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医正躬身继续道:“娘娘无须多疑,臣说的都是实话。”他停顿了一下,声音低了些:“臣现在只想安安静静给人看病。”
邹落梨想了想,道:“老太妃只怕是只信任你,未必肯放你走。”
赵医正道:“臣先辞差,老太妃想让臣为她看好这一次的病症,臣便看好了再走……另外,臣倒是想请教一下侧妃娘娘,老太妃有一处疑难症状该怎么处理?”
邹落梨道:“什么疑难症状?”
赵医正便道:“老太妃落胎之后,恶露不净,一直难以治愈。”
邹落梨缓缓的靠在了椅背上。
其实事情就是如此,明明他们都知道,老太妃根本不是什么受了风寒,是落胎引起的久病不愈,但因为不能说,所以就不说。
现在就这么说出来了,似乎也没引起什么震动。
赵医正如此坦白,显然是为了让邹落梨知道,他想要告老的心思是真的,并不是为了暂时脱身。
当然,他有这个心思,倒未必如他自己说的,想安安静静的给人看病,在民间治病救人。倒是很有可能,因为这一次老太妃落胎的事情叫他觉着着实危险了,甚至切身感觉到性命受到威胁了,所以心灰意冷,也想早点离开王府这个是非之地。
留在王府,就会被老太妃一直死死的捏着,就不由自主的必须夹在老太妃和王爷中间,早晚有一天平衡的不好,成了替罪羊。
邹落梨慢慢的问道:“脉象如何?”
“脉来细迟,沉取虽然不散,为脾肾阳气不足,气不摄血引起的恶露不绝。心烦气躁腰酸背痛,口干舌燥。”
赵医正说的很详细。
邹落梨道:“恶露不尽,原有三种气虚、血热、血瘀,脉象和症状都先是老太妃是气虚型,用补中益气的药,常用的补中益气丸便可,也可将生姜和党参的量适当的加些。”
赵医正道:“确实一直用的此方,但是一直不太好。”
邹落梨想了想,道:“那天我去看望老太妃,见她极度烦躁,说话间脸上抽搐的厉害,应该是哪里疼痛?”
赵医正道:“小腹坠痛,按之更痛……但这是落胎之后的症状。”
邹落梨又沉吟了一会儿,道:“可加一味药,益母草。”
赵医正微微一愣,道:“你是说,老太妃还有血瘀症状?”
“应该是,如果药物对症应该不至于久治不愈,现在如此显然是不对症,且这么长时间了依然是痛感强烈,应该是有血瘀情况,可以另外调制益母草丸,两种药分开服用,相隔半个时辰以上。”
赵医正想了想,点头:“娘娘说的有理,臣便试试此方。”
邹落梨站了起来,道:“既然赵医正想要告老,本妃便也不多留你了。”丫鬟搀扶着她往外走,到了门口坐上了肩舆,邹落梨看了赵医正一眼,淡淡的道:“定边侯后天来府里,赵医正倒是可以跟侯爷一起回去。”
赵医正低着头送了出来,听见这话也没抬头,只低声说了句:“是。”
邹落梨又回到了紫萝洲。
原本没想到赵医正会这么快告老,所以对付他还费劲些,将医所分成内外府来摊薄权利,现在他自己灰心了要退养,这当然是最好的,只要赵医正走了,医所剩下的医官们没有一个能担起来医正之职,将宋医官提拔起来,其他的人必然不服。
赵医正是赵家人,回济南之后有很大的可能会进入侯府效力,那么留在王府的他的那几个学生,郁郁不得志之下应该也会辞职,去跟随他们的师傅。
宋医官必然是不能走的,但别人都走了,他又能有什么本事掌控住医所?
医所新来的医官都是邹落梨找的本地人,不受老太妃的控制,自然是按照规矩从属长史司辖下,听从长史司和王爷的。
医所这一大隐患就算是除去了。
邹落梨叫人沏了壶茶,她坐在暖炉旁边看书喝茶,将脚放在暖炉旁边烤着,扭伤的地方暖暖和和的,倒是舒服了不少。
齐王这一觉睡了一下午,眼看快到酉时了还没醒,邹落梨去摸了摸额头量体温,又给诊脉,轻微的响动吵醒了他。
“我没事,只是有些疲惫而已。”齐王起来看见她给自己诊脉,便说道,打了哈欠,问什么时辰了。
“快酉时了,快点起来洗漱吧。”脉象确实正常,体温也正常,邹落梨这才放了心。
齐王起来洗漱了,叫人进来给他梳了发髻,穿戴整齐便去了正殿,晚膳依然是和褚宁伯一家一起用。
他一走,邹落梨便问冬香什么时辰了,听回说已经到了酉时了,便皱眉。
冬香劝道:“娘娘,您也别太着急,该说的您和王爷也算是说的透彻的很了,张姑娘不是糊涂的人……就算她在这件事上有点糊涂,那不是还有翠缕吗,翠缕是个难得清醒的姑娘,总会劝她们小姐的。”
“希望吧。”邹落梨叹气道。
正说着,果儿从外面进来了,笑着道:“娘娘,张姑娘来了。”
冬香一喜道:“娘娘,您看奴婢说的没错吧?”
邹落梨微微一笑道:“请进来。”
果儿出去掀开帘子,一会儿,张绮月走了进来。
她换了一件浅金镶边苹果绿撒花缎面圆领袍,一条葱绿花卉刺绣马面裙,外面罩着一件浅紫色羽纱面薄氅。
一进来,跟在后面的翠缕就服侍她将薄氅给脱了,拿去给冬香的时候,冲她笑了笑。
张绮月慢慢的给邹落梨福身,道:“娘娘。”脸上没有什么笑容,不过也不至于冷淡,平平常常的样子。
“免礼。”邹落梨看她这幅样子,应该就是被说服了,只是心中还有些不甘而已,但这不甘已经‘屈服’于现实了。
脸上也看不出来中午曾哭过,上了些妆容,打扮的精致,张绮月本就是个清秀的姑娘,稍微一打扮就很中看的。
邹落梨请她喝茶,看她不紧不慢端起茶杯饮了一口,又轻轻放下,神态端庄从容,心中笑了笑。
这是完全想通了。
翠缕确实是值得倚重的,她对她家姑娘也是忠心耿耿,知道什么是真的为她们姑娘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