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是看不清,但他心中却了然。
是一株骄傲的青竹。
是凌祉从前比拟他所用的。
他眼瞅着凌祉这两年拿捏着分寸。
就算是与自己同住在一条街上,却仍是默默不打扰。
萧云谏呵了一声,抬眸看向凌祉,问道:我能,再相信你吗?
凌祉一怔。
手指曲起苍白的指节,紧紧攥住小木剑。
他耷拉着眼皮,目光落在被掩盖住半截的脚尖上。
语调却是极近坚定:我从不会害你。
萧云谏嗤笑一声。
从前害得还少吗?
只他不过一声过后,却又听闻凌祉添了一句:从今往后,我更不会害你。若有违此誓,我定当万劫不复,三魂七魄皆散去,再无转世投胎的可能。
他话音虽是轻巧,可却说出了如万重山般的厚重之感。
萧云谏咧咧嘴,拨下了他起誓的手,说道:倒也不必赌誓的这般严重。
他话锋一转,屏退左右,又是说道:可我却有几分,需得你帮我的。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从前凌祉带孩子的时候,真的头大。
萧云谏出身大族嫡子,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半点自己都不会干。
他看着小时候像个粉团子一样的萧云谏,从不肯让旁人替了自己。
就是看着喜欢,也不是因为后来那些像不像、替身的缘故。
《凌祉回忆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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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 赴约
鱼乐镇虽是离着都城并不算十分远。
可他们来时到底也是赶了七八个时辰的路。
就算如今快马加鞭,也得四五个时辰方能赶到。
萧云谏一身墨蓝色的劲装,头上戴着一顶斗笠掩面。
像极了他方进入梦境之时,那副北司之人的模样打扮。
他一人策骏马疾驰,马蹄抬起又落下,惊起一阵飞沙。
阔别两年的都城,却叫他有些分外想念。
即便是他只在其中生活了一月,大部分时日更是在那朱墙碧瓦的皇宫之中。
可这般,才叫他有股子回了家的感触。
白马跃过了山涧溪流,终是被萧云谏的一声吁唤停在了矮丘之上。
他翻身下了马,将缰绳拴在一旁的树上。
他望下山丘,刚巧就是他们信中约定好的八角亭正对面。
他抬眼望向太阳,时辰刚刚好。
八角亭中早也等了一人。
只是背对着他,叫他看不清楚真切的容貌。
只能看见那女子穿着华丽富贵、珠钗缎裙,身侧也跟着几位婢女替她扇风遮阳。
婢女倒是露出了样貌来,却没有一个是采夕。
萧云谏心下更为笃定,那信一定不是陆扶英寄来的。
只是到底为何人,他却琢磨不清。
他多瞧了一会儿,目光微微偏移,刚巧擦过八角亭后的丛林。
他勾唇一笑,收敛了眉目。
他瞧着那八角亭中的人,似乎有些等得不耐烦了,下了矮丘。
他脚步停在九尺开外,清清嗓子,唤道:扶英。
他未曾叫陛下,便亦是为了搅乱那人心扉而来。
果不其然,他见那人背对着他的动作似是顿了一下。
萧云谏环着手臂,近了几步,又是唤了一声:扶英?
他猛然间有些恍惚,因着那女子回头间,当真叫他以为瞧见了真真九重天上的扶英公主。
叫他一时诧异,险些要露了怯去。
他稍稍摇头,把这念头甩了出去。
却是皱着眉头道:采涟?
采涟笑意盈盈,粉面桃腮的模样叫人看了我见犹怜。
她站起身来,对着萧云谏行了礼,说道:萧大人,许久未见。没成想你我不过两面之缘,你便记下了我的容颜与讳。
她这话说得有些奇怪。
只萧云谏恍惚间,未曾听得太清楚。
许是在顾府养尊处优久了,采涟生多了几分丰腴白皙。
瞧着倒与萧云谏记忆中的扶英公主,又多了几分出入。
他面容上多了几分诧异与顾虑,见采涟向着自己走来,即刻便道:离我远些!怎会是你?
采涟脸色一淡:大人如何这般怕我,我不过娇弱女子,又不是什么洪水猛兽。
萧云谏讥讽一笑:如何不是洪水猛兽?我这般小心掩盖着身份,怎得又被你顾家所知。亦或者说,已是闹得满城皆知?
采涟并不恼怒,只缓缓地解释道:如今只有我与顾郎所知。萧大人尽可放心,此事不为外人道。
萧云谏冷冽的目光扫过采涟与周遭婢女,瞧见婢女的虎口皆有老茧,想来也是日常习武之人。
他便道:此般,才是叫我最最不放心吧?
怎会?采涟用帕子掩唇一笑,顾郎那般深爱女皇陛下,他又如何能做出对陛下不好之事。
她那般刻意的娇俏,更似是从前在九重天上扶英公主对自己的撒娇。
让萧云谏不由得紧锁眉头。
他冷言冷语地道:好好的顾夫人,却是能这般大度地说出这样的话来,不知是该说你心胸太过宽广,还是念你可怜。
怎般都好,只是这是不可改变的事实。采涟倒不似是那时候在青鸾殿,面对着陆扶英与顾傲霜哭哭啼啼、可怜兮兮的模样,更多了几分从容不迫。
萧云谏撇撇嘴,又摇了摇头,没再言语。
采涟却是道:萧大人不准备问问,我们是如何得知你们藏身之地的?
萧云谏眼皮一抬:是如何?
采涟朝着一旁的蒲团努了努嘴,示意萧云谏坐下说话。
萧云谏几分斟酌,仍是盘腿坐在了采涟对面。
采涟不慌不忙地替他点着茶,直到奉了一道到他面前,方才道:我这功夫,还是陛下亲传的。大人,您尝尝,可是相近?
萧云谏抿了一口。
陆扶英的点茶他未曾尝过。
可是天界上的扶英公主,却是将他十成十地当了个试茶者。
采涟的茶入口如同泡沫,一抿就在唇齿之间化开。
随即便是入骨的苦味,在他的味蕾之上流转,久不能去。
萧云谏一瞬间皱起了整张面庞。
仿若食到了何等人间疾苦一般。
像。
简直像极了!
他终是明了采涟所言的,那亲手传授的点茶技艺是怎得一回事了。
哪里是如今梦境中的陆扶英,分明是九重天上的扶英公主。
所以这采涟,除却这梦境中二十几年的光景记忆。
多得却是梦神没有洗去的神侍回忆。
见萧云谏将茶盏搁在一旁,采涟这才问道:萧大人,此茶可是合您胃口?
萧云谏一挑眉:那是自然深得扶英公主的真传。
他说的是公主,并非女皇,亦或陛下。
二人算是相视一笑。
采涟屏退了左右,方才又道:先头顾傲霜为着小皇子的死因,非要抢占民居之后。过了一日他便发觉那山居已然人去楼空,他顿觉不对,急忙追踪着那给出的金锭子去向
可那金锭子,我们早已散碎了才用,也不过是用了一星半点而已。萧云谏诧异道。
采涟颔首:便就是那一星半点,亦能寻到蛛丝马迹。从顾府本家给出的金锭子,皆是做了烙印的。虽是瞧着与平常无异,可到底想要仔细查,也是能查出来的。
她一顿,又道:那时候,顾傲霜便觉察到了这在鱼乐镇客栈里头用过金子的人,着实有些不对劲儿。派人微微探查一番,就早已知晓了不对劲儿。
萧云谏更是疑惑:那他又怎得拖了两年,才来寻?
他其实也算得上个好人。采涟叹了口气,他知道,如果将顾铮的身份暴露出来,亦或者说随便寻个旁的由头将他带回顾府,都是下下之策。前者会让顾铮成为一桩皇室丑闻,而后者
却是将顾铮像个笼中雀一样,关在顾府之中,再也不得出。萧云谏替她接下去了这句话。
一如采涟所说的,顾傲霜即便是从前在遭陷害的那件事上让他厌恶,可到底也是个好人,是个疼爱孩子的好父亲。
他陡然思及从前问过陆扶英想要为何。
那时候陆扶英所言的是:河清海晏,日日长安。
如今新的皇子,取亦为晏。
言下之意,何其清晰?
他当真有些读不懂如今的陆扶英了。
只伤感几分,他便叹了口气,问道:那如今,又怎得非要再用陛下的口吻,将我约至此处?
是因为陆晏。采涟无奈道,陆晏便是陛下新生之子,亦是她与穆恕戎之子。
她又娓娓道来:当年陛下聘了穆恕戎为皇夫,顾傲霜本以为这只是缓兵之计,为的只是穆家的势力,毕竟当年陛下还在我们婚宴上对穆恕戎大打出手。却未曾想到,他二人竟是有了结晶。
顾傲霜在家中砸碎了许许多多贵重物件儿,终是决定要与你相见。她一顿,又道,我一早便知晓采夕与你传信,又能模仿着陛下的字迹,用了同样的法子,将你骗到此处相见。
萧云谏放松了稍许,他兀自笑了笑,问道:那那个英字,可是你故意为之?
英字?采涟拨弄了一下发丝,抿嘴笑道,兴许是我弄错了吧。
萧云谏环着手臂,抬眸问道:那你们想要什么?
不是我想要,是顾傲霜。采涟道,他想要穆恕戎死,想要顾铮日后继位。至于那个陆晏,既是陛下的子嗣,便往后遣到边陲,做个无实权又永不得回都城的闲散王爷。
萧云谏一时间无话可说。
他其实更想顾铮不要卷入那世俗纷争、皇位斗争之中,过完平平淡淡的一生后,随他们一同离开梦境去。
他皱皱眉头:你莫不是忘却了,若是扶英在这梦境中故去,根本轮不到顾铮继位,梦境便会直接破裂?
神君所言,我自是记得。采涟笑道,只是顾傲霜不知,我又无法告知他真相。
萧云谏颔首:倒也如此。只是你所想,是为何?
采涟毕恭毕敬道:神君所想为何,采涟所想便为何。
这是明晃晃地投诚。
萧云谏虽是不知真伪,也不了解采涟到底有没有爱过顾傲霜一分一毫。
如今却只是尽信了。
他抬眸扫过采涟,从靴筒中抽出匕首。
寒光一闪,匕首便横在了采涟脖颈前,他也到了采涟的身后挟持住了她:那便多有得罪了。
神君这是何意?采涟诧异之后,却多了几分平静,身子也配合了萧云谏的动作。
萧云谏道:你不是言说,我所想的便为你所想的吗?如今你便也当我片刻的筹码吧。
那边的婢女也抽出武器对他剑指相向:放开夫人!
采涟却是惶惶落下泪来,滴滴答答地掉在匕首之上:你们快些离开,快些离开!不然他要杀了我的,我好害怕!
几位婢女面面相觑间,却见另一侧有人逼近。
她们本以为是顾家的救兵前来,却见的是另一幅令人诧异的场面
一头戴斗笠之人,长剑横于顾傲霜的脖颈之前。
也正是一副胁迫的模样。
萧云谏忍俊不禁。
作者有话要说: 好家伙又不想写小剧场,但是想了想,还是写吧。
又是凌祉基本上不在的一章,不知道你们会不会想他?
小剧场:
萧云谏:好家伙,采涟也是我的人哈!
凌祉:我也是。
萧云谏:?别给自己脸上贴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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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 谋划
凌祉桎梏着顾傲霜,听着顾傲霜小心翼翼地讨巧说道:这位大哥,可否看在当年我还予了你许多金锭子的份上,先行放我一条生路?
却是由心笑了笑。
这回,他可算是帮得了萧云谏?
你记得我是谁?凌祉没头脑地问了一句。
顾傲霜快速地答道:自是记得。
那副容貌,谁能忘却。
顾傲霜啧了一声,又道:你那夫人,可好些了
凌祉一怔。
方才想起他说的是萧云谏。
顾傲霜瞧他走神,正欲挣扎逃脱。
却被凌祉抓了个正着。
于是他手上力度用得更大,剑柄便握得更紧。
险些要将顾傲霜的脖颈划出一道血痕来。
他似是已然忘却了,剑下的这个人,大概率是自己曾经效忠的魔帝。
日后若是回了现实当中,不知还有旁的事会被波及。
可他满不在乎。
只要真真地帮到萧云谏便好。
三日前在鱼乐镇中的葡萄架下
萧云谏问他,自己可能信他。
他发了毒誓,便要为萧云谏赴汤蹈火、在所不惜。
萧云谏便道:我不知寄来此信之人到底为谁?可是一定不是扶英授意的。一者说,她如今刚诞育小皇子,身子不好,并不得闲能抽空与我联系,更不论出宫见我;二者则是,她借采夕的口吻与我联系,从不用这英字结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