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先生，是这样吗？”

    “不对不对，再皱点眉头。”

    “这样？”

    “伤心一点，你就想着我死了。”

    “……陆先生。”

    “好！就现在这个表情，你好好看着，记住这种感觉。”

    抱起一块镜子，方方正正端在安保小哥面前，陆天海的笑容无比灿烂。

    安保小哥虽然不知道他崇拜的影帝想做什么，但有求必应。

    大明星要他以一副伤心欲绝的表情去迎接即将到达的两人，并且不管说什么，都只说一半。

    回到房间，陆天海站在窗前就能看到大门口，一眼就注意到了游曳。

    提前到的游曳，盯着手机看了几秒，而后默默收了起来。

    之前，她和阮卿约定过，可以探望的时候要通知对方。但毕竟是托了闻人远的福，而且涉及私事，游曳打消了念头。

    她感觉到视线，回头，只看到斜侧一个窗户，白色的纱帘轻轻摇晃了下。

    刚才那个位置，有人？

    “游曳，你速度挺快的嘛！”接到陆天海电话就从外市火速赶回，闻人远身上还穿着正装，看上去和平时很不一样，头发也好好梳起用发胶固定住，一开始游曳几乎没认出来。

    颔首示意，游曳回身就按下门铃。

    这一次，安保小哥很快冒头，带着影帝指定表情出现。

    “请进。”和表情同一套的语气，看得闻人远和游曳面面相觑。

    两人对视一眼，闻人远先狐疑地发问，“是怎么了吗？怎么……这种表情？”

    小哥抬头看向他们，但很快撇开视线，“陆先生他……你们还是自己进去看吧。”

    情绪把握得恰到好处，闻人远刷一下变了脸色，转头就对游曳说，“这家伙打电话给我的时候说得不清不楚的，但似乎很紧急。游曳，之前拍摄发生过什么意外吗？”

    游曳眼底一震，有些艰涩地说了从山坡滑下来的事，顿了顿，又说了骨裂的事情。

    闻人远一脸难以置信，那种几乎快失去精神支柱的神情，连带游曳看了也紧张起来。不会陆天海的情况已经糟糕到瞒一时是一时的程度，所以才谁也不让进吧？

    “他在哪儿，快点带我们去！”闻人远心急如焚，他就去外市开个会的功夫，怎么就这样了。粉丝滤镜严重的他，甚至自动忽略掉陆天海给他打电话时中气十足的语调，直接替换成想见他最后一面才提出无理要求。

    安保小哥伤心欲绝地将人带到门口，这里的其他人已经先被屏退了。

    他轻轻敲了两下门，哽咽着说道：“之前还能说请进，现在……”

    情绪一上来，小哥就开始飙戏了，清秀的脸上一旦被捂住，就仿佛有无限的悲伤快溢出来。

    “闻先生先进去吧，单独的时间已经……”

    闻人远转头看向游曳，后者点头，她可以在外面等。不知道是隔音效果太好，还是里面根本有没有交谈，站在门外的游曳什么都听不到。等待，是焦躁的催化剂。她从来没想过可能在特别近的一个时点从她的生命中剔除陆天海。可如果，成为现实呢？

    一瞬间，仿佛被什么一口吞噬，她的手轻颤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门打开，闻人远捂住半张脸走了出来。他示意游曳进去，几步走到安保小哥身边，抬手搭住对方的肩膀。他的肩在抖动，看起来像是在哭。

    “……”游曳蹙眉，立刻走了进去。

    外面，闻人远咬着下唇，憋得好辛苦才没有狂笑出来。说实话，他刚进去的时候被吓坏了，但因此狠狠宰了陆天海一手，倒是也不亏。

    他又拍了拍小哥的肩，叹道：“小伙子，未来可期啊。”

    小哥腼腆地笑了笑，就是对游曳很抱歉，刚才他没看错的话，对方的眼神和表情完全变了。

    宽敞得不像是个房间的居室，底色是浅灰色的，阳光从通透的大窗户洒进来，却止步于白色地毯，并不能让人感到温暖，反而渗透出一丝荒凉。

    平躺于大床上的人，脸色苍白，仿佛融进了白色的被单里，旁边的点滴瓶还在跳着气泡，这似曾相识的一幕，紧紧攥住游曳的心脏，让她难以呼吸。

    还未走近，她就有些站不稳，趔趄了一步，半跪到地上，就好像药失效了一样。

    但她需要确定，对游曳来说，永远都需要眼见为实。

    如果游羽的心愿无法完成，她来这里就没有意义，可陆天海如果真的有事，她也还是只这么想吗？

    深呼吸一口气，游曳站起来，向床上之人靠近。这大概是游曳第一次完整看到陆天海的睡容，安静，祥和，除了脸色不太对，竟是在游曳脑海里跳出“天使”两个字。

    这个人，不说话，不做奇怪的事的前提下，似乎确实配得上这两个字。

    说起来，游羽喜欢的那首歌，就是陆天海专辑里的第三首，也是游曳没有听过的那首。竟是这个人的歌声唤醒了她的弟弟，游曳突然不知道该露出什么表情。

    上天总是喜欢和他开玩笑，但这次的玩笑也太大了吧？

    “……陆天海？”试图唤醒对方，游曳靠得更近了些。沉睡中的人，均匀地吐息着，看不到平日里那双充满侵略性的瞳眸，长长的睫毛在脸上投下蒲扇一般的阴影，似乎隐约能看到眼底的一抹青灰。

    “……”良久，游曳背靠着床坐到地毯上，没有再说话。

    她一动不动的时间太久了，久到装昏睡的人都有些忍不住，陆天海偷偷抬起眼皮瞄了一眼，不知道游曳在干嘛。

    这时，从游曳的方向很轻地传来歌声，飘飘漾漾，片羽毛似的落在听者的鼓膜上。

    是一首很古老的歌谣，慰藉往生者，为生者祈福用的，曲调很平，歌词空灵，吟唱起来，有扑面而来的画面感。如同一位年轻的巫女坐在悬崖边，一边撒着祭酒一边目视远山低吟。

    但是这首歌，游曳没唱完，比风还轻的歌声戛然而止。

    她以为，自那个人离开后，她再也不会唱起这首歌。现在她已经有些分不清究竟是为谁而唱，是为陆天海，为游羽，还是为她自己。

    定定看着前方，片刻后，游曳回头，陆天海赶紧闭上眼睛。

    他听到窸窣的声响，在短暂的静寂后，在很近的距离里感觉到了对方的气息。

    迟滞了一下，那气息上移，在他额头上留下柔软的触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