。
只他
好想再和萧云谏待在一处多些时日。
便是一时片刻,亦是好的。
凌祉在心中暗道,再多三日,三日便好。
待三日后的清晨,他定当将自己所悉全貌,尽情告知。
他深深地瞧着萧云谏,心中本就不平静的湖水,更是激起愈大的波澜。
欲念仿若要将他吞没,让他恨不得这此生此世,都不告知萧云谏。
他抿着嘴,一言不发。
表面却仍持着自己一贯的清冷做派,只那深不见底的幽黑眼眸中,却多了熊熊烈焰。
萧云谏在梦神此处问不出旁的什么。
便也没再枯坐着,非要得一个了断。
只他刚踏出梦神的宫殿,便见青鳞急匆匆地赶来,说道:神君,方才天后娘娘传您觐见,这会子便非要您去了。
萧云谏嗯了一声,正欲启程回停云殿去。
青鳞却是稍有踌躇地道:天后娘娘唤得急,莫不是如此,我不会贸然来梦神的宫殿寻您。
萧云谏叹了口气,心下了然。
这般急迫,不就是因着扶英的缘故吗?
恐怕想见他的也并非是天后,而只是扶英吧。
青鳞瞧萧云谏脸色平和,并不难看。
又多了几分目光抛在凌祉身上,问道:神君,事情可是解决了?
萧云谏只当他说的是顾铮一事,便点点头:梦神已帮我了了此事。
青鳞长松了口气,笑意盈盈地说道:那便好。
他生了一张哪里都小巧,独独眼睛大的脸。
像只未开蒙的小鹿一般,水汪汪地看向萧云谏。
萧云谏每每见他这般,都忍不住伸手揉了一把他好容易梳得光洁的发丝。
青鳞也报以羞赧一笑。
凌祉的眼睛如同被针扎了一般,直直地戳进心里。
炎重羽、青鳞便是挨近萧云谏的所有人,都叫他心中仿若巨石滚过一般。
胀痛得要命。
但他又有什么权利、什么立场去嫉妒?
他不过就是个负心寡义之人。
他又凭什么!
萧云谏揉了揉鼻尖,通红着说道:那便去吧,总是躲着,也不是长久之计。
他这话是说给青鳞听得,更是予凌祉的。
青鳞颔首笑道:重羽还有停云殿的要务需忙,便我招个云,陪神君同去。
萧云谏皱了皱眉:可凌祉不能腾云。
青鳞诧异道:神君,天后娘娘未曾传召于他。
但我二人仍是捆在一处,分开不得十尺。萧云谏颇为无奈地叹了口气,我亦是不想叫他随我同去,可却也无法。
青鳞一怔。
此刻才是反应了过来,方才自己所问非萧云谏的所答。
他微微垂下头,答道:是。
仍是凌祉与萧云谏御剑,青鳞在后腾云跟随。
亦步亦趋地跟在萧云谏身后,青鳞目光中却是掩藏了一股子莫名而来的气恼。
他家神君好容易躲开了凌祉这个渣滓。
怎得又和他捆在了一起,不能分开。
这便不是又要神君再与凌祉重归于好吗?
他二人在梦境中的十七年,已是感情缓和了许多。
恐怕再不虚多时,依凭他家神君的性子,便会对凌祉心软得一塌糊涂吧。
这便是最最的不好。
他定是要寻炎重羽,共同论出个法子来的。
不过转瞬就到了天后的宫殿外。
神侍迎了萧云谏入内,青鳞毕恭毕敬地立于殿外,候着萧云谏。
神侍拦下凌祉,道:天后娘娘只召了风神殿下一人,劳烦您于殿外稍候。
凌祉还未开口,萧云谏便出言道:他同我一起。
神侍见萧云谏神色坚定,便也不好多加阻拦,只让了路出来。
瞧着凌祉亦步亦趋地跟在萧云谏身后,一同进了天后的寝宫。
萧云谏猜得没错
想见他的不是天后,而当真是扶英公主。
扶英公主如今恢复了本来面貌,恰如春桃般艳丽明媚,却是叫萧云谏有些陌生了。
因着采涟用了许久她脸的缘故,萧云谏皱皱眉头,半晌才躬身行了个礼。
扶英公主见萧云谏神色,先是一怔。
继而却是叹了口气,又弯起眉眼,笑着上前便要挽住萧云谏的臂膀。
萧云谏微微侧身。
可瞧见扶英落寞神色之时,却是又心软了几分。
扶英挽上了他的臂膀。
就如同没有梦境中事一般。
他没看凌祉,便也知晓凌祉灼灼的目光一直落在自己身上,落在扶英挽着自己的那条手臂之上。
扶英瞥了一眼凌祉,只撅了撅嘴唇,说道:云谏,他怎会在此处?他不是那魔帝的谋士吗?
萧云谏也没太多解释,不过说了他与凌祉间梦子诅咒一事。
只他提及梦子之时,扶英的神色变了明显。
他知晓扶英没有忘却梦境中发生的时候。
但扶英却也说道:若我出了梦境,有得选择我不会害顾铮一丝一毫,更不会为了陆晏而对顾铮那般不留情面。甚至说,如果是现在的我,不会有陆晏的存在。
她说得字字情真。
萧云谏信了八分。
毕竟是因着梦境中欲望的扩大,才使她成了那副模样。
她如今还是自己所熟识的扶英。
萧云谏抿着嘴,笃信了这一切。
他不禁回首看向凌祉
凌祉面色冷若冰霜,可看着自己的那一双眸子里,总是含着一团旁人拥有不了的火焰。
凌祉没有言语。
可他好像已经已经说了全部萧云谏所想要的答案。
萧云谏舒了口气,说道:扶英,是因为我的过错。是我让梦神加大了你的欲望,有些事情,并非你的抉择。
扶英却摇摇头:不。你只是加大了欲望,可若我本心未生,便不会如此。只是如今的我有明辨是非的能力,那时的我,被贪念冲昏了头脑,被偏爱击溃了防线,我做出的事情,皆非常理。
她垂下一双灵动的眼眸,缓声说道:我为我在梦境中所做的一切道歉。是我对不起顾铮。
萧云谏再也没有耐住,他阖上了双眸。
却是感受到了凌祉握住了他的手。
有些冰凉的触感,却是紧紧的力度。
从前也是这般,凌祉予了他面对一切的勇气。
现在仍是叫他这个堕魔之人,成了他此刻的主心骨。
好似在那一刻,他看到凌祉为了自己而死。
便是没那般在意自己心底里的恨意了。
他松了一口气。
心底也轻了不少。
一切烟消云散,又拨云见日。
金乌总是像今日这般,没有云朵掩盖地挂在天边。
洋洋洒洒地落下金晖,温暖了一切。
许久,萧云谏方才又展颜道:铮儿他现在很好,在梦境中和他所爱之人、爱他之人,永永远远地生活在了一起。那是他所求,亦是我们所望。
扶英默然立于一侧。
紧咬着下唇,不松开。
天后听了许多,却也不那么明白。
只揉着额角,瞥了凌祉一眼,问道:你二人,当真不能分开超过十尺?
萧云谏颔首道:正是。
天后思索片刻,干干脆脆地一挥手,将凌祉背对着他们,又在凌祉周遭下了一层隔音罩。
她满意地点点头道:如此这般他便听不见,又看不见我们说了什么了。
萧云谏舔了舔嘴唇。
他其实想要告诉天后
即便是凌祉知晓这一切,也不会同魔帝恕霜提及一个字。
可思索片刻,仍是未曾言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