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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节
    即便是在朝中籍籍无名,可凭他和祝士林的关系,也该听过名字才是,更何况薛潋还这么崇拜他,想必有过人之处,就连她前两日看的国朝名士录都列着永新宋弈的名讳……

    他刚刚说递了外放的凑请,难道是因为外放的缘故?幼清歪着头想要将对面的人看的更清楚点,却不曾想额头咯噔一声撞在了屏风的支架上。

    轻微的声音,却令外头坐着的几人一愣,大家的目光纷纷朝她这边投过来。

    幼清捂着额头,一时间尴尬的红了脸。

    宋弈却恰恰相反,仿若没有听见异动般,微微侧身从善如流的端了茶盅在手中。

    一束光线落在他的面上。

    幼清忍不住诧异,这位宋大人长的可真是俊美,额头饱满,鼻梁高挺唇角温润谦和,气质如竹淡雅高贵,神态间有一种漫不经心的慵懒,可眉宇间神色却又疏离端正,两种恰恰相反的感觉,却很好的融合在他身上,不但不冲突反而使他如鹤立鸡群般卓尔不群。

    薛霭也很温润,可有些刻板守成,而宋弈却像透着光似的让人觉得舒适温暖。

    她摇头笑笑,这样的相貌难怪姑母会动了心思。

    一个在明一个在暗,大家又都是聪明人心思一转就明白过来,祝士林当即笑着道:“我虽是来过几次,可九歌兄还是首次来,不如我和二弟陪你在府里走走吧。”他说完朝薛明看去。

    薛明神色一动,颔首应和:“是,亦可以去大哥的书房坐坐,他向来爱书,房中收藏了许多名画孤本,两人大人也是博览群书,不如去小歇片刻

    [hp]带着系统穿hp。”

    “好。”宋弈神色自如,“那就有劳休德与薛二公子。”他说着站了起来,身姿清朗的朝着方氏微微颔首,“叨扰夫人,告辞。”又看着薛潋,“薛三公子保重,若有机会,我们再约时间。”

    薛潋点着头依依不舍:“等我伤好了再登门道谢,宋大人慢走。”又看着祝士林,“祝大人,劳烦您和二哥陪宋大人。”

    祝士林微微一笑说不谢,又和方氏打了招呼,三个人这才前后踏出了房间。

    方氏松了一口气,疾步走到屏风后面来,担忧的道:“这后面逼仄,清丫头是不是闷的不舒服了?”她牵了幼清起来,等走到光亮处仔细打量她的脸色。

    “我没事。”幼清握着方氏的手,笑着道,“就是腿拐的难受想换个姿势,没想到碰到了屏风。”她有些不好意思,“惊动你们了。”

    方氏毫不在意:“你没事就好。”她让幼清坐,转头来和薛潋说话,“这次你得吸取教训,下一次千万不能这么冲动。”又是和那些人碰上的,连理都没有地方评。

    薛潋也有些后悔自己的莽撞,若不然他现在也能和当今两位才高八斗的才子煮酒论茶了,而且他今天还丢了这么大的脸,他泄气似的道:“知道了,娘!”

    “三表哥也不用气馁。”幼清见薛潋沮丧,笑着安慰道,“人无求品自高,你若真想与两位大人结交,不凡随意一些,既是有才有品之人,也不会在乎这些小瑕疵。”

    薛潋听着眼睛一亮,觉得幼清讲的很有道理,他心里憋着的一口气终于散了,当即笑道:“方表妹说的对,人以群分,他们有才素来清傲,我若是表现的讨好,说不定他们还会反感,再说,谁没有出门踩屎的事儿,我今儿就当是踩到屎了。”

    好好的道理被他说的这么粗俗,幼清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起来。

    “你看你。”方氏哭笑不得,“要是被你父亲听见,免不了训斥你一番。”

    薛潋嘿嘿笑着,朝幼清眨了眨眼睛。

    幼清当做没有看见,转头去和方氏说话:“三表哥一早上又赶路又骑马大约饿了,要不让厨房做些清淡的送来吧?”方氏这才注意到这时已近辰时,她忙吩咐去厨房,又对幼清道,“你看我,一有事就乱了方寸,得亏有你。”

    “不过小事,姑母担心表哥才会如此。”幼清扶着方氏坐下,方氏叹了口气又去看薛潋,“你看你这么大的人还不如你表妹懂事,这伤着也有伤着的好处,总算能把你困在家里好好读几天的书。”

    薛潋哀嚎一声抱着头抗议道:“娘,你们能不能不要见着我就说读书的事。”

    方氏被他气笑了,隔着被子捶他:“你不读书难不成要去做盗匪,再说,男子不读书哪有出路?”

    薛潋愁眉苦脸不说话。

    有啊,可以经营庶务啊,其实薛潋真的不是读书的料,前一世连薛明最后都高中了,可是他考到最后依旧是个秀才,还因为读书的事叛逆的跟着游侠徐之行出走,不但一走三年,回来时还带了个胡女,因此和薛镇扬彻底闹翻……

    也许读书对于别人是出路,可对于薛潋来说却是绝路呢?

    [综]魔王!

    可是这话她没法和姑母说,总不能告诉他薛潋不应该读书吧?!做父母的表面再怎么不满意孩子,可总不会喜欢别人质疑。

    “太太。”陆妈妈从外头回来了,“奴婢进门正碰上焦安,大老爷派他回来问问三少爷的事。”

    方氏神色一正,立刻蹙眉道:“我去和焦安说。”走了几步回头望着已经站起来的幼清,“你也别回去了,今儿中午就和我一起在你表哥这里用午膳。”说着就出了门。

    陆妈妈看看幼清又看看薛潋笑着守在了门口。

    留了幼清站在那里和薛潋大眼瞪小眼。

    “哼!”薛潋翻了身以手臂枕着头,望着头顶的承尘,“读书有什么好的,将来我非要走遍天下不可。”

    原来他很早心里就有这样的愿望了啊。

    机会难得,幼清毫不留情的泼冷水:“外面除了风景也有不太平,运河有漕帮水匪,过山有山匪,关外有马帮,西域有外藩人说话你都听不懂,就是行在大街上还有偷鸡摸狗杀人越货的丐帮和江洋大盗……每年官府不知因这些受理多少案件,多少人因此枉死在路上,家里的人得不到信还以为他们好好的,连个安葬地方供奉香火的牌位都没有,可见出去也不见得是好事。”

    好好的事被她一说怎么就这么血淋淋的,薛潋瞪眼:“那些被杀被抢的都是没本事的,没有用的人还行走江湖,可见也是活该。”

    “活该?”幼清冷笑着看着薛潋的腿,“那三表哥今儿这顿罪也是活该受了。”

    薛潋再一次领教幼清的嘴皮子,气的指着她道:“你怎么就没有同情心,我都这样了,你还说我活该。”幼清不以为然,“好好的路不走你非要骑马,听说那城门外聚了许多灾民,你怎么不想想疯马会踩着人,可见你做事莽撞考虑不周,既是这样你遇见他们被欺负就是活该。”

    “你!”薛潋气的脸红脖子粗,他你了半天蹦了句,“好男不跟女斗。”

    幼清才不管他气不气,想到他以后做的事,她这冷水绝不能半途而废:“你看,一场雪灾就死了这么多人,这还是在天子脚下,外头还不知什么样的光景,你若出去身上带着吃食揣着钱,十几个人闻着腥味过来围堵你,你便是那江湖大侠也不敢保证全身而退。”幼清悠悠的看着他,露出轻蔑的样子,“你日日在京城觉得这里什么都不好,可是却不知道外头有多少人想扎根在这里却不能的。”

    “你怎么知道。”薛潋不服气,“说的好像你就是他们似的。”

    幼清在凳子上坐了下来,拂袖道:“我不知道可是会听会看会想,不像有的人身在福中不知福,想着游历天下,却又没有以一敌百的本事。”又似笑非笑的看着薛潋,“我看你是觉得自己不是读书的料,不可能封侯拜相,可又沽名钓誉,就想走捷径是不是!”

    “我才没有。”薛潋腾的一下坐起来,瞪着幼清,“我若是这样想的就……就……”他胡乱的在房里看,咬牙就道,“就让我骑马被马踩死,下雨被雷劈死!”一脸的认真。

    幼清先是强忍着,可瞧着他的样子实在滑稽,不禁掩面大笑起来。

    笑声清脆悦耳,宛若春日里停在枝头的黄莺

    未来之我。

    薛潋望着幼清,面颊两侧因为笑容显得红扑扑的,眼睛明亮笑的眉眼弯弯,他从来没有想到一向文弱的方幼清会有这样开怀大笑,丝毫不顾忌形象的一面,他不由愣在那里。

    陆妈妈在门口探了探头,就看见薛潋呆呆的坐在床上看着方表小姐不知在想什么,而方表小姐则是像朵花似的娇俏俏的坐在一边,不知三表少爷说了什么好笑的事情,惹的方表小姐笑成这样……

    陆妈妈像笑声感染了一样,抿唇笑了起来,正巧看见二子要进去请示午饭摆在哪里,陆妈妈心里一动就拦住了他,低声道:“有什么事一会儿再说。”

    “啊?”二子愣了愣好奇的朝里头看了看,眼睛骨碌碌的一转嘿嘿笑了起来,点头不迭的道,“好,好!”就双手缩在袖子里低着头蹿出了门,却蹲在了窗脚朝里头瞄。

    “你……你笑什么。”薛潋尴尬的道,“我说的哪里好笑,看你笑的跟疯子似的,一会儿要是被我娘看见,肯定会责骂你的。”

    幼清渐渐收了笑容,望着薛潋正色道:“不是觉得你好笑,而是羡慕你青春年少,初生牛犊不怕虎的那股敢作敢当的劲儿罢了。”

    “你……你在说我?”薛潋满脸的惊讶,从来没有对他说过他身上有这么多的优点,父亲和母亲甚至他身边的人都觉得大哥稳重,二哥聪明,有他们在前他就是个不上进的纨绔小丑,所以听到幼清这样评价他,他不敢置信。

    “这里还有别人?”幼清话锋一转,“只是年少时光虽美好,可也耐不住你肆意挥霍,姑父和姑母让你读书是为你好,即便你将来不进玉堂也无妨。若能有功名,他们就更不会说什么,无论哪一样都比荒废着一事无成的好。况且,你有了功名就是出门游历,报了名讳和出身别人也会多敬你几分不是吗?”他能对宋弈和祝士林那样崇拜,可见在他心中还是认为读书是好的。

    薛潋垂了眼帘沉默了一刻,过了半晌他若有所思的点点头:“……你好像说的有几分道理,我再想想。”心里还是很雀跃会有人这样肯定他,相信他,仿佛只要他愿意就一定能考中一样。

    薛潋重新躺下撇过脸偷偷笑了起来。

    幼清失笑端茶饮了几口,激将薛潋:“听说你要岁考了?光是这么躺着想也没什么用的吧?”薛潋挑眉,幼清接着捧他,“想必以你的聪明,随便看几日的书应该就能得个优回来才对。”

    薛潋瞪眼,气哼哼的撇过头去不屑的道:“一个优而已,手到擒来。”

    “是,是!”幼清趁热打铁,笑眯眯的望着薛潋,“那就敬侯佳音。”

    “凭什么我要听你的。”忽然薛潋像是想起什么来,狐疑的望着幼清道,“还有,你怎么说话这么老气横秋的,说羡慕我青春年少,你可比我小呢。”

    “咦……”幼清心头哀叹,她又忘记她今年是十二岁的方幼清,而不是二十岁的徐三奶奶,“随口说说而已。”一顿转了话题,“你怎么会在广渠门遇上蔡五爷和徐三爷?他们在做什么?”

    薛潋的思路被她打断,没有再追问下去,而是回道:“我也不知道,几个人牵着马从另外一边过来,不过城门口三家到是置了粥棚,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赈灾的事。”

    赈灾?幼清心头飞快的转了转。

    “你往后离他们远点,免得再起争执

    客串皇后。”幼清轻声道,“不管做什么事都该想想姑母才是,不能做让她伤心的事,这才是做子女的本分。”

    薛潋哦了一声,破天荒的没有反驳。

    幼清如释负重的松了一口气,现在的薛潋还是孩子心性,一切的念头不过还是萌芽,她希望他能打消那些念头,就算想实现理想也能有别的途径。

    “三弟……三哥……”忽然,外头一阵三弟三哥的喊声传了进来,薛潋一骨碌钻进被子里飞快的道,“就说我睡了。”紧紧的闭上眼睛。

    幼清失笑起身到了门口,随即就看见薛思琴和薛思琪以及周文茵前后进了门。

    几个人看见幼清在这里,俱是一愣。

    “三弟呢。”薛思琴首先释然望着幼清,在房里四处去看,幼清就指了指床上,“三表哥躺着呢,像是疼的厉害。”

    薛思琴点点头三两步走了过去,薛思琪也跟着跑过去,红着眼睛坐在床边上:“三哥,你没事吧,伤着哪里让我看看。”周文茵落后了一步,望着幼清问道,“大夫来过了?怎么说?”

    幼清就将杜郎中的话复述了一遍:“……并无大碍,休养半个月就能下地了。”

    周文茵松了一口气,念了几声阿弥陀佛,笑道:“这可真是不幸中的大幸了,来的路上我们吓的连路都不会走了。”她说着也走过去望着闭着眼睛的薛潋,和薛思琴道,“像是睡了。”

    薛思琴叹了口气,帮薛潋掖了掖被子:“一直劝他安分些,不要太淘气,可他总是不听,如今就吃了这样的大亏。”又看了看薛潋脸上的伤,“瞧这脸摔的,还不知道会不会留疤。”

    “留疤也好。”薛思琪嘟哝道,“他不是一直嫌弃自己长的太好看嘛,如今留个疤倒如他愿了。”

    薛思琴瞪了薛思琪一眼,转头来看幼清,问道:“母亲呢,可好一些了?”

    薛思琪回去又被薛思琴训一顿,这会儿心里也生出懊悔来,听幼清说方氏,她便支着耳朵听。

    “吃了药歇了一会儿好多了。”幼清看了眼薛思琪,“年纪大了些,心气不稳有时就会这样,没什么大碍,多歇着不要生气就无碍了。”

    薛思琪心虚的垂着头,第一次没有说话。

    “好了,一会儿母亲来你记得和她道歉。”薛思琴拍了拍妹妹的手,“以后别这样毛毛躁躁的说话不过脑子就成。”

    薛思琪虽碍着面子没有应,可脸上也没有平日里不服输的倔强。

    “都怪我。”周文茵满脸的愧疚,薛思琪摆着手,道,“你拦着劝着我都没有听你的,怎么能怪你,都是我自己考虑不周。”

    周文茵没有说话,薛思琴便挨着薛思琪轻声细语的道:“……你虽没有指名道姓,可也总该和清表妹赔个礼,人家可没有惹你。”

    “大姐。”薛思琪眉头一皱,“我道歉是因为我把娘气病了,不是觉得自己说错了话。”她撇过头,“我不道歉!”

    薛思琴实在被她气的没了话,可又怕一会儿薛思琪又抽风对幼清说什么难听的话,便对幼清道:“清妹妹随我来,我有话和你说

    带着儿子来种田。”

    比起前几日来,薛思琴此时的态度已经是好多了。

    “好。”幼清立刻就想到她作为见春云的事,薛思琴见她答应便站起来率先出了房门,幼清朝周文茵和薛思琪跟着出了门。

    薛家的园子本就不大,内院隔开之后,外院就显得有些挤,以至于薛潋的院子前后不过两个跨院统共四五间房的样子,薛思琴考虑到家里有客人,就带着幼清去了后头的跨院,让春杏守着门,她和幼清站在一株银杏树下说着话。

    “大哥将春云送走了。”薛思琴一开口就让幼清一愣,她知道薛霭不会再留春云,却没有想到他这么着急,连夜将人送走了。

    幼清一早就知道了。

    “是,我从大榆树那边回来时碰见了大表哥。”这些事薛思琴都知道,幼清没有必要瞒她,果然薛思琴并未露出惊讶来,点头道,“我请你出来,就是想问你春云和你说了什么?”

    薛霭果然什么都没有说,要不然薛思琴也不会来问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