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安静下来,却仿佛能听到有什么东西在倒计时。
陆天海偷瞄了一眼端坐着的游曳,有点头皮发麻,为了挽回点局面,他故意调侃道:“让你以贴身保镖的身份来你不来,怎么,现在兼职娱乐记者了?还是作为自由摄影师,要把拍到的明星绯闻投稿啊?”
“你心虚什么?”
极轻的视线上眺,长时间没睡觉明显已经开始影响到游曳的情绪控制,她的言语尖锐了不少。
大明星微微一怔,避开视线打哈哈,“我心虚什么?我有必要心虚什么吗?”
“要相机做什么?”
“当然是拍照,不然要相机干嘛?”陆天海回答得理直气壮。
游曳冷淡地看着他,突然不说话。
她一不说话,大明星浑身的汗毛都竖起来了,被盯得如坐针毡。
“咳!”片晌,他清了清嗓子,“顺便检验下你的摄影技术有没有退步。”
不久前才听过类似的话,游曳一下皱紧眉。
陆天海立刻改口,“好了,我不看了,没人会动你的相机,你不要这么看着我。”
“……”游曳低头看了一眼已经很久没有摸过的单反,突然摘掉肩带,把相机递到大明星面前。
这个动作看得陆天海一愣一愣的,一时不知是接过的好还是不接的好。
“你的粉丝**托了为你拍应援照片的工作。”比平时要坦诚得多,游曳的直白让大明星越发害怕,总觉得后面还藏着大招。
他迟疑片刻,硬着头皮接过相机,操作之前先抬眸看了游曳一眼。女人的眉心始终紧蹙着,似乎在克制着什么。
陆天海索性豁出去了,先查看照片再说,结果,就只有一张拍糊了的地毯照,根本没有他和阮卿同时入镜的成像。
看到这里,大明星的表情先是有些古怪,而后忍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但马上又忍住。这照片简直和他们两个订立合同的那张史诗级乌龙照差不多,那次是不慎按下快门,难道这次也是?
想到这里,陆天海微妙地看向游曳,饶有兴致地说道:“看来是太久没摸相机了,你连聚焦都有问题了呀。”
“……”游曳不动声色,“看完还我。”
“那可不行,我得了一种病,一种手上拿了相机不拍照浑身都难受的病。”大明星一本正经地说着,突然端起相机对着游曳拍了一张。
她下意识抬手挡了一下,但还是慢了半秒,手在照片上留下一个残影,没有遮到脸。
“还,我。”一字一句要求,游曳伸手要拿回,陆天海反应很快就着沙发靠背往后一翻,又是“咔擦”一声拍下一张。这次游曳的表情比刚才生动,虽然看着像是生气了,至少比面无表情上镜。
大明星玩心大起,开始以游曳为焦点中心上上下下连续拍了十几张。
“……”被拍的人不动了,就连表情也维持着同一个。
其实陆天海没特意为谁拍过照片,他更喜欢“偶然的巧合”,不过现在倒是觉得记录游曳的表情可能会是一件十分有趣的事情。
就在他低头查看成像的时候,因为笑得太过猖獗,以至于没注意到游曳已经朝他走了过来。
手中的相机忽然被抽走,大明星还没反应过来,脚背就被猛踩了一下。
游曳一开始是打算肘击胸口的,记起这个人还在擦药,其他地方又不好下手,就直接很没技术含量地用脚后跟旋转发力狠狠跺了一脚。
“嘶!”倒抽一口凉气,陆天海没想到游曳还会踩人,立刻抱着脚跳起来,“不是吧,就开个玩笑,下手,哦不,下脚这么狠?”
游曳视若罔闻,径直走到门口开门走了出去。陆天海想追来着,奈何游曳这脚让他整条腿都麻了。
“……今天怎么脾气特别大的样子?”
门外,游曳收到了闻人远发来的房号,在下一层。她可以不来的,但这两天的思绪太乱了。她理应在得空的时候去疗养院陪伴游羽,可是与那个男人遭遇后,她忽然很想见陆天海,完全没来由。
这种陌生的企盼,让她越发不安。
从闻人远那里拿到门卡,一进门游曳就倍感疲敝,她试图放空脑袋让自己睡着,可每一次,那张藏在黑夜中的脸都会突然跳出来,瞬间将她吓醒。
痛苦地从床上爬起来,她单手捂住半边脸,缓了好一会儿才平静下来。
还是睡不着,看了一眼时间,已经临近午夜,她进洗手间洗了把脸。看着镜子中过于苍白的脸,游曳突然后悔对陆天海说要留下来。
作茧自缚一般,她现在动弹不得。
也不知道这一瞬间她究竟是怎么想的,也许真的就像扑火的飞蛾,游曳鬼使神差打开门走出去,一路走到陆天海的房间门口。
走廊里安静极了,安静得仿佛时间都停了下来。
她没有敲门,而是默默靠着门坐下,也许因为知道对方在里面,莫名安心了一些。
单反还在她身上,游曳开始查看刚才拍的那些照片。
有几张不是运动模式拍的,糊的程度和她错手拍的照片半斤八两,这个人好意思说她技术退步。她下意识要删除,却在要按下确认键的时候迟疑了一下,最后一张都没删。
轻轻摩挲着牛皮面,游曳陷入沉思。之前就有在考虑重新拿起相机,即便她做过很多不同类型的工作,唯有这一项是她不愿意轻易放弃的。在知道游羽的情况后,她释然了很多事情,既然避无可避,那么她就应该去做不会让自己后悔的事。
杂乱的思绪,从过去纠缠到未来,再在此刻停留,徘徊不前。不知道过去了多久,游曳迷迷糊糊中,感觉到有人在她耳边说了些什么。
令人安心的气息蹿入鼻腔,她这才在浓重的疲惫感中沉沉睡去。有什么闪闪发光的东西把她整个人圈了起来,将那些觊觎着她的黑暗阻隔在了界线外面。
她还能听到那些暗处的窃窃私语与歇斯底里,但蜷缩在有温度的光圈里,似乎只要把自己的双耳堵上,就真的跟她没有关系。就连那些从黑暗中穿出来的锁链,在这一刻都只能在边缘疯狂试探。只是她脖子上,手腕上,脚腕上,分明还留有殷红的痕迹。
深夜,寂静的套房外间打出一通电话。
长久的沉默后,背光的人低声说道,“决定了,转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