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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锁雀翎 第41节
    听闻容繁衣死讯的时候,谢玉京不可否认,心里生出了一丝隐秘的快意。当时他手握精兵,只要有心,完全可以阻止这次宫变,哪怕会付出巨大的代价,只要他想。
    容繁衣或许有一线生机。
    但是他没有那么做,只答应了换血的事,他看着那张与他心上之人肖似至极的面庞,知道他一死,她的身边,将只剩下了他一人。
    那样巨大的诱惑,让他几乎是漠然地看着,容繁衣义无反顾地步入死局。
    或许,他的爱就是这样的,带着浓烈的,强烈的标记的欲望,疯狂的占有欲,这样的偏执。
    容不得她心中,还有旁人的存在。
    谢玉京伸展手臂,将那纤细的身体拥入怀中,拥得愈发紧,像是要将她勒进血肉之中。
    “你到底有没有,真的为我想过?”他声音沙哑。
    容凤笙一怔,安抚道,“我这不好好活着呢?”
    繁衣回绝了她的提议,她原本是想弄晕繁衣,换上自己的衣服,再将之送走。
    可谁知他中途在轿子上醒来,气急败坏地赶回了永兴殿,还与她发了脾气,厉声呵斥,让她滚。
    她抱住繁衣,说她想保护繁衣。
    繁衣说,我不需要。
    姊弟望着彼此,眼眸中倒影着彼此一模一样的脸庞。
    弟弟的眼神从来没有这样的冰冷过,姐姐的神情,也从来没有那样的悲哀过。
    繁衣却忽然笑了。
    他拉她坐下,二人的气氛依旧如同往日一般温馨,好像刚才的争吵,从来都没有发生过一般。
    他将头靠在她的腿上,眼底有深深的疲惫,仰面问她,这世上有没有云寰,如果有,阿姊带我去,好不好。
    他们当时都知道,他们二人,必将离散。
    容凤笙抚过他的刘海,回他,好。
    他又说,阿姊,我死之后,不要报仇,忘记我,只管自己生活吧。
    还有母后,你成全她吧,她那么想离开这里,你帮帮她吧。我不原谅她,但我也不恨她了。
    这一切,总得有人结束的。
    所以,那日衣衫不整出来的,是繁衣,不是她,宫人看到的,是穿了她衣裳的繁衣。
    流言蜚语传出,轰轰烈烈,几乎将她永远地钉在耻辱柱上。只是那个时候他们都不在意了。
    “好了好了,就当什么事都没有发生,”容凤笙感受他微微的颤抖,心也不知觉化成了一滩水,“我以后也会好好地活着的,你不用担心。”
    “可假如万一呢?”
    他声音里蕴含的情感是那样厚重,她又想到很早的时候,在祭神台上,他对她说,我以为你不怕死。
    原来,是这个意思。
    原来,他从那个时候心里就堵着气。
    他耿耿于怀,今天才敢与她将这心结说出,容凤笙这个时候才意识到,遗奴对她的感情,恐怕比她以为的还要深的多得多。
    不禁感到了深深的忧虑。
    万一以后自己真的离开,他……
    谢玉京忽然道,“以后我来保护你,他能给你的,我一样能给,他做不到的,我都能做到。”
    “以后,你唯一的亲人就是我,我会弥补你缺失的所有,所有。你要什么样的爱,我都给。”
    他这是……心甘情愿地做繁衣的替身?
    容凤笙笑着抚上他脸,带着十足的怜惜意味,他可以这样说,她却是永远不会,将他与繁衣混为一谈的。
    “不会不甘心么?”她喃喃。
    他痴痴看她,长睫下的瞳仁清澈而漆黑,琉璃剔透,毫无杂质,“只要你不离开我,永远留在我身边,我便甘之如饴。”
    容凤笙被他眸子里疯狂的意味所惊,却没有回避,被那样浓烈的感情包裹着,她甚至生出了一丝愧疚。
    她抬着袖口,给他擦去眉间那些汗水,露出干净的眉眼。
    不可否认,他对她,有种致命的吸引力,也许,像这种天生充满破坏欲的特质,总是格外地惹人动心。
    她很早很早,就窥见他安静的外表下,那种无序的、疯狂的、混乱的本质。她小心翼翼地维持了那么多年,想教出君子如玉,让他合乎这个世间规则地活着,可终究还是管束不住,他的疯狂带着吞噬一切的情潮,打破了她精心安排的一切。
    连带着打乱了她平静二十多年、如同一潭死水般的心。
    他是这样的没有道理。
    谢玉京握住她的指尖亲吻,眸子里的意味,叫人看了脸红心跳,“如玉痕,你什么时候帮我去掉?”
    他是那样渴望与她灵肉合一,抵死纠缠。
    容凤笙实在是受不了他的热乎劲,狠心把他推开,“你莫说这样的混账话。”
    谢玉京贴上来问,“你不喜欢我对你这样吗?”
    容凤笙默然,他们二人如今成这关系,荒唐错乱,光是回到方才的情境,谢絮二人就在一墙之隔,他们却在这厢厮混,容凤笙就感到十分地僵硬羞窘。
    忍不住闭眼,喃喃念了一句阿弥陀佛。
    谢玉京噗嗤一笑,揉乱她的头发,白皙的指尖划过她侧脸,又在她颈上停留。几道吻痕蔓延到了颈部,肆意散发着暧昧,他从袖子里取出了一样瓷瓶,清润的药香和寒梅香气扑面而来,容凤笙看到,下意识地去翻自己的袖子,却没找到今日谢絮给她的金疮药……
    想必,是在方才的亲昵中,被他搜了袖子,将金疮药没收了。
    容凤笙默了默,谢玉京却是低低一笑,“我这药,可比他的好用。”说着便给她的颈上涂去,容凤笙被他指尖的冰凉激得一缩,她开始提建议,“你若是觉得上药麻烦,以后就不许咬了,”
    谢玉京指下一顿,“忍不住。”
    “忍不住也给我忍住,”容凤笙腮帮都鼓了起来。
    谢玉京手痒,轻轻捏了捏她的脸,满眼都是宠溺。
    上完药,趁他不注意,容凤笙自己偷偷掀起衣角看了看,方才一直觉得腰间酸痛,这下一看可好,她侧腰那一块,赫然印着几道指印,格外显眼,没想到自己还是容易留痕的体质,容凤笙有些发愁,这可如何是好,只能一会用热锦帕敷一下了。
    虽然她很快就松开了手,可谢玉京回眸的时候,还是看到了那截细腰,白的晃眼。
    他忽地握住她的手腕,容凤笙心里一惊,想要抽出,却抽不动,见他半俯下身子,掌心带着灼人的温度,贴上她的侧腰,却是慢慢在那里按揉,散去那些淤青。
    酥麻透过他的指尖,沿着肌理一阵一阵地散开,容凤笙肩膀一耸,深深埋脸在他肩膀,燥热得不行。
    “是我不好,一时手重了些,”他低声对她说,乌发扫过侧脸,鼻梁如玉,额间朱砂鲜红。
    容凤笙对上他的视线,他眼角稍眯,勾着撩人的弧度。睫毛乌浓,纤长而又秀美,看着她的眼神,活脱脱一只狐妖成精了,还小玉菩萨?
    她突然晓得那些志怪书中,被妖精勾搭的书生,到底是什么感受了。容凤笙涨红着脸看向别处,心想,整个一红衣艳鬼,还是勾人不偿命的那种。
    谢玉京忽然道,“阿笙。以后就这样唤你,可好?”
    好肉麻,容凤笙别开眼睛,“随你。”
    这就是答应的意思了,他微笑起来,一副心满意足的样子。
    “殿下。”
    无巳低低的声音响起,总算打破了这甜腻到不行的气氛。容凤笙羞窘不已,便将身子往他背后藏了藏。
    伸手去推他,“有正事就快去处理,莫要黏着我了。”
    谢玉京一笑,却没有走开,而是挪了挪步子,贴心地将她挡住,隔绝了无巳的视线。
    不过,无巳压根就没敢抬头。
    他双手平举,毕恭毕敬地捧上了一册名单。
    “事情都办妥了,还请殿下过目。”
    谢玉京接过,随手翻阅了起来,容凤笙凑在他身侧,也看去一眼,上面,赫然是朝中几个大臣的名字,还有一些未曾听过的……她忽然一怔,这些人……
    竟然都是在繁衣身上划过刀、迫害过繁衣之人。
    唯有谢清莺,未在其上。
    这其中,有一两位,还是大成的股肱重臣,只是……她看着上面鲜红的叉,还有旁边的注解。
    暴毙而亡?
    容凤笙顿时反应过来,这是一份死亡名册。
    “消息尚未递到陛下手中,但也快了,手底下的人做事很干净,殿下大可以宽心。”
    他……他将那些人,都给杀了?!
    容凤笙震撼不已。
    忍不住盯着谢玉京看,少年侧颜沉寂,睫毛微微垂下,修长的手指慢慢翻过一页,看不出什么情绪。
    无巳又从怀里,拿出了一些东西,“这些都是属下奉命拿到的信物,”
    他手上一松,哗啦啦的都摆在了案上,有银簪子,玉手镯,名贵的狼毫笔,尾部还有一些血渍,与当初荆幸知那玉扳指,何等相似。
    他身为储君,竟是亲手,剪除了大成的羽翼……
    容凤笙心中五味杂陈,不知作何感想。
    谢玉京忽然抬眼,将名册递到她手上,“荆幸知能为你做的,我也能,你看,我做的比他更好,不是么?”
    他粲然一笑,薄唇勾着愉悦的弧度,可只有容凤笙知道,这笑容背后所隐藏的疯狂。
    他的话,像是在刻意引导,让她在心中权衡。
    是跟他这个名正言顺的储君好呢,还是那位地位岌岌可危的荆丞相,更好呢?
    名单之上,虽只是寥寥几笔的几个名字,对应起来,却都是活生生的几条性命,她看着那些红叉,心里亦有几分快.感升起,这些,都是戕害过繁衣之人……
    可,仍旧有几分难以抑制的恐惧。
    谢玉京见她神情,道,“那是他们罪有应得,你不需要感到任何的负担,你感到棘手的,我全都可以帮你解决,你憎恨的,我会让他们,永远都不出现在你面前。”
    话音一落,容凤笙心中便是一阵说不明的感受。
    就好像,遗奴被她当成了一把刀,指向哪里,哪里便是血雾四起。
    容凤笙忽地一震,脸色有些不好看。
    “还有一事,”无巳既而沉重道,“魏华公主……失踪了。属下原本打算将之送进长生殿,可不知中间出了什么差错,公主她……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