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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卷(105)
    投胎转世的次数多了,堆在那里的本子就越来越高。

    厚厚一沓,摇摇晃晃的,最早的都已经发黄得厉害,被啃出来几个小小的虫洞。

    也不知到底写给谁看。

    穷奇是只仙族灵兽,巨翅巨角、形似猛虎,恢复原型后走路竟是踏花而来,被混沌憋不住吐槽了一句恶心极了。

    小红很是奋发向上,似乎在角逐下一任天尊竞选。他脑袋这么笨,据说这是不知道失败的第几次。

    饕餮本体是个贪食而死不愿转世的鬼,恢复记忆后在黄泉开了家巨大的食肆。名唤隐斋。起初只是因为自己贪吃,做得很小,招揽些熟客,后来发现竟然很有美食家的天赋,花了几百年时间越做越大,不知不觉便收集了三界最丰富的美食。各族食客几乎踏破了他的门槛。

    因他从不公开露面,小鬼们都叫他隐先生。

    安平每次投胎转世结束之后也会在他的食嗣里坐上一会儿,聊些闲天,展望二十几年后的再次相见。

    若同为昔日魔将的旧友偶尔小聚,便会停业一天,团团围坐一桌,点上许多好酒好菜,说曲终人散,说彼此惦念,说时光匆匆,说柴米油盐,说天各一方。

    可他们从不说梼杌。

    梼杌在魔气被封的当天就死了。

    她是几大魔将里唯一一个在入魔前就已经彻底死去的生灵。

    一只漂亮的、人畜无害的、早早便死去了的翠青蛇妖。

    说话声音都不敢大一点、洪荒里最人畜无害、最柔弱无辜的种族,

    她死的时候褪去了艳丽的妆,恢复了曾经的惨状,皮肤光秃秃的,应当是被哪位古神剥了皮、拿去做了漂亮的配饰。

    据混沌推测,她应当是被她的哪位不愿接受她死亡的亲人想方设法变成的魔。

    这么多年过去,她的亲人应当早已死去,只有她作为魔一直活了下来。

    青泽化名宋清泽,穿着一身青衫,流连人间,每日云游四海,做了个来去无踪的游方术士。

    看起来刻薄又跳脱,做的却都是好事。

    据说他要拯救什么罪孽深重的大大大恶人,要做九万九千九百九十九件好事才能抵消。

    抵消什么?这就不晓得了。

    抵消了又能怎样?这就更不晓得了。

    总归还是在做好事。

    再多问几句才知晓,这个数字已经是第三个版本了。

    最开始的版本是九百九十九件,可他做完之后好似无事发生,没过几天流传的版本就变成了九千九百九十九件。

    这九万九千九百九十九件,是在他做完九千九百九十九件好事之后改的。

    那他要是做完九万九千九百九十九件好事了呢?

    那就做九十九万九千九百九十九件好事。

    一辈子那么短,哪能做这么多好事了。

    因他生得高挑俊美、潇洒俊逸,穿行在坊间时也有不少女郎暗送秋波。可他向来目不斜视,若有人问,便只举起自己的右手,给他们看无名指上的戒指。

    便有人言,那个模样好看、行侠仗义、行踪不定的神秘术士,其实是有恋人的。那戒指,便是他恋人留给他的定情信物。

    消息越传越广,没过多久,日日相送的秋波就稀疏了下去。

    坊间人气遭遇滑铁卢,青泽倒仍旧开心。

    哪是什么定情信物,那只是枚普通的空间戒指,唯一不普通的是,里面放着一枚小小的鳞片。

    每到夜色深处,青泽就会从空间戒指里拿出那块白色的鳞片,放在掌心里,彻夜不眠地说着见不得人的悄悄话。

    鳞片圆润而饱满,远远看去,像一片白色的花瓣。

    日子就这样一天一天、一年一年、哔哔啵啵、紧赶慢赶地过。

    过了很多很多年。

    青泽已经习惯对着鳞片自言自语,一路风尘仆仆行到一处繁华的城镇,看着路边一个大大的陈字,低声说:应龙,你看,这里有个小面摊。我们就先在这里歇歇脚。

    仍是一碗小面、一个包子、一根油条,慢腾腾地吃完了,站起身来,慢慢在集市里走。

    河道上粮船川流不息,码头上车水马龙,纤夫们的吆喝回荡在河两岸;拱桥上行着挑着担子的货郎,桥下摆着几个豆腐摊;河畔种着杨柳,柳下长着野花,花旁站着三两踏青归来的豆蔻少女。

    街道上可见人力拉车、花雕轿子、怒马鲜衣、僧侣行者、客商工匠,众生百相,南腔北调,尽收眼底。

    或清风凉如夜,或花市灯如昼。

    走着走着路过一家兵器铺,里面坐着的人正在打磨一把长戬,模样和射羿那个骑着独眼烈马的将军有几分像。青泽看他火烧得太旺,就一打响指,好心替他调低了些温度。

    另一旁是家药铺,天生笑面的男人买完药还时不时推销一下他那古上传来的、秘制的膏药。青泽看了看他衣服上的补丁,替他抓走了一个偷药贼。

    又走到一个戏台旁,上面却不是锣鼓喧天,唱的是梁祝,舞的是化蝶。

    青泽看得很认真,多放了几枚铜板。

    离开的路上,突然被一个小女孩拉住衣摆,仰头看着他,怯生生地说:哥哥哥哥,买朵花吧。

    青泽定睛看了一眼。

    她手里提着的花篮里只放着孤零零的一朵花,也不知叫卖了多久,已经有些蔫了。

    小小的、白白的,很不起眼的样子。

    竟然是殷洛曾经送给他的小小野花。

    小女孩又说:大哥哥,您生得这么好看,穿得这么体面,这花最能衬您的身份了。

    青泽接过花,小心收了起来,抱着小女孩说了会儿话,跟着女孩回了她的家,治好了她卧病在床的母亲。

    离开的时候天已经黑了,青泽捡到一个破破烂烂的、被人丢弃的花灯,好好捋平整了,捣了点浆糊粘起来,放上小小的烛芯,找了个江畔,让它终于像别的花灯一样亭亭开在夜色里,又随水流渐渐远去。

    看够了,往回走。

    落脚的地方是个小小的破庙,回去时已是下半夜。青泽摸出小小的鳞片,亲了一下,慢慢闭上眼睛。

    天上突然淅淅沥沥下起雨。

    那一天晚上,他终于又梦到了应龙。

    *

    不染花,不染花,洁白胜雪的不染花。

    不染花,不染花,皎皎似月的不染花。

    不染花,不染花,至死不渝的不染花。

    孑立于一片焦土之上,远远地看着很灼眼。

    它白得像遥不可及的云朵,它象征着世间最纯洁的爱情。

    那是在很久很久以前。

    那是洪荒里与别日并没有太大区别的一天。

    不染花沿着溪水向下流淌,应龙的视线也随着花瓣向下游移。

    白泽正坐在溪水旁。

    白泽的头发并不似平日里那般直,微微卷翘着,看起来颇有些散乱,身着一身从未见过的青衫,握着一根用树枝做的杆,另一头绑着细细的绳,绳尾浸没在溪水里,眼角微微上吊,一边垂钓一边百无聊赖地打着呵欠。

    溪水清澈见底,一尾尾鱼从钓鱼线旁悠然地游过,鳞片荡起亮晶晶的水波。

    却没有一尾挂在了钩上。

    应龙微微歪起脑袋,沉默地看着,心里有些疑惑。

    小小的白色花瓣笨拙地一头撞了上去,挂在了钩和绳相接的地方。

    鱼竿被微弱地拉扯了一下,白泽一个激灵坐直身体,抬高鱼竿。

    鱼钩脱水而出的一瞬间,上古凶兽清晰地看见

    那根小小的钩子直直的、一点弯曲的弧度都没有,似一根被磨钝的粗针。

    年轻的上古神兽把一个本就钓不起鱼的钩子丢进了溪水里,惬意无比地托腮看着本该是猎物的游鱼在钩旁自在地摇摆。

    白泽把那朵花拿在手里,看着被钩破的花瓣,叹了口气。

    他说:怎么会有你这么笨的小花,非要撞到我这样直的钩子上来?

    那个笨笨的小花不知所措地摊在他掌心里,好像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撞上来。

    白泽看着看着就笑了,准备把它丢回溪水里,鼻尖却微微抽动了一下,停下动作,放在鼻下细细闻了闻。

    淡淡的血腥味儿下面裹着从未闻过的、不知是谁身上的味道。

    白泽露出了有些诧异的神情,环顾四周,又看向上游,最后怔了怔,低下头,闻了闻花瓣。

    有些破损的白色花瓣卧在掌心里,微微皱缩着,仍是那副无辜又无助的模样。

    白泽认输似的道:我可没有欺负你啊,怎么一副这样委屈巴巴的样子。

    他这样说了,便松开手,任花朵重新掉入溪水里,在清澈溪水里打了几个旋,重新变得胖嘟嘟、圆润起来,又远远地飘走。

    站在原地,先是笑了会儿,又轻声地喃喃自语道:笨家伙,快去你真正应该待的地方吧。

    你不属于这里,快去你想去的地方吧。

    这只是对年轻的上古神兽而言再普通不过的、萍水相逢的一朵花,这只是洪荒里与别日并没有太大区别的、再普通不过的一天,白泽站了一会儿,坐回石头上,把鱼钩丢回溪水里,懒洋洋地垂钓起来。

    却是最初的开始。

    是只有那个早已死去的上古凶兽知晓的、从未告诉过任何人的、故事真正的样子。

    应龙伸出两根手指,摸了摸脸颊,又慢慢放了下来。

    指腹带着微微的湿气。

    他不属于这里。

    可他无处可去。

    后来他才知道,那是青泽。

    是刚出生不久的、还没来得及长大的、小小的青泽。

    是会用笔直的鱼钩整天整天钓鱼的青泽。

    是会对一朵挂在直直的钩上的小花说快去你想去的地方的青泽。

    那朵伤痕累累的残破的小白花,从一条小小的溪流上游,淌过山河万里,淌过五湖四海,淌过死生别离,淌过年华万载,终于又回到了青泽的掌心里。

    过了这么这么久。

    他一直想告诉青泽。

    他一直没来得及告诉青泽。

    青泽,青泽。我我最想待的地方,就是你的身边啊。

    无论天涯海角,无论上下三界,在所有的余生里,如果只剩最后一秒,我拼尽全力也想要到达的地方,就是你的身边啊。

    所以,哪怕一次也好。

    抓紧我吧。留下我吧。不要放我走吧。

    不染花,不染花。

    那是最遥远的云朵,那是最纯洁的爱情啊。

    作者有话要说:  是哒,龙龙努力想要告诉青泽却又忘掉的话,不是他喜欢青泽,是他最想待的地方是在青泽身边哦。

    所以,对他而言,身为殷洛被青泽强掳着在人间奔走的那段时间,(虽然青泽对他不太好,也)是哪怕为此承受此前和此后的一切痛苦也从未后悔过的珍贵回忆呢。

    大概这就是甘之如饴吧_(:з」)_。

    不过以后终于能一直和青泽在一起啦~嘤嘤龙不嘤嘤咧~

    与文无关的后碎碎念,不感兴趣阔以略过哒:

    完成第一本自己的原创小说啦,也算讲完一个完整的故事,撒花??ヽ(▽)ノ?!!!!

    结尾比我想象中的仓促一些,主要是暑假快结束了要开学了,开学后就没办法大量更新咧,所以赶着完结。

    是虽然很冷但是写得很用心很开心的一篇文~

    是我很喜欢的故事,也是我很喜欢的角色。写出来当然和想象的还是会有区别,大概写出了想象中的六七分样子吧,我已经知足了_(:з」)_。

    希望大家看了也能喜欢嘤嘤龙和青泽哇~

    最后,感谢看了这篇文的所有小天使,更超级超级感谢一直留评支持我的十几个小天使,称得上此情温暖人间了!没有你们这篇文可能已经坑了!

    【大家有缘新文再见哦~不出意外也是剧情向、玄幻、帝受,大纲还在写,什么时候能开坑我也不晓得哇?(? ?????? ?)?

    会有几个纯糖番外,我正在想要写什么!

    第115章 【筑巢记】

    作者有话要说:  阅前警告:

    画风突变!occ!小白!雷!

    可接受再翻阅~

    都说人间夫妻有七年之痒, 难道上古神兽也有么?

    青泽苦恼地托着腮。

    距离第一次重新在梦里梦到应龙又过去了百余年。

    每过段时间,应龙都会在他的梦里出现一次。

    青泽总会在入梦时告诉应龙最近发生的事情。

    那几个魔将怎么样啦, 白泽怎么样啦,旱魃怎么样啦,人间怎么样啦。

    沧海桑田,尘世变幻啦。

    他是应龙的眼睛,他是应龙渴望触碰尘世的那颗真心。

    应龙总是听得很认真。

    青泽就说着说着停了下来,与他亲吻。

    起初一切都美好得不真实。

    可是

    可是。

    可是!!!

    青泽悲从中来。

    最近这几年哦。

    应龙这个家伙,好像、好像有些不太欢迎他了。

    好几次终于能梦到应龙的时候, 应龙似乎都在忙活着什么, 看见他到来才堪堪停下。

    甚至听自己说话时也一副坐立难安的烦躁样子。

    好像想要离开自己到什么地方去。

    他想不明白,就抱着应龙, 说,龙龙龙龙,你怎么了?

    应龙拧着张俊脸,说,没什么。

    青泽磨牙嚯嚯。

    什么没什么?

    这哪里是没什么的样子。

    何况这条大笨龙平日里烦躁不安也就罢了。

    连欢好时的态度也不太对劲。

    有一次好不容易把应龙揉扁搓圆了,正准备努力耕耘, 应龙却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止住他的动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