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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6章 正文完结
    梁涉川离开的第五个月。

    秋转冬。

    四季的变化快过了一轮,青草变黄,树叶凋零,街道巷口四处凄凉,这个冬天雾气很重,窗外是冷气积攒留下的霜,白茫茫的一片,朦胧了风景。

    周五。

    没有明媚阳光,但也不是大雪纷飞的糟糕天气。

    昨天绮岁便约了搬家工人,八点钟就要将东西装上车,这里的东西实则不多,但她一个人搬还是有些吃力,赵怀律和柳念念答应了来帮忙,他临时有事,昨晚又赶回了陵洲。

    柳念念来的早,打包了清粥小菜,她分装好,在卧室探出头叫绮岁,“绮岁姐,先来吃点东西,下午还有很多东西要搬,不吃东西可不行。”

    绮岁将头发扎成马尾绑在脑后,踏着轻盈的步伐,“来了。”

    软糯的米粥香甜,不用嚼,在舌尖自然就化开了。

    静谧房间内飘满了香味。

    四散在每个角落。

    昨晚绮岁已经将一些家具铺上了白布,等着过段时间赵怀律找人来处理,曾经热闹拥挤的房,终究还是冷清了,这么看着,不免伤感。

    柳念念四处望了望,随口问:“樱桃呢?”

    “在沅姨那里。”

    “蒋阿姨很喜欢樱桃啊,我上次过去,她愣是抱着不撒手,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是偷孩子的呢。”

    绮岁出了神,心不在焉的,“沅姨就是太宠樱桃了。”

    “可不得宠着吗?”

    就这一个孩子。

    要天边的月亮也能给她摘下来。

    更何况,这孩子没有父亲,生下来就没有。

    一早上都在和搬家工人忙,房子里的摆件古董都要被打包带走,除却大型家具外,一样不落。

    绮岁在卧室小心指挥着,还要忙着打包自己的东西,忙的头晕眼花。

    她半蹲在角落,脚边忽然被一双黑色皮鞋挡住,呈亮干净。

    “绮岁。”

    赵怀律的声音让绮岁渐渐平静下来。

    身旁的人站着却不说话,这样的沉默是一把利刃,刺破了屏障,尖刃挂在绮岁头顶,摇摇欲坠,她合上纸箱子,维系着淡漠,“有什么事?”

    “他死了。”

    “谁?”

    赵怀律缓着梗在胸腔里的气,指名道姓,“梁涉川,畏罪自杀,死讯刚刚传到陵洲,江封告诉我的,你要不要——”

    “不要。”绮岁搁在纸箱上的手指蜷缩起来,从一旁拿过胶带,若无其事地继续整理,“他的事,不需要再告诉我。”

    “你不会难过吗?”

    “不会。”

    “那你哭什么?”

    浅棕色的纸箱面上汇聚了几滴泪水,很快渗透进去。

    绮岁缩了缩手指,心中疲软,没有半点力气应声,赵怀律那些话残忍的在她耳边跑,一直没有消散,直到身后“砰”的一声巨响,清脆刺耳。

    一抹光一直照在手腕。

    微微有了灼烧感。

    她猛地收回手,微红的眼睛往身后看去,是一只古董花瓶被搬家工人给撞碎了。

    斑驳的瓷片散落在干净的地板上,大小不一,有些碎的几乎成了粉末,赵怀律被巨响吓的一颤,刚想叫人打扫了,目光所及,绮岁突然将手伸过去,在碎片中扒出一张小小的照片。

    照片上有抹花干涸的血迹。

    朦朦胧胧。

    那是绮岁年幼时期的照片,曾经险些被她亲手撕毁,是梁涉川乞求她,她才像施舍那般还给他。

    “绮岁?”

    “绮岁,你的手流血了。”

    有人在叫她。

    耳朵突然听不见了,只因眼睛看到了照片背面的四个字——一生所爱。

    那是梁涉川在离开前夜,留下的。

    没有遗书,也没有告别信,终其一生,如花似梦,只能留下这四个字给绮岁。

    阳光晒着,绮岁攥着那张照片,揪住心口,眼泪无声地掉了下来。

    春夏秋冬。

    一轮一回。

    京都每年都有雪。

    今年也不例外。

    十二月。

    雪绒花铺陈了城市的角角落落,放眼望去,没有一个地方不是白色。

    选了个人少的时间。

    绮岁开车到京都墓园,车上放着花,她绕到后座,一手拿着花,一手将车里的奶娃娃抱出来,帮她将毛线帽和围巾戴好,包住半个通红的小脸蛋,柔声哄着,“怎么又睡着了?”

    “妈妈,冷呀。”小女娃顺势抱住绮岁的脖子,将脸埋进去,昏昏欲睡,糯声糯气。

    “说好来看舅姥爷和顾叔叔的啊。”

    “嗯,知道啦。”

    樱桃将水嫩的圆脸蛋抬起来,冲绮岁吐了吐舌头又做鬼脸的。

    她被养的像颗珍珠,饱满圆润,性子骄纵又大胆,经常被蒋沅说,是跟绮岁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墓园的路都熟悉。

    当年顾也去世,就葬在离梁珏山不远的位置,在同一条道上,中间相隔几个陌生人的墓碑,这个季节树枝光秃,萧索的伸长,以弯曲的姿态生长着。

    向上的台阶两旁堆积了白色的雪。

    绵延,悠长。

    石阶上有霜有冰块,绮岁每一步都谨小慎微,自己滑倒不要紧,要是摔着樱桃就不好了,她那么娇气,被蚊子要一口都要支支吾吾哭喊半天,都是蒋沅惯出来的。

    每到管不住孩子的时候。

    绮岁就有莫大的委屈往心里钻,凭什么两个人的孩子,要她一个人养?

    抱的久了。

    胳膊都有些酸了。

    “樱桃。”绮岁淡淡唤她两声,面前呼出一团松散的白气,“自己下来走两步。”

    樱桃没心没肺,娇生惯养,但也是个懂事的,点了点下巴,奶着气,“好。”

    距离葬着梁珏山的那排很近了。

    拐过弯。

    樱桃歪歪扭扭地走着,步子还不连贯,有时同手同脚起来更是滑稽,她扯着绮岁往前快步走去,没走两步又忽然停下,澄澈的眼珠子转了转,伸出手指,指着前方,“妈妈,你看。”

    雪绒花轻飘。

    冷气弥漫。

    往前数第七位,是顾也的墓碑。

    碑前半蹲着一人,黑色大衣拖到了雪里,一角已经湿透,身形清瘦,肩膀宽窄相当,身边放着撑开的黑色长伞,他亲手将墓前的白雪扫开,掌心冻的通红,偶尔放在嘴边哈一口暖气,热了,又开始重复扫雪的动作。

    直到露出了石碑的全部面貌。

    他看向碑上的照片,欣慰地笑起来,没高兴太久,耳边猝不及防砸来一个雪球。

    细雪沫子进到他的耳朵里,瞬间化成冷水,顺着雪白的衣领子往下淌,刺的皮肤都疼,梁涉川用手拍了拍,顺势侧过眸,雪绒纷飞,飘零荡漾。

    他神色有一愣,继而很快变换了温和笑容。

    不远处站着一高一矮两个人。

    小女娃被吓到,抱着绮岁的腿,躲到她身后边儿,窥探似的露出半张脸,小眼睛咕噜转了转,装着胆用不怎么清晰的囫囵话问:“你是谁!”

    他是谁。

    绮岁眨眨眼,泪水夺眶而出,想到春光照耀的那个午后,一寸照片后的四个字——一生所爱。

    风起了。

    树梢上的雪被吹落,纷纷摇摇,落了满肩。

    十二月的京都,已然银装素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