免得她好不容易决定因为心软放过她,又勾出她的执念来。
到时候万般痛苦里又要多一人浩瀚。
曲清面容平静,明栩却在她的话下充满了酸涩。
一直到曲清离开,她都在想,自己心底的酸涩究竟从何而来呢?
*
明栩躺在金丝楠木床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
明栩不喜欢带着烦恼过夜,她从来都要求自己第二天一早必须是乐观的,冷静的。
现在的心态令她不得不将自己心里的感觉仔细掰扯掰扯。
四五百岁的小龙崽喜欢曲清吗?
当然喜欢。
五万岁的小龙崽喜欢曲清吗?
那不知道。
可小龙崽都是同一个人,四五百岁的小龙崽喜欢,五万岁的为什么会这么抗拒呢?
不对。
五万岁的小龙崽对曲清说了划清界限的话会难受,做小渣龙会愧疚,看到曲清淋雨会心痛担忧,她其实一点都不抗拒曲清,只是在抗拒傻乎乎的自己。
可她又能清楚的知道自己现在的感情并没有那么深。
那她该怎么做才能不让自己难受,也不让曲清难受呢?
明栩坐在床上,披着毯子,对月思考。
大约是思考的过于入迷,等她再一抬首窗外天都亮了。
今日没有连绵的雨,却也是个阴天,明栩盯着天上的乌云许久,心底有了主意,紧拧一晚上的眉头也逐渐松开。
正巧曲清端着饭菜走过来。
明栩的身体还需要再补一两天才能好,曲清这几日的饭食还是照常做给明栩吃,只是不再端进来了。
她只将盘子放至窗前,便要离开。
明栩却喊住她:鬼君,等一下。
说着,明栩从床上跳下来,头发披散,光脚朝她跑来,一下就站在了她身前,毯子在身上东倒西歪,表情却异常严肃。
鬼君,你要认清楚,明栩说道:我是五万岁的明栩,不是四五百岁傻乎乎的将您当成道侣的明栩。
曲清闻言心中一痛,上扬的眼尾泛起一点红,她沉声说:如果小殿下是要提醒我这件事,那大可不必。
大可不必特意一刀刀往她心头刺,她自会分清自己喜欢的到底是她这条龙还是四五百岁的那段时光。
明栩却没有理她,只继续说道:五万岁的明栩身上有很重的担子,没那么天真,也没那么傻,但依旧的自我,依旧的任性,而且还是个惯会欺负人的坏崽,难以动情。
说到这里,明栩突然笑了起来,眉眼弯弯的模样里满是灵动与狡黠:可是她依旧会为鬼君难过,会在看到鬼君在雨中糟蹋自己时心疼。
明栩眼中的真诚鲜活烫的曲清微微发愣,这份滚烫一直到了心口,令本来已经重归冷硬孤寂的它砰砰砰直跳起来。
曲清僵在原地,等着明栩后面未尽的话。
所以,鬼君啊,如果你真的喜欢我,不如你想想办法,对我再好一些,令五万岁的明栩也死心塌地的喜欢上你吧。
真是又无赖又让人无法拒绝的一句话。
可有什么办法呢?
五万岁的明栩确实比四五百岁坏多了,可曲清照样喜欢,连喜怒哀乐都能被小坏崽轻易拨动。
心花怒放与心如死灰都在小坏崽唇齿之间。
曲清的脸上依旧冷淡,一如她痛苦也从不显露,可此刻天顶的乌云却咻的一下散去,阳光普照下,她盯着笑靥如花的少女,缓缓吐出一个字:好。
第27章 和好
明栩这个要求其实非常不要脸。
她没有给曲清任何承诺,也没有任何约定,喜欢与不喜欢都在她的一念之间。
她看上去是在给曲清机会,实际却是在挑衅。
她像是在花丛中漫不经心的捻下一朵,诱惑又险恶的说:来啊,有本事你就来征服我,把这朵花拿走。
可曲清却分外欢喜。
只因明栩没有了抗拒甚至还点醒了她。
想她曲清纵横一世,却在此处钻了牛角尖,入了迷雾障。
爱之深,心之切,竟也会令人失去理智,幸而没被小龙崽看到她那般模样,否则免不得吓到她。
至于女欢女爱,只要小龙崽不抗拒她总能有机会将她握在手中,令这条小坏崽最终只愿意缠在自己手上,落在自己枕边。
这一刻,曲清心境开朗,顿时醍醐灌顶,心孽一一散去。
明栩看了许久才在曲清面无表情的脸上硬是看出了一分愉悦,她松了口气,觉得从昨日她恢复记忆起就萦绕在两人之间的尴尬与沉闷消失了个殆尽。
也不知昨日是不是下了场雨,一旁的花圃中绿草茵茵,叶片上残留着莹润水珠,阳光一照,便是光芒四溢,瞧得人心生欢喜。
明栩笑眯眯的盯了会,那草丛便在她的注视下缓缓开出一大片五颜六色的小花来。
她愣了愣,随即转目看向还直挺挺站在一旁的曲清。
曲清做贼心虚的避开她的目光,耳朵尖尖隐隐冒出些红。
明栩忍不住噗嗤一笑,弯身在花丛中采下一簇别在鬓边,目光流转间扫了扫曲清,便心情颇好的哼着小调,转身回了屋。
能不能令她这个小坏崽心动靠鬼君自己的本事强弱。
明栩可是很期待往后的日子,这冷傲孤僻高高在上的人儿会做些什么讨心爱的女子关心呢?
她可等着她出招啊。
*
明栩解决了心中一件大事之后,正事就提上了日程。
明栩来鬼界一开始是为了蔓髓花,可现在蔓髓花一事却反而要被放在后头。
梁渠兽的事无论在何处都是得排第一的。
这才百废俱兴四十万年的世间,并不需要迎来第二场浩劫。
明栩内心一直有几个困惑。
梁渠兽为何提早二十万诞生?为何会同时诞生两只梁渠兽?
此次误打误撞,说不定能从林子富口中套出些许线索。
明栩将内心所想和在幽冥圣域中的经历告知曲清,并想要听听她的意见。
明栩有一个被天界诸位老师特意培养的为君者的优点从来不骄傲自大,她喜爱听取她人对同一件事的观点,她自己的短板是年龄不大阅历不足,与人和小地仙们相比,她是八千年为春八千年为秋的大椿,可与大多天神相比,她还稚嫩的很,如同不知晦朔的朝菌,不知春秋的蟪蛄。
特别的,她面前的是整个天地间经历最为复杂,眼光最为老辣的幽冥鬼君。
从前被曲清一句冷漠的这和我有什么关系打回去的明栩或许憋着一口气不愿麻烦鬼君,可现在这个知晓鬼君对自己有意几乎要踩到她头顶的小坏崽当然对闲着没事做的鬼君不用白不用。
阵珠?曲清在明栩的故事里提取出了令她感到困惑的两个字,她放下手中的书淡声说道:幽冥圣域内从未有过阵珠,阵珠的传言实乃无稽之谈。
明栩震惊起来:没有阵珠?那你是怎么令幽冥圣域认主的?
一路打过去的,曲清的表情云淡风轻,幽冥圣域内珍宝凶兽残魂都可重生,要想圣域认主,只需将里头所有凶兽都打败就行了。
明栩:
曲清见明栩不说话,偏了偏头,露出困惑的神情,像是在问:这样很难吗?
无意间展示自己的强大提升魅力
明栩不知曲清所想,只在心里默默给曲清记上一笔。
知道了你厉害了!知道了知道了!能不能不要在过第三圈都勉勉强强的小龙崽面前炫耀了!她迟早也会这么厉害的!哼唧!
明栩默默转移话题:那鬼界为何会有这样的谣言传出真是奇怪。
曲清说道:那林子富九万年前就开始布阵了,这回放出知晓阵珠方位谣言的人也是他,说不定这个谣言也与他有关。
说罢,曲清又提起了另一个疑点:你说的惑术,我听运行方式似乎与魅术并不似同出一源。
怎么说?明栩认真起来。
若同出一源的术法又怎会需全部废掉之后魅术之后才能练惑术?况且,曲清手中握着的书轻轻磕了磕木桌,缓缓说道:魅术乃诱惑人心的法术,只能勾出心底最深的渴望并无限放大,这惑术
曲清眸子微暗:却是直接控制人心,改变人脑中想法思维,达到为己所用的目的。
明栩闻言,脑海中一线光亮闪过:这招数倒像与梁渠兽同宗同源!
众所周知,梁渠兽一出世便伴随着灾祸战乱,可细节却鲜有人知。
梁渠兽传言是一种诱惑人心的凶兽,可它最大的本事却是能篡改人的记忆为己所用而不受天道所制约。
人是六界中最为特殊最为庞大的群体,他们没有强大的灵力,却有天道庇护,无论是天神还是鬼妖魔,凡是入人界灵力必被压制,一对一的伤害行为必会收到反噬。
可梁渠兽不同,它感天地而生,六界之内法力不减,残害人族不受天谴,反能得无上法力。
明栩往深一想,突然觉得像是有根线将所有的事都穿了起来。
幽冥圣域没有阵珠,十几万年前却突然冒出谣言,得阵珠者得圣域,并在这十几万年内不断传播,逐渐成为所有人深信不疑的事实。
林子富口口声声救女儿,可实际上他九万年前就进了第四圈,并在其中设与梁渠兽所设相同的聚灵阵,将女儿送进去做载体。
惑术的宗源看上去与魅术同出一源,实际却与梁渠兽的能力相似,且若林子富没有撒谎,她记得这惑术也是十几万年前突然出现的。
据姜然所说,她们练的也不是正宗惑术,而是被篡改过的,自己累死累活还要被原门主吸收,真正的惑术或许在林子富手里。
所有的线索串联起来,最终指向一个方向十几年前林子富或许与梁渠兽接触过,惑术说不定是被梁渠兽在鬼界散播的!
明栩被这个想法吓得出了一身冷汗。随即又觉得不对。
可梁渠兽六十万年一生,又怎么可能在十几万年前与林子富接触?
姜然给她的书信里或许能找到什么线索,可明栩现在却迫切的想要去证实一件事。
曲清眼见着明栩的脸色一会阴一会晴,精致的小脸皱成一团,意图将她喊醒。
凑近些却听见小龙崽无意识喃喃道:幸好上次去赴姜然的约了,否则这线索就要错过了
姜然?曲清令这个名字在唇齿间一转,眼中闪过一丝暗芒,所以昨天小龙崽把她抛在家里就是去见这个姜然了?
曲清在脑海中纠结了一瞬要不要开口问,却被从思考中回过神的小龙崽一把攥住了胳膊。
小坏崽眼里亮晶晶的,刚刚紧皱的眉头早已散开,她真情实感的夸赞道:不愧是自混沌后历经沧海桑田的鬼君!句句切中要害!我一下就想通了!
曲清闻言顿了顿,随即把想问的姜然抛去一边,也把小龙崽主动和自己肢体接触的一点点暗喜抛去一边,注意力偏的没了方向,严肃又认真的问:你是觉得我太老了吗?
平平无奇的一句话,却令明栩生生听出了几分委屈。
明栩忍住笑没理会她,迫不及待的将自己的发现推测分享给她,完事还要笑盈盈的问:我聪明吧!聪明吧!
曲清眼中闪过一丝赞赏,思维敏捷,一点就通,就算是曲清也觉得这样的小龙崽实在聪明的过分,令人越发喜爱,特别是听见她认同后尾巴快翘上天的模样可爱的想让人揉进怀里好好抱一抱。
曲清手指蜷了蜷,最终还是没敢动。
小龙崽得到了自己想要的夸奖便摸摸下巴,把自己接下来的打算说出来:现在还不急着审林子富,我要把一件事搞清楚才行。
等会我再出去一趟。
曲清脑海里闪过刚刚被她抛去一边的姜然,喝了口茶,趁着小龙崽在想事情,淡声道:我陪你一起去。
明栩下意识点点头。
过了半晌才反应过来,茫然的抬头问:哈?你刚刚说什么?
*
鬼市茶楼
明栩坐在窗户边一脸郁闷的看着非要跟过来的曲清。
倒不是曲清如何。
跟过来之后曲清甚至收敛了自己的煞气,还带了块面纱蒙面,什么话都不说坐在那里就是个浑身矜冷画一般的神仙姐姐。
可是,姜然是认识曲清的,尤其她练的还是识人的功夫,哪怕曲清蒙着面那肯定也认得出啊!
明栩就怕吓着姜然。
毕竟鬼界中,除了已经离开的护星,明栩就没见过谁在曲清面前不是瑟瑟发抖两股战战,连征辟这样地位崇高的鬼官都是看了人就跑。
大约是明栩的神情太过为难,曲清坐了一会,觉得还是不喜欢小龙崽露出这样的神情,她难得的善解人意,主动说道:若你不想我在这里,我离开也是可以的。
小龙崽看着曲清微垂的眸子和虽然云淡风轻却又被小龙崽听出的难掩失落的语气,她也有些不忍心将人赶走。
眼见着姜然就要到,她干脆想了个折中的法子,令曲清敛去气息,坐在屏风后头,怕她等的枯燥还给她搬了个桌子沏了壶好茶。
直到姜然来敲门,明栩刚安排好,飞快坐回窗边喊请进。
今日姜然穿了身火红的衣裳,眼中的楚楚可怜尽数成了风情万种,她于明栩对面坐下,笑起来:难得您来寻我,是有什么眉目了吗?
明栩敲了敲桌子,直接的将自己的来意说明:我想看看你们所练惑术的心法,还想到你们前任掌门的屋子里去瞧瞧。
姜然一顿,眼中明灭闪现,随即吹了吹杯中浮茶,上回咱们谈的条件是您为我审问林子富,我将林子富的书信交给您,老巢位置告诉您。
说着,她嘴脸含笑道:您这回想要的东西,我能不能算是您也有求于我了?
明栩在姜然眉目之间辗转一番,见她虽眉目盈盈,却暗含凌厉与精明,也跟着笑起来:你有什么要求。
您果然是个聪明人呢,姜然半直起身,俯向明栩,呵气如兰:这惑术心法,和那糟老婆子的旧居给您都不算什么。
只是啊,您是我见着过的最为特别的女子,自您放过我后,我这心也时常想起您。
若您愿意与我共赴巫山云雨,您想要什么我自都给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