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指名道姓，游曳只道陆天海与k的联系仅仅两次电波而已，所以没必要暴露陆天海的身份。虽然陆天海不在意这种事情，游曳却是有常识的。

    k微微一愣，突然笑了起来。他没有正面回答游曳的问题，而是欣慰地说道：“该怎么说呢，你身边忽然多了一个在艰难时刻能给予你帮助的人，我稍微放心了些。”

    游曳却不这么想，她的目光浅浅落在面前的杯子上，纤细的碧螺春零星地浮在水面，点了减量的茶叶，茶色都没有冲泡开，只是一杯看起来像是茶的白开水。

    她一沉默，k就知道她在顾虑什么。他抿了一口锡兰红茶，兀然伸手敲了敲游曳面前的桌面，将她的注意力唤回。

    薄薄的眼皮抬起，游曳的眼神看起来比平时要重一些。

    k这才悠悠然说道：“我是你的主治医生，好歹相信相信我的医德。为患者保密，是医生的基本职业素养。你认为我会把你的情况随便说给第三人听？”

    k一脸受伤，游曳微微拢起眉心，淡淡说道：“……他，好像很了解。”

    闻言，k目光往左一溜，思忖后说道：“只是猜到了。”

    游曳无言以对，但普通人会有这种常识？

    看出游曳的疑问，k倒是觉得没什么，他抽出面单想点甜品，一边翻一边说道：“如果平时涉猎的领域比较广，也不一定不了解这种机制。”

    “言归正传，今天是什么条件触发的症状？”k没挑到看中的甜品，也知道游曳不吃甜食，将面单放了回去，转而疑惑道，“改良后的药，针对性很强，按理说没那么容易发作。”

    游曳直言：“咖啡因，鼠尾草。”

    “原来是这样，你多服用了几粒？”k沉吟，拿出一个小小的记事本开始做记录。

    游曳回答：“1粒。”

    k笔尖一顿，抬头看了游曳一眼：“1粒的叠加副作用就这么强吗，这就有点问题了。”

    游曳想了想，补充道：“按量吃，没出现过问题。”

    k颔首，刷刷刷写了好几行，埋首问道：“这样的话，就是还剩两天半的药量。”

    游曳忽然记起些东西，她迟疑了一下才缓声说道：“有一个人，超过安全个人距离也不容易起反应。”

    游曳之所以如此确定，是因为她第一次与陆天海单独面对面的时候，对方也端出了咖啡。虽然那时她的症状只在潜伏期，但也没有明显诱发的趋势。说起来，她会重新发作也和陆天海有脱不开的干系。可就是这样一个始作俑者，她居然可以无限接近他，仿佛是上天开的一个莫大的玩笑。

    因谁而起，也因谁而灭，但游曳并没有这种迷信，她之所以提出来，是想知道会不会对她的治疗有帮助。

    k又是一愣，端起来的茶杯又默默放了回去，他不太确定地复述了一遍：“你是说，这个人即便你和他有亲密接触，斥反心理的波动也在正常阙值内？”

    游曳停顿了一秒，觉得这个表述也没有什么问题，点头。

    k则是大吃一惊，要知道以前给游曳中期治疗的时候，他都是离着三米远的。这是一个很有价值的个例，k沉吟半天，转而说道：“方便的话，和我叙述一下你们的关系，以及亲密接触的程度，或者你认为可能影响到的任何形成因素。”

    “……”游曳其实不太想说，但这关系到她的治疗进程。她必须保持良好的状态，才能更好地为游羽争取时间。

    “是我的雇主，拥抱过。”顿了顿，游曳陷入思考，k很耐心地一边写着分析一边等。

    片刻后，游曳不太确定地说道：“他身上有种很独特的香味。”

    “香味？”k在笔记本上写下这个关键字，圈了起来。

    游曳点头，冷感的脸上没有多少表情，她似乎每次都会很在意陆天海身上的那种气息，完全没来由。

    “能具体形容一下吗，打个比方，像什么？”k很善于引导。

    游曳再次陷入思考，又是半晌：“森林，大树，阳光和清风。”

    听到游曳的形容，k没忍住笑出来，游曳并不觉得自己的形容有什么问题，虽然不像是在形容气味，但给她的感觉就是这些。

    k摆了摆手道歉：“抱，抱歉，我没有嘲笑的意思，只是第一次听到你对别人的气息有这么丰富的描述，为你高兴罢了。”

    突然认真起来，k仁爱地看着游曳，声音都轻缓了许多：“游曳，你最需要的，就是敞开你的内心，去接纳新的事物，不管是人，还是未来。你的恐惧障碍，症结的根源是什么，你比我还要清楚。”

    “是那个打电话给我的人吧？也许这是个机会，不妨与对方多亲近，加上药物的辅助治疗，慢慢就可以克服心理障碍。但只有你完全走出那个囹圄，才有可能真正康复。无论如何，考虑一下我的建议吧。”

    下一周的药，k考虑调整药的成分，所以会推迟给她。知道游曳在休假，就让她尽可能呆在“那个人”身边，直到新药送达。

    游曳回到唐宁花园1号的时候，已是傍晚。天空大片的粉紫晚霞，给大地镀上一层瑰丽的颜色。半小时前，虽然有点迟了，她还是记起陆天海叫她顺路取东西的事情，到了指定地点，才发现交接的人是闻人远。

    蓝色药丸服下后，游曳整个人的状态已经稳定，所以当闻人远拉住她要闲话家常的时候，游曳没有马上走人。也许是k的话对她有所触动，又或者是此时的夕阳太过耀目，求生的本能让她忍不住也想伸出手去抓住那温度的尾巴。

    “我还以为你不会来了呢。”闻人远对游曳的兴趣一直很高涨，他笑嘻嘻地把一只手机递给游曳，“这是陆天海的手机，我把密码锁撤了，你想看的话随便翻，不用客气！”

    “……”没想到叫她拿的物件是手机，游曳默默收下，她当然不会看。

    “上次都怪天海那个家伙，我们都没好好认识。我是和你同居那家伙的发小，我叫闻人远。”大方地冲游曳递出手，闻人远其实心心念念的是什么时候还能再去蹭饭吃。

    “……”对闻人远的表述有点意见，游曳却只是浅握了一下对方的手，“游曳。”

    回程的途中，陆天海的手机收到了一条信息，不过游曳没看。如果她当时看了，也许之后的选择就会不一样。

    刚打开黑色的铁门，游曳就听到背后有车子刹车的动静。一回头，是陆天海回来了。

    披着满身霞光，背光的表情让人看不清。

    他越过游曳向里走去，走出几步后，侧身回头，游曳这时才看清了他的侧脸。

    四目相对，相顾无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