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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卷(2)
    小豆丁敏感的小心思想了许多,终于因为还这个字松了口气,止住了委屈的小眼泪,只拿一双大眼睛怯生生看着剩余的孩子们,看他们脸上的表情。

    孩子们却不再看他,一窝蜂追着大堂哥去了。

    小豆丁这下彻底放松下来,抹去泪痕,继续小口小口地啃面饼,垂在台阶下的小脚丫也轻松地踢了踢空气。

    **

    饿狠了的小豆丁在一口水都没有的情况下,将和他脸差不多大的面饼整个吞下肚去,吃完之后他觉得口中干得厉害,挪了挪小屁股滑下台阶在地上站好,扭身看了看大敞着门的厨房,终是没敢进去。

    他还是等等那个好心的婶婶吧。

    小豆丁乖乖在厨房门口罚站,一双黑亮亮的大眼睛盯着婶婶离去的方向,还真叫他盼来了一个管他的人。

    盛雪被母亲吩咐领小豆丁去沐浴,所以她手臂上搭着给小豆丁换洗的衣裳,抱着一个木盆,盆上还搭着一张白棉布,远远对小豆丁说:过来,快点儿!晚些日头落了山,就洗不得凉水了。

    小豆丁连忙啪嗒啪嗒踩着黄土地面跑过去,乖乖接过盛雪递来得木盆抱着,跟在盛雪身后,小小脑瓜里一直犹豫着要不要叫姐姐,他怕叫出口人家生气。

    他想的太专心,环境里传来争吵声他都没注意到。

    然而就在他鼓起勇气要喊人得时候,盛雪却先他一步。

    嘘!

    小豆丁连忙噤声,然后被迫跟着这个姐姐去听墙根儿。

    盛雪扯着小豆丁让他藏在自己身后别乱跑,自己秉着呼吸将耳朵贴着堂屋的木窗上。

    屋里,盛尧长呵了一口气,冷笑。

    幌子?那几年之后,父亲想以何理由解除我和那小乞儿的婚事?

    他教育完小六之后,回来和父亲请安,刚坐下就听父亲告诉他,吃面饼的那个小脏孩儿是方荷给他领回来的童养夫,是个幌子,为了让弟弟盛岩不会背上不尊长的坏名声,而合理的去和董家绣庄的姑娘定亲。

    盛绍元这会儿对着大儿子还是理亏的心态,所以也没计较盛尧阴阳怪气的呵笑,反而软着态度好言道:这你就不用管了,你该读书就读书,该用功就用功,好好准备年底的院试。

    盛尧冷眼看着垂着头,一副妾身柔弱全听从丈夫吩咐的方荷。

    他没想到,这个向来对他不咸不淡,不曾亏待他,但是也没有打算和他母慈子孝的后娘,会插手他的终身大事,竟然还给他许了个小乞儿。

    他亲娘生他的时候亏了身子,所以他刚满月就没了娘,方氏是奶奶做主迎进门的,目的是照顾还是婴儿的他。

    方氏刚进门,盛老太太体谅新婚夫妇,所以没把盛尧交回去,三个月之后她打算抱去给小两口的时候,方氏却有了身子,所以盛尧打出生起就住在奶奶的院子里。

    这样一来,他没时间和方荷建立母子亲情,同样也和有了新儿子的父亲拉开了距离。

    而父亲这句话,摆明了没有为自己的以后做打算,盛尧心酸,满腹的委屈。这个才十四的少年郎执着于父亲的态度,所以他揪着不放,就要一个答案。

    盛绍元也顶不住大儿子倔强的眼神,面上和缓地道:到时候把那小乞儿送走,说他跟人跑了

    盛尧哦了一声,淡淡地道:养在我盛家眼皮子底下还品行不端,败坏我盛家门风,弟弟妹妹们也甭想成个好姻缘了。

    那不成!盛绍元怒瞪眼睛,儿子说的这个后果,他确实没想到竟会这样严重,严重到败坏盛家名声。

    方荷抬头也响应丈夫给支了一招:到时候就说尧儿和别家姑娘两情相悦

    方荷想的是:有句话叫做有情人终成眷属,继子先对旁人有意,到时候她这个做后娘的自然只能丢掉脸皮,亲自出面毁了童养夫婚约,成全继子。

    方氏一进门就有了自己的孩子,自然没时间和盛尧建立母子感情。再一个盛尧有婆母宠着,几个小叔子,和几个弟媳也都宠没了亲娘的盛尧,这个继子缺什么,也都轮不到她这个做后娘的来张罗。

    所以方荷对这个继子不冷不热,当然也不曾亏待,因为在这之前,彼此之间不牵扯利益。也正是因为如此,童养夫这个事儿她一点儿也没有站在继子的立场上思考过。

    所以,她被继子将了一军。

    嗯。盛尧点了点头,盛家名声保住了,只是我盛尧薄情寡义罢了。

    盛绍元一听媳妇儿这招要陷长子于不义了,马上否决了这个办法。

    不行,这不是坏我儿名声吗?

    盛尧得了父亲的支持,心里暖了暖,到底是年轻气盛,心里的话也脱口而出:那便将那小乞儿另外发嫁,到时候旁人只道我们嫌弃那小乞儿出生,嫌贫爱富也好过不仁不义。

    这!这怎么行?盛绍元哪里说得过自己读过书,还考进了镇上学府的儿子。

    盛尧这回嘴角挂了一抹胜利的笑,盯着方荷,淡淡地说道:都不行,那为何说领就将人领回来了?领回来的时候,这些后果都不曾为我想过吗?

    此前他对方荷虽没有母子之情,但是也尊方荷为长辈,而且之前方荷对他虽不亲不淡,但是不会拿他做文章,这事儿是头一回,而这头一回,就直接插手他的婚事,直接要决定了他往后一辈子的生活。

    路边捡个小乞儿就要定下他盛尧的后半辈子,她怎么敢的?

    他才十四,这事儿若是妥协了,等他大一些再和方荷计较的话,就怎么都是他这个做继子的不尊长了,怎么都是他这个愿和女人计较的堂堂男子汉心胸狭窄了。

    请神容易送神难,解除婚约,多多少少是要毁了他或是那个小乞儿的名声的,人家无辜,自己也不幸,何苦?

    听了这么多,方荷低着头无声地捋了捋舌头,她听出来了,继子跟她在这儿找事儿呢,她不是读书人,不受大庆朝读书人名声的束缚,所以她理解不了。

    这事儿是我这个做娘的考虑不周,当家的说的对,为了岩儿我是着急了些方荷说到这里直接哽咽了起来,但是说我不为你考虑,却万不是这样的

    她低着头抹眼泪,继续说:岩儿是你亲弟弟,我原以为你能体谅的,你是读书人,懂得多,往后该如何权衡利弊,你不是想不到,你怨我,是我这个后娘该你的。

    盛绍元看不得媳妇儿落泪,而且岩儿打小在他跟前长大,提到岩儿,他不得不顺着想,长子是太不懂事了,不体谅弟弟妹妹。

    任何事情只要还没发生,在盛绍元眼里都不严重。

    第3章

    盛绍元侧着头,视线盯着地面,心里有些恼火长子不懂事,同时又觉得媳妇儿瞎着急,净找事儿。

    父亲不开口,盛尧却不得不开口反驳后娘说自己不体谅弟弟的话。

    少年郎气傲,怨您?您若不从街上随便捡个乞儿来决定我的终身,这会儿我已经和父亲请完安回房温书去了。

    方荷噎了口气,她是知道盛尧打小主意就大,但还是第一次亲眼见其锋芒。

    我当然也体谅二弟,只是二弟亲事定下后,万事顺遂。有后顾之忧的仅剩下我自己,难道孩儿都不能开口要个解决的办法吗?

    话说出口,盛尧自己也更心凉了。他和盛岩兄友弟恭,盛岩从不抢他的东西,因为他有的,方氏早就为盛岩提前备好了,所以盛岩不需要和他抢夺物品,盛家上下无不夸赞盛岩融四岁,能让梨。

    但是盛岩有的,他永远也不会有,他同样也不去抢夺,但却没有人夸他谦让。

    没了娘亲,后娘一再地用行动提醒盛尧,他的二弟因为有娘亲所以多么的幸福。

    这个只有父亲了的少年郎,只是想要他父亲的一个立场罢了。

    盛绍元被长子的这句话点醒,他看向长子盛尧,眼里有些赞许,尧儿说的极是,你弟弟这亲事一定下,万事顺遂。

    又拿手指着媳妇儿,你着急忙慌把人领了回来,搞了这么些弯弯绕绕的事,你再为岩儿着急,也不能不替尧儿着想,这传出去哪家不说你这做母亲的偏私?你这不是给岩儿脸上抹黑吗?长发妇人就是眼皮子浅!

    方荷还是头回被丈夫说此重话,顿时是又羞又气,她觉得自己好无辜,天下哪有不为自己亲儿子做打算的母亲啊?

    当家的我好!到时候我来做这个坏人!就让我这个后娘棒打鸳鸯,硬生生拆散了这对儿有情人总行了吧?

    方荷双手掩面,这回是真的哭出了声,哭声可委屈坏了。

    盛绍元讪讪地收回指着人的手,放在自己膝盖上搓了搓,又冲大儿子下功夫。

    尧儿长大了,思虑周全,都能为自己做打算了,父心甚是宽慰。

    盛尧暗道不好。

    果然,盛绍元接着说:你也说了,岩儿这亲事一定下,万事顺遂;你娘也说了,等时机到了,她做恶人替你平了这事儿

    好儿子,就委屈你这一回,你想要什么,爹都给你。

    盛尧喉结滚动,眼里的神光也黯淡下去,用很轻地声音回答:我什么都不要,往后我的亲事也好,我的后事也罢,我自己做主。

    说了这么多,父亲的态度很明显了,盛尧想着就这样吧,经此一闹,以后自己的亲事可以自己做主了。

    有了长姐成亲后不幸的例子,他绝对不会接受方氏做自己的主。他这个后娘是不坏,但是对于长姐的亲事,也是真的没用心。

    说完直接无视错愕的父亲,他转身迈着重重的步伐离开。

    盛雪听着响起的脚步声,连忙扯着小豆丁急急离去。

    她只当偷听到了大人之间的谈话,反正有了结果,眼下自家又不吃亏,至于恶名?她记忆里,小豆丁不久就要从她家消失了,所以根本不需要担心自己的娘亲,因此她也就将之抛去脑后,不再多想了。

    而抱着木盆的小豆丁用力眨眼,想要将被嫌弃的难过,和给人带去了麻烦的愧疚压在心底,等眼前这个姐姐离开了,他再好好地哭。

    盛雪领着人到后井,看了看小孩儿瘦胳膊细腿儿,还是自己动手打了井水,拎着木桶进柴房后,交代了一句:在盆儿里洗,别将水弄得屋里到处都是,好好洗,洗完了到前院儿来。

    小豆丁努力将嘴角往上扬,轻声问道:前院儿是哪儿哼

    尾音是吸鼻子抽气的声音。

    盛雪都转身了,因他这个软软的小尾音又回来看他,这一看发现这孩子长得还真不赖,黑亮亮的眼珠子,小尖下巴已经初显美人鹅蛋脸型了,虽然很瘦,脸上没啥肉,但是埋在脸皮儿下的骨像摆在那儿,面中不突不凹,线条恰恰好,小小美男子。

    可惜了。

    盛雪用很成熟的语气打趣着。小可怜样儿的

    又软了声音,慈祥地道:就是你吃饼子的地方。

    等盛雪出了柴房,小豆丁才蹲下去抱着自己的腿,啪嗒啪嗒地掉眼泪,呜呜

    **

    七月盛夏,如火如荼。

    凉水洗澡后,身子轻松凉爽了不少。小手耙了耙湿发,想让自己看起来稍微整齐一些,但是没有梳子,小豆丁也只能让自己做到不炸毛。

    回到前院儿,厨房里已经烧上火了,盛家妯娌几个忙进忙出张罗晚饭,路过看到小豆丁也只是投去匆匆的一瞥。

    回到厨房,对着妯娌评价一句小乞儿,还真别说,干净了瞧着模样可俊俏。

    这些小豆丁自是听不到的,他没敢进厨房。

    他见院子里有五个孩童互相追跑,个儿瞧着跟他差不多高,只有盛雪坐在小板凳上,腿上放着一个簸箕在剥豆子。

    他知道自己的身份,自是不可能加入玩耍的孩子们的,所以他小步朝盛雪走去。

    湿发将后背都浸湿了,贴在他薄薄的背上,他的声音也和背上的衣角一样充满了水汽,姐姐,我可以剥豆子

    盛雪知道他长的清秀,这会儿见他干干净净的,直接上手捏了捏他没什么肉的小脸蛋,笑着同意他给自己帮忙。

    盛雪不是真正的十岁小女孩,她没有想要和这个八岁小豆丁说话的欲望,所以只是安安静静做自己手上的活儿。

    而小豆丁胆子太小了,更是个不会主动也不知道要说什么的孩子。

    所以一直到吃晚饭,他都跟在盛雪屁股后面,帮着抱个簸箕搬个凳儿,做了一个安静的小跟屁虫。

    盛家三代同堂,这个大院子里住了差不多二十来个人,盛老太太,盛家四兄弟,然后就是女人们和孩子们。

    晚饭,小豆丁被盛雪领着进了偏厅,和盛家媳妇儿们,还有孩童们一起吃晚饭,他紧紧跟着盛雪。

    盛雪因着他乖巧不闹腾,也愿意领着他一起,挨着娘亲方荷坐着。

    大人们给孩子们分食物,小豆丁也得到一张面饼,给他的小碗里装了些素菜。虽然没有肉,但是配肉炖的小土豆给他盛了不少。

    大嫂是没好好说,还是说了他不听?气性也忒大了些,今儿主桌上好饭好菜就为他和岩儿这旬假准备的,竟也敢不去,让长辈千请万请的。

    方荷在几个弟妹面前神色如常,他爹的话,他怎会不听?不吃就是不饿,他爹也不许我管,左右一顿不吃也瘦不到骨头,随他了。

    小豆丁听到这话马上就明白过来,那个大高个儿和爹娘吵完架,没去吃晚饭。

    他马上将叼在嘴上的面饼扯下来,垂下眼睛看面饼圆圆的边沿上一个小小的牙印,心虚地捏了捏想将牙印抹去。

    有个奶声奶气地小娃指着他问自己的娘,娘,这是谁呀?

    女子搂着娃喂饭,哄道:是你大堂哥的夫郎,对了

    女子看向小豆丁,娃儿,你是姓什么?叫什么名字?

    小豆丁大眼睛望回去,小下巴动了动,我姓乔,家里都叫我猫儿。

    他出生的时候家乡正闹饥荒,他太瘦小,娘怕养不活,给取个贱名儿,猫儿猫儿的叫着,临死前都没来得及给他正式取个名。

    饭桌上众人都笑这是个什么名字,只有方荷变了脸色,有些严肃地看了眼小豆丁,然后对孩子们说:他跟你们大堂哥平辈,你们要叫他小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