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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1章 她说她疼
    暴雪在深夜一点钟消停。

    道路上的积雪使得车辆不得不缓速慢行驶。

    两束狭窄的车灯在黑夜中穿行。

    浓雾之下,前方能见度极低,仿佛一条看不到头的火车轨道。

    再着急,梁涉川也必须降低车速,这样一来,从台城府到老房子的路变得悠长,轮胎在积雪中打滑了好几下。

    车子开到第二个十字路口。

    贴在口袋中的手机忽然乍响。

    在寂寥的深夜成了唯一鲜活的声音。

    梁涉川一手握着方向盘,另一只手拿出手机,心咚咚跳着,跟手机铃声是同一个频率。

    他随手按下接听键,紧张的情绪掩埋了话筒中大部分的呼吸声。

    以至于忽略了那端绮岁的沉闷僵缓。

    她嗫嚅嘴唇,语气厚重艰涩,胸腔灌着风似的凉,“你去哪了?”

    绮岁是土生土长的北方人。

    后来做主持人,播音腔里有改不掉的儿化音,这短短几个字出声急促,仿佛被人掐住了脖子挤出来,竟然连儿化音也改掉了。

    梁涉川走的急,车上没有开暖风。

    被绮岁一声唤回断弦的思绪,这才恍惚感觉到手掌僵硬的像冰块扒在了方向盘上,后背凉的如同躺在冰霜中,冒着丝丝缕缕的寒气。

    他活动嗓子,半天才迟钝了句:“绮岁,我有急事,你先睡。”

    “我肚子疼,”被黑暗腐蚀的房间内散发着浓烈的血腥味道,绮岁喉间腥甜反噬,她失去了咳嗽了力气,憋得大脑缺氧,“我肚子疼,想去医院。”

    “别闹了,我真的有急事。”

    “我,疼。”

    绮岁的眼泪滴落在枕头里。

    一瞬消失。

    留下点点湿斑。

    梁涉川眸光急缩,困苦的像一根弦,被拉紧,架上了箭。

    他睨了眼熄灭的手机屏幕,声音微弱,巨大的无可奈何传递到绮岁耳边,“等我回来了就带你去。”

    “我痛,”

    挤出唇齿的话没说干净。

    比梁涉川更绝情的是电话挂断的忙音。

    绮岁躺在被血水浸透的床褥间,一点点等着时间流逝,等着慢性死亡。

    腹部痛的仿佛被无数手术刀划开,不缝针,不止血,静等着生命的消亡,

    脱壳而出的灵魂碎了几遍,升在上空,无能为力的看着她的虚弱,她的凄楚,看着她手指摇晃着拨打出救护车电话。

    医院急诊部的灯彻夜未熄。

    有人走有人来。

    夜晚被寒冬拉长,直到八点钟天空才染上点灰蒙蒙的颜色,乌云蔽日,光芒施舍般的照向大地。

    一场雪一夜融化,大地湿漉漉的什么都不留下。

    车辙印带着未消融的湿意停在医院外,还未停稳,车上的人急急忙忙下车,向医院里跑去。

    车子退进车位,江封才推开车门,快跑两步跟上斐姐。

    他们昨晚不在家。

    天刚亮,赶回京都时就接到江且愿的电话,这才知道宋温煦自杀入院的消息。

    病房私密性很好。

    处于医院的最顶层。

    赶去时江且愿正站在病房外,和梁涉川面对面,不知在说些什么,两人浑身颓感明烈,江封瞬间就被刺激到。

    他哆哆嗦嗦,颤着唇问,“温煦姐没事吧?昨天我们都去送柳念念了,她怎么会突然做这种傻事?”

    跟在他身旁的斐姐也白了脸。

    “洗过胃了。”江且愿声色恹恹,“没什么事了。”

    好在只是虚惊一场。

    斐姐缓了缓心口的气,“那就好,那就好。”

    “我们接到电话就立马赶过来了。”江封恨得牙痒痒,“早知道昨晚就不去送柳念念了!”

    “温煦想不开不是一天两天,她想死,谁能拦的住?”

    “出什么事了要想不开?”

    这层楼寂静。

    细听,斐姐急的嗓子都有些沙哑,她对江家这群孩子向来一视同仁,任何一个受了伤,都要心疼半天。

    这次事发突然。

    宋温煦却早有预谋。

    没有人回答斐姐的问题。

    倒是江且愿,眼皮不轻不重地抬着,扫了扫梁涉川,目光留在他疲倦的脸庞。

    顺着她的眼。

    江封和斐姐齐刷刷看向梁涉川。

    顿时心如明镜,宋温煦自杀,跟梁涉川脱不了干系,所以他才会在不该在的时间点,出现在医院,据江且愿说,送宋温煦来医院的,也是他。

    梁涉川选择忽视他们。

    手上似乎还沾染着宋温煦身上苦涩的药味,他蜷缩了下手掌,一片声哑,“我去洗下手。”

    肩膀微侧。

    手臂就被江且愿抓住,她挑了挑眉,“温煦还没醒,你起码等她醒了再走。”

    “我说,”梁涉川平淡的神色完全变了,“我去洗手。”

    他眸底所浮现的燥郁惊吓到江且愿,她不自觉松了手,还是不怕死的叮嘱道:“早点回来,你也不想看温煦再这样下去。”

    他是不想看。

    可是能不看吗?

    若是这次宋温煦真的死了,恐怕他就成了众人眼中的杀人凶手,可笑么,事实便是如此,他没有办法置身事外。

    用力搓干净了手上的气味。

    梁涉川撑着洁净的洗手台,闭上眼,昨晚在房间捡起宋温煦的画面便浮现在眼前。

    他从来不怕死人,只是怕被这样阴魂不散的女人缠上。

    宋温煦跟着他十几年,将他的偏执都学到了骨子里。

    就算是死了,变成鬼,恐怕也要缠着他。

    一整晚都在紧促的氛围度过。

    梁涉川掬起一捧冷水撒在脸上,将疲倦熄灭不少。

    记忆渐渐倒退,终于搜寻到昨晚除了宋温煦以外的事情——绮岁也打来过电话。

    站在洗手间。

    梁涉川拨回绮岁的电话,却频频显示关机。

    连她昨晚说肚子疼的话也重新浮现到脑海里,一点点加深。

    走到窗边透气。

    低头便能俯瞰医院外的全景。

    没站一会儿,一辆熟悉的车辆驶入梁涉川的视野,他却因大脑的混沌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这辆车。

    车门打开。

    比车要熟悉的人勾起梁涉川的记忆。

    他在蒋沅家,见过这辆车。

    蒋沅从车上下来,急促之色不亚于刚才奔跑而来的斐姐,甚至比她更慌张,是一种大难临头的慌张。

    她跑进医院,身影模模糊糊的从梁涉川眼下消失。

    一切变得扑朔迷离。

    什么事能让蒋沅害怕成那样?

    一层层虚幻的光影交错而来,梁涉川突然什么都看不清了,却想起绮岁昨晚在电话里说,她肚子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