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景山医院的位置越来越近了,陆白月的手心却在冒凉汗,一阵又一阵的。
陆白月这个人干什么都喜欢突然袭击,当然去景山医院更不需要提前通知。
每每走近这个地方,陆白月心里都很复杂,这一次也一样。景山医院所在的地皮是被陆光明搞砸的项目,陆白月无奈接手过来,重新立项出规划,过了好多年才又把事情捋顺。
毕竟,在这个地方是出了人命的,也让陆兴集团一度处在风口浪尖上,风评极差。
陆白月一路上都在发呆,她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脑子里好像是一片空白。
轿车在景山医院的门前停下来了,赵明朗给陆白月开了车门。
陆白月刚刚在门边站定,徐副院长就气喘吁吁地领着一行人跑来了。
景山医院向来是没有正院长的,都是副院长代理管理工作和日常事务。徐副院长,就是景山医院里的顶头了。
他那气喘吁吁的胖模样,可与给自己打针时候的不同。那个时候,徐副院长笑眯眯地把那一针管的镇定剂推到了她的身体里。然后跟她说,“大小姐,打了针就一切太平了,打了针我们就都能过上几天好日子了。”
这个世界上最不缺的就是沆瀣一气的人,尤其是像徐副院长这样的。
这一次的徐副院长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水,他不住从口袋里拿出帕子擦拭着,然后哆哆嗦嗦地说,“大小姐应该提前打声招呼的,这样让您等着可就太失礼了。”
可陆白月仿佛没听到一样,把徐副院长当做了空气,然后径直坐上了医院的电瓶车。
徐副院长赶忙也坐在了距离陆白月后三排的位子上。
陆白月忽然摘下了墨镜,回头望了徐副院长医院,徐副院长一怔,看到一双想要杀死他的眼睛。
“谁让你上来的?”陆白月问道。
徐副院长尴尬地笑了笑,然后赶忙从车上下来了。
“去东院。”陆白月吩咐着司机。
电瓶车开得并不快,最快不过二十迈的速度。但徐院长扑哧扑哧地跟在后面,肥胖的身躯一颠儿一颠儿的。东院距离主楼还有两公里的直线距离,弯弯绕绕地跑下来,徐副院长的小命就剩下半条了。
陆白月到了的时候,还专门等了徐副院长十分钟。直到他赶上来,才下了车。陆白月拍拍徐副院长的肩膀,有些玩味地说道,“徐洲,你体能不错呀。”
徐洲嘿嘿地笑着,殷勤地说着,“还好!还好!”
陆白月和潘嘉年很快走到了陆大海的病房,陆白月对徐洲说,“在这儿等着,好好组织一下语言,一会儿汇报工作。”
徐洲就像个小学生一样,立在墙根站着,一动也不敢动。
他怎会知道陆白月还能回到陆兴?原本以为她精神异于常人,所以就麻痹大意了,不把陆白月当回事了。这会儿杀个回马枪,简直是要人命。
陆白月轻声走进了病房,陆大海坐在轮椅上,看着窗外。她喉中有点儿哽噎,她没发病以前,陆大海都是和爸爸还有她、陆白华住在一起的。那时候的爷爷虽然从陆兴的位子上退下来了,但精神抖擞。可爸爸出事之后,爷爷一下子就苍老了,白发爬满整头,被越来越佝偻,越来越行为怪异。
当知道陆大海有痴呆的前兆之后,陆白月除了紧紧地和爷爷在一起,就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可她发病了,被送到了景山医院,陆光明却也把陆大海送到了医院里来。陆大海来这儿也有好几年了,上次汪天泽带她来见了一面,但陆白月有所顾忌,只远远的看了一眼,不敢靠近多说一句话。
陆白月喉中有点儿哽噎,“爷爷……”
陆大海没有反应,陆白月的眼泪便止不住的掉下来了。她跑过去,跑到了陆大海的面前,就跪在轮椅旁,轻声说着,“爷爷,我是白月,我接你回家好不好。”
陆大海的眼睛时灰暗的,没有光泽。他歪着头看了看陆白月,口中念叨,“回家?回家?回哪个家,哪里还有家?”
陆白月用手背擦掉眼泪,然后说道,“回半山别墅,爷爷,我要结婚了,我也有家了。”
“结婚?结婚?结什么婚?你还是个学生,接什么婚?”
陆白月把潘嘉年拉过来,小心翼翼地问陆大海,“爷爷,还认识他吗?”
陆大海依然歪着头看着潘嘉年,过了三秒钟,说了一句“小兔崽子。”
陆白月和潘嘉年一怔,小兔崽子是陆大海对潘嘉年的别称,从知道潘嘉年在追求陆白月的那一刻开始,称谓就从“潘家的臭小子”变成了“小兔崽子”。
“爷爷,您还认识我?”潘嘉年试着搭话。
陆大海又看了看陆白月,说了一句“小兔崽子。”
原本兴奋的二人瞬间又丧气了,陆大海谁也不认识,小兔崽子也只是一句很日常的口头禅。
“徐洲!”陆白月对着门口喊。
徐洲赶忙跑了进来,“大小姐,什么事?”
“办出院。”
徐洲有些为难的说道,“今天陆总监来了,已经为老爷子办过了,还说下午的时候来接。”
陆总监就是陆光明,陆白月可没想过,在陆老爷子的事情上,陆光明竟然还能积极一回。金雅那种大小姐出身的人,最是娇惯与难伺候,当初嫁进陆家的时候,常被陆大海教训,所以,金雅对陆大海是有一肚子怨气的,陆光明又能好到哪儿去呢?媳妇说的话,虽然不情愿但十之八九也都照办照做了。
老爷子在这儿住了多少年了,没有觉悟要近身孝顺,这会儿怎么忽然想起来了?
陆白月自觉蹊跷,便问道,“除了我二叔,还有谁来过。”
徐洲只得如实回答,“是一个头发花白气质很好的老太太,她和陆光明一起来的。”
陆白月自然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看来自己忽然和潘嘉年登记结婚,让陆光明受了刺激。或者说,陆光明这个墙头草又趴在墙头摇摇晃晃起来了。徐洲口中那个气质很好的老太太,不出意外,绝对是薛四姑了。
薛四姑恨陆家,但不见得恨陆大海。
可那是自己的爷爷,陆白月断不能让陆光明胡来。
“嘉年,你带爷爷先上车,我和徐院长还有点儿事情。”
徐洲见潘嘉年把陆大海推走了,甚至连东西都没有收拾,有点儿着急,他满头大汗地说道,“大小姐,就这样把老爷子带走,我没法和陆总监交代啊。”
陆白月好像是故意又好像是漫不经心,顺手把桌上的玻璃杯推倒在地,刺耳的碎裂声把徐洲惊着了。她有点儿韫气地斥责道,“那你怎么跟我交代呢?!我今天可是找你来算账的。”
徐洲一听,不敢再说别的事,“您别动气,为了我不值得,不如去我办公室坐一会儿,让我跟您汇报一下工作?”
“在这儿不行么?难道徐院长需要找个隐秘的地方,然后……再给我来一针?”
徐洲把门虚掩上,走到陆白月面前,却噗通一声跪下了,“大小姐,我一时糊涂做了错事,请您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您放我一马,我主动辞职走人,保证以后永远不出现在您面前。”
陆白月却呵呵笑了几声,“辞职走人?然后在别的地方重振旗鼓?你可跟我想得不一样,我现在想着怎么把你投到监狱里吃几天牢饭呢。”
徐洲腿一软,顺势坐到了地上。
陆白月却从随身的小包里拿出一管针剂,在徐洲面前晃了晃,“古有李时珍尝草药,不知道现在的医者有没有能做到这一点的呢?徐院长知道镇定剂注入体内是种什么感觉吗?”
徐洲看着陆白月那不再空洞的眼神,有点儿深不见底的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