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苍山慢慢放开手,翻身坐在一边。
随着他动作,颜雪往旁边挪了几下,抱住被子看他。
他低垂着头,手按着眉心,一下一下。
时间仿佛凝结,这样寂静的夜里,只有彼此的呼吸声,此起彼伏。
“对不起,吓到你了吧?”按了会儿,大概是不那么头疼了,他抬起头,转脸看向她说道。
黑暗中,她的脸朦朦胧胧的看不清,又离他远,所以只有一个轮廓在那儿。
颜雪不说话,蹙着细细的眉头。
“今天晚上有个应酬,酒喝得有点多,烟也抽的有点多。”
他和她说这些做什么?
“他硬给我安排了女人,不过我没碰她。”
他,是谁?
安排女人?
颜雪不明白,他到底想说什么。
可是突然又想到慕以瞳的劝告。
舔了下唇,她尽量用心平气和的语气,“你去洗个澡,休息吧,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肖苍山一怔。
显然,他没想到可以从颜雪嘴里听到这么“温暖”的关心。
嘴唇动了动,他小心翼翼的伸手开了床头灯。
房间忽然亮起来,颜雪抬手挡了下光,等她放下手,就见肖苍山眸光炯亮的看着自己。
心口一动,她又往后面挪了挪。
“我可以,我今晚可以在这里睡吗?我保证不碰你!”
得寸进尺。
他还真是得寸进尺。
颜雪冷笑,淡声道:“你在这里睡,我出去。”
说完,她作势要起身。
肖苍山长臂一伸,拉住她的手腕。
苦笑了下,他低声说:“知道了,你睡吧,我出去。”
抽回手,她看着他站起身往外走。
走到门口,他一手搭在门把手上,回头看着她,“颜颜。”
这一声轻唤,应该是没什么意义的。
颜雪抿了唇,关掉床头灯。
躺下来,把被子拉过头顶。
本来睡得好好的,被莫名其妙吵醒,她没了睡意。
翻来覆去好几次,最后就盯着天花板出神。
“吱。”
开门声!
颜雪猛地坐起身,同时扑向床头柜,按亮了床头灯。
“你!”
肖苍山一身深蓝色睡衣,头发湿漉漉的覆在额上,给人一种很柔软的错觉。
反手关上门,他走过来,站在床边。
颜雪怒极反笑,什么也不说,直接掀开被子下地。
既然他这么喜欢这间房间,这张床,那她就让给他好了。
擦过他身边时,她被他攥住了手腕。
颜雪压着火,不想闹大了把王姐吵醒。
侧目看着他,她一字一顿:“放手。”
肖苍山勾唇笑,微一用力,把她扯到怀里抱住。
她的后背贴着他的胸膛,听他在耳边说:“颜颜,我洗澡了。我身上没有难闻味道了,不信你闻闻。”
他什么脑回路?!
到底什么脑回路?!
澡洗了,但是他酒绝对没醒。
“肖苍山,放开我。”她重复。
肖苍山失望的叹口气,把她抱起来放在枕头上,自己也极快速的躺上去,长手长脚,把她缠住。
颜雪奋力挣扎,挣扎不开,抬头,却磕上了他的下巴。
“唔!”
听他闷哼,应该是很疼。
顿时心虚,她倒是一时间老实了。
“颜颜,我咬到舌头了。”他的声音沉沉的从头顶传来。
颜雪不知怎么,有点想笑。
“活该。”
“嗯,我活该。”他把她抱得更紧,下巴抵在她发顶,蹭了蹭,“睡吧。”
“不是说不碰我?”
“不碰你不是不碰你。”
他跟她绕口令呢?
颜雪伸手推他。
肖苍山自然不可能放。
两人闹了一会儿,颜雪出了一身汗,也没能从他怀抱挣脱出来。
精疲力尽,倒是犯困了。
上下眼皮打架,迷糊间,她听到他在耳边叫她。
*
“不要!不要!二雪!二雪!”
睁开眼,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天花板。
冷汗顺着他的额头和鬓角流下,渗进枕头里。
肖苍山大口大口呼吸着,忽然想起什么。
坐起身,他对上一双沉静无波的眸。
“颜颜?”
声音,沙哑晦涩。
他伸出手想要拉她,被她躲开。
从床的另一边下去,她进了浴室。
耙了粑头发,肖苍山一拳捶在床上。
靠在浴室门框上,他盯着认真洗漱的女人。
“颜颜。”
颜雪关掉水龙头,拿过毛巾擦干脸。
“麻烦,借过。”
他整个堵在门口,她没办法出去。
伸手将她颊边的发丝勾起别在耳后,他凝着她,“我刚才,刚才做了个梦。我没有,没有喊什么吧?”
喊了。
他喊了最不应该,最不能喊的那个人。
颜雪面无表情,脸色却隐隐泛白。
手指在身侧握紧,她仰起脸,静静的说:“麻烦,请让开。”
这和刚才他一拳打在床上的感觉一样,软绵绵的,让人恼火。
情绪爆发,肖苍山双手握住颜雪的肩,没有控制力道,也不管她疼不疼。
“颜雪!到底要怎么做?到底你想要我怎么做?十年前,我们都是受害者!你别忘了,二雪……”
“闭嘴!”颜雪尖叫。
心,被刺中。
她崩溃的喊:“你闭嘴!”
“对不起,对不起,我不说了。”肖苍山心疼的抱住她,安抚的拍着她的背,“颜颜,我不说了。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做?嗯?你告诉我,哪怕以死谢罪我也……”
“肖苍山,我们谈谈。”
放开她,他惊讶的低头看着她。
“谈?”
“嗯,我们谈谈。”
慕以瞳说得对,他们需要解开心结。
哪怕,那个结不是普通的结。
那个结是道疤,揭开的后果只有血流涌注。
这氛围,太诡异。
王姐小心翼翼的端出早餐,战战兢兢的打量着两个人的表情。
“王姐,你去买中午的菜。”肖苍山看也没看她,开口吩咐。
中午的菜?
她刚刚一早已经买回来了啊。
可是肖苍山的意思,很明显就是不要她在家。
“好,我这就去。”
应了声,王姐换好鞋子,匆匆出门。
她一走,就剩下肖苍山和颜雪两个人。
“先吃饭吧,有什么都吃了饭再谈。”
他温柔的给她面前的碟子里夹了一只煎蛋。
王姐的手艺,那煎蛋金黄灿灿,看着就有食欲。
不知怎么,她就想起来某个早晨,某只黑黢黢的煎蛋。
那是某个人的心思。
只可惜,心思如煎蛋,黑的,就是黑的。
再伪装也没用。
沉默的相对吃完了早饭,颜雪顺手把桌子收拾了,正要洗碗,就被人拿走了塑胶手套。
肖苍山的手大,手套的尺寸有些不合适。
他蹙眉看了看,索性摘掉扔在一边。
“你出去吧,我来洗。”
颜雪默然转身,默默的出去了。
两只碗,两只碟子,两双筷子。
肖苍山洗的时间有够久。
其实,他在拖延。
他在恐惧。
恐惧待会儿的谈话。
直觉,不,都不用直觉。
他知道,那话必定不是他愿意听的。
*
沙发上,颜雪捧着一杯水,轻轻的啄。
她的手指很好看,握在透明的杯子上,看的肖苍山喉咙发痒。
抬起头,颜雪发现他来了,轻声说:“洗完了。”
她说话总是淡淡的,冷冷的。
他记得她以前不是这样的。
十年前的颜雪,明艳的像一团火。
如果没有那场变故,他想,她现在也会是那样。
笑就大声的笑,哭就大声的哭。
不为生活所迫,不为生活所忧。
现在,他想给她的,就是那样的生活。
他真心希望,可以带她找到十年前的自己。
“看来,你已经准备好要和我谈的了。那就,开始吧。”
坐在另一侧沙发上,肖苍山一腿抬起搭在另一腿上,姿势悠闲放松。
“我要说的很简单,我们不可能再在一起了。”
咬紧后槽牙,肖苍山逼着自己扬起唇角,“嗯,还有呢?”
“十年前,”呼出一口气,颜雪接着说:“十年前的事,我和你都忘不掉,一辈子都忘不掉。它会一辈子存在我们之间。肖苍山,我放过你,你也放过我,好不好?”
“还有吗?”
“……”
“说完了吗?”
蹙眉,颜雪把杯子放在茶几上。
他这样,不是真心想谈的态度。
肖苍山放下腿,倾身向前。
“好,你说完了,该轮到我了。我就一句话,放过你,不可能。颜颜,就算地狱,我也绑着你一起去。”
浑身一震,颜雪不敢置信的看着他。
肖苍山笑着,笑容邪肆诡谲。
他真如地狱的恶鬼一般。
颜雪告诉自己不能慌,不能乱。
双手握紧成拳,她压下心惊肉跳。
“肖苍山,我希望你能冷静点。我不想和你吵架。”
“冷静么?我非常冷静啊。”
“……”
真冷静就不会说出要拖着她一起下地狱这种话。
仿佛看出颜雪所想,肖苍山笑了笑,“是我刚才的话吓到你了吧?嗯,抱歉。颜颜,我的耐心有限。既然今天你开了头,那我们就索性把事情一五一十的说清楚。”
“我要你,我要定了你。不惜任何代价,不惜任何手段。你逃不掉,就是这样。”
“那如果,我死呢?”
“以死相逼?”肖苍山点点头,“是个办法。不过,不是个好办法。你还有颜湫哥,对吗?”
“肖苍山!”
“我要你知道,生不如死,你也得在我身边!颜雪,我他妈忍了十年!不可能再有一个十年了,懂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