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已过去,熟悉的蓝天,熟悉的白云。
聂齿还在那个熟悉的稻草堆里。高如意陈述着当年的往事,白小云听着,聂齿也听着。
高如意一边哭一边说,她当然还认为聂齿很花心,趁她晕倒的时候去调戏公主姜红月,趁她不在的时候又和公主的婢女阿碧抱在一起……
她有时气的脸发青,有时羞的脸通红。
聂齿有时会笑,是无奈的笑,他忽然发现,当初的事,自己做的确实有不对的地方,他自己也确实很难解释清楚。
可她呢?她的身体被一群汉子看到,难道她就很清白吗?
聂齿的心既痛又气,有时也会感慨:“世界到底是怎么?”
白小云无奈的听着,却插不上话。
“该怎么办?”她心里不禁暗问自己。也许只有等他们之中的一个人想通了,这件事情才能过去。
可万一他们都想不通呢?
天渐渐的暗了下来。
黄昏——美。
夕阳——红。
西天上的也许不是太阳,而是绝望。
这样安定的日子还有多久?
聂齿长长的叹了口气,忽然开口道:“其实你也不必非要我原谅。”
高如意道:“本来就该是你求我原谅。”
聂齿呆呆的看着天,道:“刚才你说的,等咱们都成了仙、等他们都老死了……”
他忽然停住,眼圈里竟似有泪光。
高如意道:“怎么?”她的声音柔和了下来。
白小云不知何时竟已悄悄的走了。
高如意接着道:“凭你和我修炼的速度,难道成仙还不是迟早的事?”
聂齿淡淡的道:“我已经好久没有听高先生讲课了。”
高如意低着头,擦了擦眼泪,低声道:“那时候,可真快乐呀!”
聂齿道:“是,明天……”
高如意问道:“明天怎样?”
聂齿缓缓的闭上了眼,太阳已落下。微风吹起一片稻草,稻草飘零,宛若一个四处流浪、无家可依的孩子。
他缓缓开口道:“明天我会整理一些东西,给你们送过去。”
高如意道:“是什么东西?”
聂齿道:“是关于修仙的东西。”
高如意板起脸,道:“你已经很久没有修炼了,你还是先追上我再说吧!我气、魄双修,早已比你强了不止百倍。”
聂齿苦笑着长叹,“嗨……”
“嗨”字里面不知藏了多少心酸。
太阳怎么会下山,他仿佛看到了自己的末日。
聂齿的心里反反复复的问着自己:“我该不该告诉她,我永远也成不了仙的事?告诉她,她会伤心,不告诉她,她也许……”
他在哭,用一只胳膊蒙住自己的眼睛,不叫她看见。
高如意坐了下来,就坐在他的身边,用力的抓紧一根稻草,像救命的稻草那样抓着,然后慢慢的伸向聂齿的鼻孔。
聂齿用另一只手掐着稻草,深深的吸了一口气。
哭泣是没办法隐藏的。
高如意却笑了,道:“我知道你哭了,你为什么哭?是不是还觉得自己很委屈?”
聂齿道:“嗯。”
高如意道:“你有什么好委屈的?你和阿碧抱在一起的时候……”
她又忽然噘起了嘴,不说话了。
很久,忽又道:“我也是清白的,我又没给他们碰到。”她脸红的很厉害,她当然知道,看有时也不是小事,“可他们都会老死,而你我不会。我们可以修成仙,只要你肯下苦工,用不了几年,我保证,你不必等到王再兴那个年纪……”
聂齿现在怕的就是修炼,他突然打断她的话,道:“你知道渡劫是怎么一回事吗?”
高如意道:“当然,修仙不死,有违天理,故而上天惩罚修者。”
聂齿道:“错。”
高如意不悦,道:“书上是这样写的。”
聂齿道:“那本是骗人的。”
高如意道:“你说……”
聂齿道:“修仙者结有内丹,丹在体内,蕴藏着无穷的劲力。丹内如宇宙,暗藏星河万籁,丹溶于体,劲力难免外泄,影响天地造化,故而生风、生雷,或泻于五行之中。
“这力量本在体内,泻于外,又急奔向内,故引煞气相冲,危及修者本身。
“修者奋力抵抗,激活体内未溶解之丹,使之一次破茧,内外相冲,令身体进化升华,从而得到不老不死之躯。这是一种极限的挑战,代价是生命,成,永远不死,败,立刻就死。
“其实这不老不死,本就是种病态,它会令身体僵住,不再生长,只不过这病态,对于大多数人来说,都是一种有利的病态。”
高如意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道:“好,我不和你争,就算你说的都对,可这和我们在一起有什么关系呢?你难道认为成了仙,就不可以再做那种事了吗?可是,历史上不是还有很多神仙眷侣吗?”
聂齿道:“我当然不是那个意思,我所说的僵住,不再生长,是指身体不再老化,又不是不能成亲,只是对于渡劫,我、我……”
他停住不再说下去。
高如意问道:“你怎样?你是懒得修炼对不对?我就知道,你最近老是偷懒。”
聂齿淡淡的道:“好,你不和我争,我也不和你争,就算你说的都对吧!”
高如意豁然移开聂齿的手,看着他那湿润的眼睛,道:“你难道还是不肯原谅我?”
聂齿挣扎着想蒙住自己的眼睛,可他已做不到,高如意的整个人都扑在他的身上,身体紧紧的贴着他,不放弃一寸肌肤。
她忽然咬住了他的腮,然后抱紧了他。
她的身上也是香的,像没有绽放出来的花朵,焦急的等待着,等待把自己全部的芳香都绽放出来。
聂齿不由得摊开了双臂,然后紧紧的将她抱住,一字字说道:“我想你。”
高如意颤抖着,激动的已无法高声说话。她目光温润,却又带着火一样的热情,道:“那你还在等什么呢?师哥,我想嫁给你……”
聂齿道:“好,可我成不了仙的,只能陪你走完我这匆匆的一生。”
高如意激动的说道:“没事,我陪你,你不修仙,我也不修,咱们就做个烦人夫妻,那也不错。”
聂齿已翻过身子,将她抱的更紧,道:“可是这么好的机会,你不是要浪费了么?”
高如意道:“你不想让我浪费,那就和我一起努力啊!”
聂齿道:“可是我身上有封印,没办法调动全部的仙气渡劫的……”
他还是没有忍住,将实情说了出去。
高如意道:“你真傻,你可以等我先渡劫,等我有了实力以后,我帮你。”
聂齿问道:“这样能行吗?”
此刻,他的眼里只有她的美,其余的什么都已无法考虑。无论她说的是对还是错,他都要试一试。
风已止,夜微凉。
成仙本就是一场实验,无论渡劫时有多少人帮忙,无论渡的是风劫还是土劫,都有可能失败。
时间仿佛已停滞,欢乐却在流失。
寂静的小路上没有人,只有萧条与寂寞。
他们还缠绵在一起,压抑了多久的寂寞,才会换来今日的欢乐?
本就是纯洁的爱,何来卑微与谅解?
聂齿还在紧握着她的双手,以为可以天长地久。
她妩媚的笑,也以为生活会很安逸。
无论别人怎么看,他们都已不在乎,因为美丽的眼睛里都只已能容得下一个人,一个人足矣……
——遥远的山路上,一匹疾驰着的快马,马背上坐着一名精壮的汉子,腰间插着一柄弯刀,他不是班抵亚国的人,而是一个逃难者。
他已分不清方向,心中只想着一个字,那就是“逃”。
他为什么要逃?
就在刚刚,他已抛弃了妻子,丢下了女儿,放弃了父母。
他为什么如此的残忍?
因为他怕死,他想要活着,只想为了活着而活着,简单的理由,简单的想法。
他迷迷糊糊的逃到了班抵亚国的边境线,可边境线也怕是救不了他。
他身后有一条长长的影子,像恶鬼索命似的,紧紧的跟着他。
黑暗中,那一双恐怖的眼睛,绽放着火一样的光芒。
刀锋一般的牙齿咬在了马屁股上,烈马惊嘶一声,倒了下去。
马背上的汉子跌下了马,又抛弃了马,全力的向前奔跑着,跑进了一个小村庄,这是班抵亚国的村庄。
那恶鬼似的影子也跟着他,一同冲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