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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卷(31)
    毫不夸张地说,没有岑静香拼死护着,岑柏言很可能早就死在雨点般的拳头下,村子里夭折的幼童进不了祖坟,只能在荒地随便找个地方埋了。

    岑静香是他妈,岑柏言自然爱她感激她敬重她,但岑静香这十几年时时刻刻都在要岑柏言争气,强调岑柏言是她的命,命令岑柏言将来一定要报答她,反复向岑柏言灌输妈妈干什么都是为了你,妈妈无论如何都不会害你这个观念,近段时间更是变本加厉。

    让岑柏言真正反感的并不在于此,而是随着他年龄增长,逐渐察觉到岑静香希望他出人头地的原因是要讨好万千山。因为万千山想要一个优秀的儿子,岑静香就使劲儿让岑柏言去够着万千山的标准,然而她越是想让他们看起来像一对亲生父子,岑柏言心里的不悦和隔阂就越深。

    现在竟然已经发展到了逼迫他改姓的程度,真够操|蛋的!

    妈妈们都是这样的呀,宣兆没有问岑柏言让他烦躁的那几句话和那几件事是什么,耐心地安抚岑柏言的情绪,总是唠唠叨叨,一句话要说好几次,可能有些事情阿姨用错了方式,但我相信出发点一定是好的。

    岑柏言垂头看着宣兆,霎时间肩头的压力卸下了一大半,他呼了一口气,紧绷的肩背肌肉放松了下来。

    我吧,岑柏言抿了抿发干的嘴唇,生平第一次主动说起家里的事情,情况挺复杂,算半个重组家庭。说半个是因为我后爹和我妈一直没领证,我就觉得这样还不算个家。

    嗯。宣兆安静地聆听,五指插入岑柏言的指缝,和他十指紧扣。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苦笑着问宣兆:你是不是也觉得我特古板?陈威说没必要在意一张证件,就是个形式。

    不是,宣兆微笑不变,定定看着岑柏言的双眼,认真地说,组建家庭是很郑重的事情,在法律的见证下成为伴侣,证明彼此的结合被公序良俗认可、祝福,很神圣。

    他的声音不大,但说出的每一个字都清晰且坚定。

    岑柏言深深望进宣兆的眼底,浓密笔直的剑眉下一双狭长的眼睛眸光闪动。

    少顷,他抬手在宣兆的手心里印下一个亲吻:以后我们去国外领证,婚礼也在外面办。如果那时候环境好些了,也许我们在这儿也可以有一张结婚证。

    宣兆垂头笑了起来:那都好久以后了,你还有三年才到法定年纪。

    不久。岑柏言拥住宣兆,你都不知道,我多想要一个自己的家。

    宣兆下巴抵着岑柏言的肩窝,感觉岑柏言的话就仿佛一根尖锐的针,撬开他的耳膜往身体里钻。

    他太阳穴突突跳动,心想我不知道?我怎么不知道?

    我的家毁了,我连渴求家的奢望都不敢再有,我只想要我的外公和妈妈回来。

    宣兆腿疾犯了就痛得睡不着觉,被痛苦折磨到冷汗浸湿床单的时候,他就连活下去的意念都很稀薄,甚至会想如果时间能倒退回七岁之前,他愿意去求岑静香,他不要爸爸也不要什么财产,只求那天岑静香不要给宣谕打那通电话。

    什么宣家少爷的体面和自尊他都不要了,哪怕岑静香要他下跪磕头要他做牛做马都可以。然而时间不可能回溯,宣兆咬着牙捱过一个又一个被痛楚凌虐的夜晚,他幻想死在火海中的是万千山,幻想成为精神病的是岑静香,幻想终生残疾的是他们的儿女宣兆完全是靠着扭曲的仇恨才活下来的。

    怎么从来没听你说过你的爸爸。岑柏言偏头亲了亲宣兆圆润的耳垂。

    .他不见了。

    不见了?

    宣兆的声音出奇的冷静:车祸之后他就消失了,我就当他死了。

    岑柏言心头涌起阵阵酸楚,没有父亲在身边,母亲又精神失常,他是怎么一个人长到这么大的,他要吃多少苦头才能变成今天这个不屈不折的样子?

    什么时候带我去看看你妈妈?岑柏言靠在宣兆耳边,低声说,你现在有我了,不是一个人了,以后我们一起照顾她。

    你不配,不配看见她,不配提起她,更不配照顾她。

    谁都可以去探望她,你们不配!

    一个带着浓烈恨意的声音在脑海里响起。

    将来我们买个大房子,等阿姨身体好点儿了,我们就接她来一起住。

    他怎么这么天真?

    岑静香把他保护的这么好吗?他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吗?

    岑柏言低沉又温柔的嗓音让宣兆产生了一种错觉,仿佛他说的这一切都可以成真,飘渺的未来在他的描述中成为了可以被看见的实景,结婚证、盛大的婚礼、大房子.

    那种被割裂的感觉又来了,宣兆感受着岑柏言说话时胸膛细微的震动,一半的灵魂不由自主地沉溺在他的温热之中,另一半冷笑着警告宣兆必须保持清醒。

    宣兆眼睫止不住地颤抖,眼底浮现出了挣扎的情绪。

    岑柏言不知道恋人此时的复杂心绪,他只觉得他怎么会这么喜欢怀里的这个人,喜欢到恨不能把往后八十年的每一天都用纸笔记录下来。

    我看过一部纪录片,说养宠物可以安抚情绪,岑柏言揽着宣兆的腰,笑着说,我们也可以给你妈妈养一只狗,说不定对她的病情有帮助。

    噔

    像是空气中有一根无声绷紧的弦终于断裂,宣兆瞳孔一缩,从某种可以称得上是沉沦的情绪中彻底抽身出来。

    宣谕对毛发过敏,她根本不可能养狗。

    走廊对侧两间屋子房门都开着,昏暗的天光映出宣兆此时的姿态,侧脸清醒又冰冷。他缓缓抬起手背,环抱住岑柏言的后背,苍白的嘴唇动了动,发出温柔和缓的声音:柏言,我们会有自己的家,你和我的。

    岑柏言心头涌起排山倒海的浪潮,柔软的浪花层层叠叠地包裹住他,突如其来的急切让他紧紧抱住宣兆,小臂上肌肉线条分明。

    宣兆偏头亲吻岑柏言的侧颈:柏言,可以每天都多喜欢我一些吗?

    尾音是个上扬的语调,像一只小钩子,隐隐带着蛊惑。

    岑柏言被准确地钩中了,他扣住宣兆的后脑,迫切地低头含住宣兆的嘴唇,在细弱的水渍声中含混道:舌头呢?藏在哪里了?

    宣兆如他所愿,他们在昏暗潮湿的楼道里唇齿相交。

    两侧的屋子一间整洁温馨,另一间肮脏不堪,宣兆觉得这两间屋子就是他自己。

    温馨是假的,肮脏才是真的。

    他在岑柏言强势的入侵中被迫仰起头,脖颈扬出一道柔软的弧线。

    岑柏言,你最好多喜欢我一点,喜欢我,爱上我,彻底离不开我。

    最后那两间屋子也没能收拾好。

    岑柏言就和尝了腥味儿的狼狗似的,按着宣兆啃个没完,宣兆由于呼吸不畅而胸闷气短,继而剧烈地咳嗽了起来。岑柏言急得手忙脚乱,边给宣兆顺气儿边皱眉说:你还说你没那么娇贵,我看你就是最娇嫩的那个,亲一下也能亲出事故来.

    宣兆瞥了他一眼:这是我的问题吗?

    他一向苍白的嘴唇红润中泛着水光,上挑的眼尾晕着不明显的绯红,看得岑柏言又是一阵心痒难耐。

    这才哪儿到哪儿啊,亲个嘴就这样了,岑柏言很苦恼,往后做别的事儿可怎么办?

    宣兆眉梢一挑:往后什么事情?

    岑柏言笑得有几分邪气,俊脸又往宣兆脸上凑:往后能做的可多了。

    例如?宣兆用一根手指推开岑柏言的脸。

    岑柏言顺势含住宣兆指尖,牙齿轻轻一咬一碾,痞笑着说:真要我说啊?例如在床上、书桌上、地毯上、料理台上、镜子前、窗户前、厕所里,以后买了车还可以在车里.

    宣兆脸颊噌地蹿红,一巴掌拍在了岑柏言脸上:污言秽语。

    小宣老师,怎么就污言秽语了?岑柏言嬉皮笑脸地说,我指的是咱俩以后是邻居了,一块儿生活要做的事情可太多了,比如在床上聊天,在书桌上谈心,在地毯上做学问,你想哪儿去了?

    .宣兆哼了一声,我不和你争,扫地去了。

    你一花瓶扫什么地啊你,别一会儿把自己扫坏了。

    扶墙走路被钉子扎了,接个吻差点儿把肺咳出来,岑柏言可不敢再让宣兆干什么事儿了。

    岑柏言单手环着宣兆的腰,很轻松地把人腾空抱了起来,他把矜贵娇弱、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小宣老师稳稳当当地放在了床上,给他把小太阳打开取暖,非常有男子气魄地说:我去收拾,咱家往后我主外我主内,你就负责把身子骨养好了。

    十分钟后,岑柏言捏着鼻子,大步流星地冲了回来:操|他大爷,床底下他妈的全是死蟑螂!老子鸡皮疙瘩起了一身,这玩意儿怎么还没从地球上灭绝!

    据岑柏言本人所言,世界上已知的一百多万种昆虫中,他唯独只怕蟑螂。宣兆无奈地表示自己不害怕,可以去协助清扫蟑螂尸体。

    岑柏言觉得宣兆这个提议令他非常没有面子,板着脸严正拒绝了宣兆的帮助,并且一通电话高价找了家政公司来清扫。

    于是此刻,两个人肩靠着肩坐在床边,对着暖烘烘的小太阳取暖,岑柏言惬意地舒了一口气。

    我一会儿去一趟酒吧。宣兆说。

    岑柏言皱眉:还去啊?咱不能换个地儿吗?

    龚叔很照顾我,宣兆笑着说,而且我现在一周只用去两天。

    岑柏言眉心紧锁,差点儿脱口而出让宣兆别出去打工赚钱了,那点儿钱够干什么的,想了想还是把话咽了回去,改口说:那我和你一起去。

    不用,宣兆看着岑柏言,认真地说,柏言,我也是个男人。

    岑柏言心说我这两晚做梦都是梦见把你扒光了吃干抹净,我他妈能不知道你是个男人吗?

    那我去图书馆自习,岑柏言说,十一点过去接你。

    宣兆还想说不用,岑柏言瞪了他一眼,宣兆讪讪地摸了摸鼻尖:酒吧后面有个侧门,是工作人员通道,你在那里等我吧。

    宣兆之前和萧一诺说好了,让萧一诺在惊雷酒吧免费包场一晚,给他小男朋友庆生。

    萧一诺大中午就呼朋唤友去了惊雷布场,还要把二楼原本的蓝黑格纹地毯换成玫瑰花,经理实在拿不定主意,打电话问龚叔。龚叔知道这是宣兆学校里的同学,也不好直接拒绝,只好让宣兆来拿主意。

    宣兆听龚叔电话里那意思,大有萧一诺要掀了酒吧重做的架势,于是亲自去惊雷坐镇。

    师兄?你也来啦?萧一诺穿了件满是骷颅头涂鸦的毛衣,正往吧台上挂气球,见了宣兆跑上来问,怎么着?和那小男孩儿没谈拢?回心转意来找我了?得嘞,我现在就打电话分手!保证不让你做第三者!

    宣兆眉梢一挑:分手吧,然后带你的人撤出去。

    那不好吧?萧一诺吹了声口哨,我就算立马分了这儿也能用啊,就当我给你的告白party。

    工业风的酒吧里贴满了粉紫色粉蓝色的气球,宣兆头疼地说:你男朋友品味挺独特。

    是啊,还喜欢HelloKitty呢,萧一诺说,特纯。

    宣兆闻言冷冷瞥了他一眼:成年了吗?

    萧一诺拍胸脯保证:身份证上都十九了,我就是再爱玩儿,能干那种禽兽不如的事儿吗?我爹不得把我当场按实验室里阉割了啊!

    这时候卓非凡也来了,宣兆冲他淡淡一颔首。

    卓非凡早就习惯了宣兆的冷淡,走上来说:巧巧说这两天给你打电话你都没有接,问你在忙什么。

    忙什么?谈恋爱呗!萧一诺在边上接茬。

    我给巧巧回信息了。宣兆说。

    龚叔管得严,周末就准巧巧用两个钟头手机,卓非凡双手插着裤兜,她可能没看见。

    哎行了行了,你俩别巧巧来巧巧去的了。萧一诺嚷嚷起来,非凡哥,巧巧是你青梅竹马我知道,去年暑假那会儿你不还带小姑娘逛过咱学校吗?你俩不会到现在还没好上吧?

    卓非凡不承认也不否认,笑得温文儒雅。

    宣兆瞥了卓非凡一眼,声音里暗含警告:巧巧下半年高考。

    他把龚巧当亲妹妹看待,小姑娘的心思他不可能不知道。卓非凡和龚巧之间也就差一层窗户纸没捅破,就等龚巧考上大学。諵風獨家

    我心里有数。卓非凡稳重地拍了拍宣兆的肩膀。

    萧一诺嗤了一声:假正经!我还搞了几张大尺度男模海报,我去贴上!

    宣兆看萧一诺这帮人也就是虚张声势,于是吩咐下去随他们怎么折腾,顾自在二楼里侧找了个隔音最好的包间休息去了。

    他昨晚上没怎么睡,在沙发上刚合眼,困意就袭来了。

    宣兆睡眠很浅,迷迷糊糊中听见从楼下隐约传来的音乐声和喧闹声,中间龚叔似乎进来了一次,轻手轻脚地在他身上加了一件毯子。

    宣兆的意识还是很清醒,身体却十分疲乏,十根手指好似灌了铅一样的重,怎么也张不开眼皮。

    他挣扎几秒后干脆放弃,脑子里闪过种种光怪陆离的场景,画面一闪,又回到了七岁那个雷雨交加的夜晚。

    砰

    保洁阿姨把最后一袋垃圾扔了出去,岑柏言给家政公司结完账,又各给两位阿姨私发了三百块钱辛苦费。

    把自己的东西归置好,铺好床放好衣服,时间也不早了。

    岑柏言叫了个外卖吃完,也懒得再去图书馆了,在自己的新床上躺了会儿,觉得怎么就是不得劲,于是穿着拖鞋跑到宣兆床上,嗅见宣兆被褥上的药草香味,这才觉得浑身舒畅。

    他霸占宣兆的床美美睡了一觉,醒了之后翻了个身,发现枕头底下有一沓纸。

    小瘸子铁定是睡前躺床上学习呢。

    岑柏言抽出那叠纸一看,全英文的,他在封面上草草瞟了一眼Iion of erso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