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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6章 从来不怕疼
    一条长廊冰冷的没有尽头。

    还是那间熟悉的病房。

    一天前。

    宋温煦住过同样的房型。

    梁涉川记得,那里面有光洁漂亮的桌子,连窗帘都是有点滴色彩的,地板干净的能映下人的影子。

    从门口能一眼看到纱窗飘动的痕迹。

    随着轻柔的暖风,摇摆到心坎里。

    室内很暖,大概是摆上了花束的原因,暖气中漾着甜腻的馥郁花香,让一切看起来都是那么温暖美好。

    掀开这层美好的底色。

    满是腐烂。

    听到脚步。

    绮岁光着脚坐在床沿,她太瘦,弯起腿,脚背的筋骨都能清晰看到,她踩住鞋跟,伸长脖子,想说话,却忽然咳了一声,“姨,外面出什么事了吗?”

    她叫人总是随意的很。

    由心而来。

    有时叫蒋沅“姨”,有时又叫“干妈”。

    就像她跟梁涉川好的时候,爱连名带姓的叫他,因为外面的人,没人敢这么叫他。

    跟他闹别扭的时候,总是连嘲带讽,轻蔑的叫他,梁总,梁老板,因为外面的人,都这么叫他。

    房间里的暖气像火。

    直接烧着了梁涉川的心。

    他又进了两步,直观的站在绮岁的视线范围内。

    在他出现前,绮岁面上是云淡风轻的,没什么特别的神色,连笑也轻轻柔柔的。

    刹那。

    她脑袋“嗡”的叫了。

    脸色倏然硬着。

    她的目光好陌生,陌生的像一把尖锐的刺头,刺碎了梁涉川的心脏,他感觉到四肢百骸都被泡在了冰水中,困难的向前一步,张口问:“你怎么会住院?”

    分明只是一天没见而已。

    他们中间却好像已经隔着山河海阔。

    绮岁穿着白蓝相间的病号服,她神色病态,瞳孔摇晃不定,一张脸上脆弱和坚强交织成矛盾的网。

    眸光最后在梁涉川衣领的鲜红停住。

    她的声音悲凉到尽头的温柔:“你怎么,受伤了?”还流了那么多血,一定很疼吧。

    会不会像她失去孩子一样疼?

    应该不会,梁涉川从来不怕疼,所以他就以为,她和他一样不怕疼。

    梁涉川动了动手指,这才发觉脖子上沾染着湿腻的血液。

    他摇头,慢步走过去,可随着他每走进一步,绮岁就恐惧的向后坐一些。

    梁涉川停到面前。

    绮岁退无可退,仰头看着梁涉川满是血污的衣服。

    光影在眼皮上乱窜。

    原来是梁涉川的手指抬了起来,光在他的指缝流蹿,“出了什么事,怎么会突然进医院。”

    到现在了。

    他还要问吗?

    绮岁含着眼泪抽噎,那是一种抑制眼泪落下的方法,她只能一下接着一下的抽搐,小脸都红了也不敢哭出来。

    蒋沅照顾了她一整夜,苦口婆心劝她,说她再这样哭下去,眼睛就要瞎了。

    绮岁抽泣着拽上梁涉川的袖子,她不嫌弃那上面的血斑,喉咙窒息哽痛,她像是布满划痕的光盘,放进机器中,出来的声音滋滋啦啦,含糊不清,“孩子,是孩子没了。”

    那是医生亲口告诉她的。

    梁涉川因为受了伤。

    身子虚弱,脸色早已苍白不堪,听完绮岁的话更是寡淡,他实在不知道该作何反应,鬼使神差,抓住了绮岁的手,“没了就没了,不要紧。”

    毕竟这个孩子,一开始就是假的,不是吗?

    可绮岁的眼神告诉他,不是。

    绮岁不说话,就那样仰着被水光泡模糊的瞳孔静静的凝视着梁涉川,冰冷刻骨,冻结了他的灵魂。

    静的时间仿佛停止。

    漫长无涯。

    梁涉川受不了绮岁这样的眼神,他腾出手想去拥抱她,手刚抬起来就被绮岁奋力挥开,她刚下手术台,身体虚弱无力,却拼了命,也不愿意再接受他的触碰。

    绮岁蜷缩着脚坐到床中央,她知道她的心彻底碎了,在碎裂的疼痛中,连呼吸都艰难,“你到底想要什么?”

    是啊。

    他到底想要什么呢。

    梁涉川不明白她为什么要这么问,却因为扑空的手,阴沉了脸色,连带着周身的风都是阴的,不耐烦的反问道:“你到底想怎么样?”

    绮岁瞳光骤降。

    “你住院,是谢顷河来告诉我的,是他把我打成这个样子,他胡言乱语说的话,我一个字也听不明白。原来我竟然这样不了解你,绮岁,你让我怎么办?要我给你跪下吗?”

    她眼泪哗哗的落。

    浸的面庞湿冷。

    梁涉川不为所动,“或者,你早就打算好了,在某个日子里假装孩子没了,跟我决裂,让我愧疚,你好跟你心里的人远走高飞,那个人是谁?谢顷河么,你私下跟他见面我都忍了,你还要我怎么样?”

    他冷笑,“换了从前,我一定掐死你。”

    “你觉得我是在骗你?”绮岁哭着哭着笑出声来。

    “不是吗?”梁涉川原本不打算摊牌,是绮岁非要鱼死网破,“你给蒋沅打电话,亲口说怀孕是假的。”

    原来杀死一个孩子,只需要一句话。

    绮岁的回忆像一块被摔碎了的镜子,她努力在大脑中拼凑,这才拼凑完整,自己曾经是打过这么一通电话。

    也是从那天开始,梁涉川反感她提孩子,更勒令她将两箱小孩子的衣物扔掉。

    说谎的人是要吞一千根银针的。

    这是她的报应。

    绮岁抬手擦了擦眼睛,“所以我那晚给你打电话,你也觉得我是在骗你?”

    梁涉川没有回答。

    他强硬的拽住绮岁的手,“我们回家。”

    她不动,全身的肢体都在反抗,一开口,言语尖锐,“你猜对了,我就是这么打算的,等孩子没了,就跟别人走,你现在都知道了。”

    “你觉得我会被你们当傻子耍?”

    绮岁忍着脑袋里的刺痛,笑着对梁涉川说:“你走吧。”

    梁涉川不放手,“我们一起走。”

    他心尖发颤,说什么都不肯离开。

    可绮岁却一眼不再看他,不会温柔的问他怎么受伤了,更不会再过多言语,一切都像是溺死那般无力,无力的绝望。

    窗外的风那样干净。

    味道清澈。

    绮岁将手指抻开,她缓缓地推开梁涉川的手,将那枚素圈戒指拿下来,放进他的手心,他手抖的厉害,不知道绮岁这是什么意思。

    “我心里的人是你。”绮岁背对着梁涉川,黑发飘摇,落了满身的孤寂,“但是我没办法原谅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