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妧喊胡大成帮忙，把吃饭的小方桌抬到当院。
    又从大宝的零食柜里端了不少零嘴吃食，有石榴、有梨、有芝麻酥、有如意糕，还有炒熟的瓜子花生。
    末了还特意找了了个大盘子，把谢寡妇送的月饼盛起来，摆放到桌子正中。
    看起来还挺像那么回事。
    大家围着桌子团团坐下，小孩打闹吃东西，大人则在一旁闲话。
    “你牛叔从邺阳回来，说城里还有灯会呢，到处都是人，那叫一个热闹！我还听说，那些有钱人家的夫人小姐，都在自家院子里点蜡烛、摆香案，供品全是咱们见都没见过的瓜果点心，还有一个磨盘那么大的月团！等全家人拜完月亮，就把那个大月团切开分了吃，家里有多少人就切多少块。”
    谢寡妇边说边摇头啧叹，以她有限的认知，根本无法想象，磨盘那么大的月团，究竟有多大。
    然而对季妧来说，眼下就已经很好了。
    后世的中秋越来越没意思，小时候在乡下过节倒还挺好玩的，随着科技发达、经济条件越来越好，反而找不到那种浓郁的节味了，一家人即便勉强凑在一起，也是玩手机看电视的居多。
    像这样坐在院子里，喝喝茶、聊聊天、吃吃东西、赏赏月的，多好啊。
    “再大的月团，吃起来也就那么回事，馒头再大，它不还是馒头嘛？”
    谢寡妇想想，好像是这么个道理。
    “月团就不说了，要不，你们也学人家城里人，拜拜月亮吧，消灾祈福呢。”
    季妧一愣“你上午不还说月亮有啥拜头？”
    谢寡妇讪讪道“那人家有钱人拜，总有人拜的道理，我这也是宁可信其有。”
    最后，只有胡细妹带着小花拜了月，因为“男不拜兔女不祭灶”的规矩，大宝和胡大成以及小安都免了。
    季妧也没拜，倒是看着月亮出了会儿神。
    古人不见今时月，今月曾经照古人。
    对她而言，这月曾经是古时月，如今却已成了今时月。
    谢寡妇说的其实是对的，月亮始终是那么个月亮，不同的只是人罢了。
    第263章 你想家吗
    她俩在这边说话，几个小孩子疯跑穿梭于前院后院，大黄不胜其烦，倒是甲乙丙丁跟在后面乱窜的起劲。
    大宝挨季妧坐着，没有离开凳子，等胡大成他们玩起了季妧教的老鹰捉小鸡，倒是盯着看了会儿。
    季妧让他加入进去，人多才好玩。
    他摇头，说幼稚。
    季妧气的想揍他。
    过了会儿，胡大成他们玩累了，满头大汗跑过来要分月团吃。
    大周的月饼，总体来说和后世还是挺相似的，就是薄了点，也没有那么精致。
    这时候已经有做月饼的模具了，多选用枣木、沙梨木这种材质坚硬、纹理细密的木头，先在其上挖一个或几个凹槽，再在凹槽底部雕刻上各种精美的纹样，打磨光滑即可投入使用。
    制作月饼的时候，只需把配好的馅料包进和好的面团，再把面团放进模具中压紧定型，之后把模具翻转过来，转着圈均匀敲打周边，直到月饼变密实，再脱模，一个印有特定花纹的月饼就成形了。
    总的来说省时又省力，就是这样以来，月饼的风格只能取决于月饼模。
    而一个好的月饼模，需要匠人一刀一刀精雕而成，纹样难免受到局限，一般就是芙蓉花、缠枝花、红双喜、福禄寿，再或者兔子、双鱼、麒麟之类的吉庆图案。
    还有一种月饼不需要模具，很像是千层酥饼。
    这种月饼的装饰图案都是用颜料绘上去的，相对来说就丰富许多，画什么的都有，人物、山水、花草、鸟兽等，包罗万象。
    但最常见的还是吴刚伐桂、嫦娥奔月、玉兔捣药，以及仕女拜月图。
    瞧着倒是挺有趣的，就是图案容易烤糊，吃的时候，还要把上面那层粘了颜料的脆壳给揭掉。
    这两种月饼，味道都不太好。
    季妧本身就不太喜欢吃月饼，她琢磨过各种吃食点心，独独没有月饼，要不然这次就自己做了。
    偏偏谢寡妇说了，中秋节不吃月团不像话。
    季妧没法，和大宝分吃了一块枣泥馅儿的，大的那块还给了大宝。
    大宝苦着小脸，季妧装没看见，连喝了两杯水，才把自己那块勉强咽完。
    吃完月饼，中秋的活动差不多也就结束了。
    谢寡妇到底牵挂着家中的老娘，小安小花年纪小又容易犯困，帮季妧把东西收拾好，一家几口就回去了。
    大宝也有点困了，靠着季妧，小脑袋一点一点的。
    季妧给他又是擦脸又是洗脚都没把人弄醒，抱到炕上，刚把被子搭上就睡实了。
    季妧看着大宝的睡颜，心里很软，也很暖。
    大宝从去岁就和她一起生活，但好像直到最近，他才真正把这座房子当成自己家。
    以往，只要季妧有动静，大宝哪怕睡的再死也会立马惊醒。
    如今情况好了很多，只要季妧不是离开太久，他还是可以睡个安泰觉的。
    季妧琢磨着，也是时候将分房计划，再次提上日程了。
    开春之后，她前后试过好几次，没一次成功过。
    主要还是怪她立场不坚，大宝一摆出个欲哭不哭的表情，季妧就硬不下心肠。
    可这都六岁了，再到年都七岁了……
    心里打定主意，这次无论如何不能动摇，要将冷酷进行到底。
    万籁俱寂，季妧包了几块月饼出了院门。
    流浪汉果然没有睡，一个人坐在堂屋门口，仰头看着月亮，不知在想什么。
    季妧进了院子，在流浪汉旁边坐下。
    流浪汉的目光，从天上的月，转移到了面前的人。
    对于她这时候到来，没显露什么诧异，但心里应该还是有些奇怪的，毕竟之前才来送过晚饭。
    季妧将篮子搁地上，揭开罩布，拿了块月饼递给他。
    “谢姨说，中秋不吃月团难以圆满，正好还剩几块吃不完，就送来给你尝尝。”
    流浪汉垂眸看了眼那薄薄圆圆的东西，迟疑片刻，伸手接过。
    在季妧的灼灼注视中，递到嘴边咬了一口。
    “怎么样？”
    季妧双目放光的盯着他。
    “是不是觉得味道怪怪的？哈哈哈哈哈……实话跟你说，我也不……太喜欢……”
    季妧的笑声渐渐小了下去，心里第八百遍警告自己，以后再也不要跟流浪汉开玩笑了，一不小心就成了冷笑话，而且冷到的还只有她自己。
    流浪汉沉默着吃月饼，季妧托腮看月亮。
    都说十五的月亮十六圆，可今晚的月亮是真大呀。
    天清如水，月明如镜，似天河的银光乍泄，将清辉倾覆到人间，直照的黑夜如白。
    她也是很小的时候才见过这种大月亮地。
    没有日光的刺目，也没有黑夜的森严，介于两者之间，是温柔的，舒缓的，轻易便能拨动心底深处那根落满了灰尘的弦，发出委屈而怀念的嗡鸣。
    “我小时候，就是这种大月亮地，和一群小伙伴，在家门口的空地上，玩跳皮筋、砸沙包……玩到很晚很晚。
    奇怪的是，夜越深，月亮越亮，能清楚的看到一甩一甩的羊角辫倒映在地上跳跃，也能看清身边每一张笑脸……
    没有人舍得回去，但总是要回去。家里人都睡下了，免不了要挨骂，但第二天照旧会到原地集合……”
    “还有一次，小伙伴喊我上……嗯，就是去一个地方，说外面天都亮了，怎么还不起来？我糊里糊涂的爬起来跟他们一起上路，到那个地方要走两刻钟你知道吗？刚开始我们还打打闹闹的一身劲，然后越走越觉得不对劲儿。
    天那么亮，怎么不见太阳啊？天都亮了，怎么月亮还没下去呢？而且，天怎么越来越黑了？
    等慌慌张张赶到地方，门还是锁着的，我们使劲拍门，看门的大爷被吵醒了，披着衣服骂骂咧咧，说大半夜的赶投胎呢！
    他骂完就回去睡了，不肯给我们开门。我们那时候才感觉到害怕，在墙角蹲成一排，眼睁睁看着天一点点变黑，然后太阳一点点升起来……后来想想，可不都是月亮惹的祸么？”
    “再后来，就不怎么看月亮了……因为长大了。因为房子很高，雾霾很重，把月亮都遮起来了。还因为，看月亮的时候会想起曾经的家和家人……你想家吗？”
    冷不丁的，季妧问出这么一句。
    第264章 合适人选
    四下寂静，只闻虫鸣。
    良久的沉默之后，一道喑哑的声音响起。
    “我没有家，也没有家人。”
    季妧说了那么多，确实是有感而发，但她对流浪汉掏心掏肺，也并非全无目的。
    这样的夜晚，这样的月色，这样的气氛，原以为流浪汉会少些戒备。这个时候跟他聊点家庭啊、家人之类的，应该很容易就能突破他的心防，然后问出点什么消息。
    可惜……话题终结杀手，终究是名不虚传。
    季妧并不完全相信流浪汉的话，但又觉得，应该没人会拿家人撒这种谎。
    于是又有些小懊恼。
    救都救了，而且还养了他这么久，就算他是个麻烦，这时候探听出什么也晚了。
    现在可好，目的没达到，还在人伤口上撒了一把盐。
    “嗯……我曾经也没有，但现在我什么都有了，田宅、家人、好友……而且每一天都过得很满足、很开心。”
    安慰的话太过苍白无力，季妧以自身为例，试着补救。
    “所以……会有的，别灰心，也别难过，好好复健，努力生活，将来你也会有属于自己的家和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