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议散了,明军将领们相熟的,三五成群凑在一起,议论着大都督此举意欲何为。一次竟集结了这样多的精兵,是要投入到那个方向,一次往战场上投入四五万精兵,这样的魄力只有大都督才有。
议论纷纷中,将领们看不透,也猜不透,一头雾水。
帅营中,火把将官厅照的灯火通明。
巨大的地图上,代表奥斯曼禁卫军的巨大黑色箭头,拉成一字长蛇阵,从南欧直指贝加尔湖畔。而明军摆成一个扇面,三路迎击。黑色的蛇头急于突破明军的罗网,十万明军编织的罗网却依旧坚韧。
马城考虑到麾下大军久战已成疲军,后勤补给出现了巨大的困难,而严寒的冬天就要来了。
“这个仗,不能再拖了,当速战速决。”
马城看着地图决然道,话音方落,水师提督张永产先松了口气,他的内河战舰大半被当成运输船使用,每日往返于河上,疲惫不堪。张提督是宁愿战死,也不愿活活累死在运送军需的路上。
张提督还没来得及高兴,马城又道:“张提督,水师的舰炮都拆下来,紧着前线用。”
张永产脸色又哭丧了起来,慌忙答应了,这回他的战舰连炮也没了,真成运输船了。
一旁,卢象升沉吟着道:“开城,这样的话我不愿说,今日倘若你不能说服我,休怪卢某挂冠而去。”
四周围一片死寂,竟然闹到卢帅请辞这样严重的地步,这事闹大了呀。
卢象升终是有些书生意气,负气道:“开城,当年你可说过,我记得清清楚楚,你说倘若有一天你发疯了,糊涂了,你叫我务必拦着你,还记得么。”
这当口,敢称呼大都督表字开城的,整个大明也不超过十个人,卢象升算其中一个。
马城看着卢象升冷峻,严肃的脸,心平气和道:“记得,我怎敢忘了。”
一旁,张永产早吓的面无人色,慌忙道:“夜了,标下连日劳顿,有些疲惫,标下告退!”
一旁,明军各位将领纷纷识趣的告退,不久,大帐里就只剩下两人。
静谧,卫兵都退到百步开外,谁也不敢出一口大气。
四下无人,卢象升脸色才缓和了许多,低声道:“开城,你集中这么多精兵,大炮,意欲何为。”
“咱们如今是有炮无弹,你把炮弹打光了,前线就得拿人命填,你于心何忍?”
一个读书人逼急了,竟口不择言,一张儒雅的脸都涨红了。
马城不以为意,缓步走到地图旁边,低声道:“建斗你稍安勿躁,你可就见过民间打蛇?”
卢象升被咽的直翻白眼,赌气道:“见过,卢某还亲手打过几只!”
马城便哈哈笑道:“民间打蛇,便是按住其头,掐住其尾,打其身体。建斗兄你来看,这奥斯曼人的大军像不像一条活蛇?”
卢象升冷笑起来:“掐头去尾打中间,谈何容易,那可不是一条死蛇,那是几十万大军,是要吃人的!”
马城傲然道:“我皇明骁勇将士,训练比他强,装备比他好,士气比他高,在老子眼中管他百万大军,这就是一条死蛇!”
卢象升一呆,看着马城走到地图旁边,森然道:“如今这条死蛇,蛇头被咱们掐住了,蛇尾也扑腾不了几天,不正是天赐的战机么!”
卢象升看着地图沉吟起来,冷静了,瞧着奥斯曼大军的进攻路线,竟无法反驳。这个绵延几千里的一字长蛇阵,前部与十万明军陷入苦战,后方,则处于吴三桂,突厥人的联军威胁之下。
于是,只剩下臃肿的蛇身,拥堵里海南端的平原上。
卢象升沉吟着,犹豫道:“这条巨蟒,开城你要从哪里下手?”
马城重重一拳砸在案上,狰狞道:“自然是集结精兵,大炮,组成一把无坚不摧的利刃,从蛇头里狠狠捅进去!”
卢象升一呆,惊呼道:“天爷,那可是二十万奥斯曼人的禁卫军,前线已经够乱了,再塞进四五万人,那不是乱成一锅粥了么!”
马城面色仍是十分狰狞,森然道:“就是要乱,以乱打乱,乱中取胜!”
卢象升呆滞了,石化了,细细琢磨着这十二字奥义,却越发糊涂了。
这样的仗没人打过,也没人想过,也压根不会有人去想。
但凡数十万大军摆开阵势交锋,都是战战兢兢,亦步亦趋,将领恨不得将大军抱成一团,战车一般碾压过去。何尝有人会奇思妙想,主动在战场上制造大规模的混乱呐。
良久,卢象升方纠结道:“前线乱起来,到时候兵不知将,将不知兵,呃,这太荒谬了。”
马城有恃无恐的笑道:“乱的是敌军,咱们是散,散而不乱。”
一句话将卢象升惊醒了,一个乱子,一个散字,可就把他说的豁然开朗了,可不就是如此么。大明新军战斗力的源泉,就是那些忠勇的中下级军官,这样的军官在军中遍地都是。
卢象升迷茫的眼睛渐渐亮了起来,却仍是被马城的奇思妙想,震撼的一时说不出话来。马城一笑,以乱打乱这也不是他的创造发明,咱们子弟兵凭借高昂的士气,严密的组织性,纪律性,创造了多少战争史的奇迹呀。
如今,组织严密,纪律严明的明军照方抓药,速战速决,正当其时。
马城缓缓收起拳头,耳语道:“冬天之前,咱们要将这条死蛇,分割,包围,掐死在里海南边!”
卢象升良久无语,砰然心动,显然已经被说服了。
五天后,贝加尔湖畔。
人声鼎沸,邓承志一下船,险些被一门舰炮撞翻了,惊呼声中,一门十二磅舰炮侧翻,掉进水里,溅射起了大片水花。邓承志心有余悸,看着混乱不堪的水寨码头,心道这可真够乱的。大都督下了严令,五六万精兵从二线调上来,几百门大炮陆续从战舰上拆下来,那能不乱么。
邓承志眯起眼睛,看着混乱不堪的水寨里,一队队衣甲鲜明的老兵或开往前线,或就地扎营,他也看不透重重迷雾。总之他是头等精锐,此行,必然是身负重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