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酉拆开的最后一封信是用一个紫色小兔子印花信封装起来的。
展开后,她发现上面的中文写得歪歪扭扭,但一字一画又无比认真。
【致陆酉&谢云君选手:
我们是日本少年组一对双人滑选手,按年纪来算比你们略小一些,不知道这封信能不能顺利跨过山海寄到你们手里。
或许当你们看到它的时候,已经在大奖赛总决赛上取得优异的成绩了吧?
一直以来,生长在日本的我们都知道,日本的双人项目呈现出与单人滑截然相反的荒漠状态。
在以大学或俱乐部为主体,给选手提供经济支撑的花滑发展体制下,选择无法带来经济利益的双人滑是一条注定艰难的道路。国内除了我和我的男伴,在青年组甚至找不出第二对双人滑的选手,因此在参加国内的比赛时,双人滑项目上往往只有我和男伴独自表演。
我们曾经也感觉到孤独,在看到你们的比赛之前,我和男伴已经准备拆对分别练习单人滑,是你们的短节目《ハウルの動く城》(抱歉不知道这部动画电影该如何翻译为中文)让我和男伴重燃对双人滑的信心。
……
与tori桑和kimi君一样,我的男伴是我的邻居,我们从小一起长大,一起练习滑冰,尽管父母都劝我们选择在日本更加热门的单人滑,但我忘不了与男伴牵手在冰上起舞的时光,那种发自内心的快乐纯粹而美好。
学习滑冰是一件很辛苦的事情,双人滑的动作摔倒也真的很痛,日本的双人滑项目更是看不到未来。
但看到只比我们大一岁的tori桑和kimi君也能站在世界赛场上闪闪发光,在外界对中双人滑都不看好的情况下,依旧为祖国争取到了荣誉时,我又会觉得这一切或许都是能改变的。
我一直信任着日本单人滑曾卫冕王位选手的一句话:曾经有许多艰辛之事,但没有不拂晓的夜晚。
虽然现在日本国内仍然不重视双人滑,但我相信,只要我们足够努力,俱乐部一定会看到我们的价值。
明年我和男伴就要升入青年组了,期待到时候能在赛场上见到tori桑和kimi君,如果这个愿望真的能实现,我会感到无比荣幸。
祝二位,万事胜意,世青再创佳绩。
此致
安城春奈&吉冈健太郎
2020年11月13日】
第二十三章 天知道这个状况跟发育关有……
读完这封信后, 陆酉认真地把信纸叠好,塞回了信封中。
她从来没有想过,自己的成长经历会带给别人如此大的影响, 其实在她看来,自己并不像信里说得这样励志。
一直以来, 她在花滑这条路上坚持下来, 开始是单纯地想要跟谢云君一起滑滑冰, 后来又加上小叔和教练们一直对他们给予厚望,陆酉便按照大家的期望,一步一步从俱乐部走到省队, 从国内赛走到国际赛。
毫无疑问,她是热爱花样滑冰的,也同样期待在这个项目上拿到属于自己的荣誉。
但在参加大奖赛总决赛之前,陆酉仅仅是在按部就班地按照教练的计划进行训练,虽然也很苦很累,但她从未迸发过为了某种目标,不顾一切也要突破自我的想法。
直到在这次的比赛中,陆酉逐渐意识到了金牌和银牌的差距,绝不仅仅是颜色那么简单。
因为他们只拿到了银牌, 所以颁奖时五星红旗只能比俄罗斯的国旗矮上一截,义勇军进行曲也没有机会在赛场上响起。
在日本分站赛拿到银牌时, 那时的陆酉因为第一次参加国际赛就拿到奖牌,喜悦占据了全部思绪。
但总决赛的这块银牌, 却让她第一次明白, 有天赋又比她还努力的人在这个项目上有很多。
她也想和谢云君一起,让祖国的旗帜挂在最高的那个位置,让国歌响彻冰场。
为国家的荣誉而战, 是根植在每个运动员内心的信仰。
陆酉想,日本的这一对选手,大概也抱着跟她相同的想法。
回到江林省后,陆酉和谢云君一起写了一封回信给这两位日本双人滑的选手,省队的跳跃教练秦思宇大学辅修了日语,为此还专门帮二人进行了翻译工作。
两个孩子认为,既然对方给他们写信的时候都用了中文,那么回信的时候也要用日语以表尊重。
陆酉还拿出了上次在日本买的花笺,认认真真地照着秦思宇翻译完的日文版回信誊抄上去,在落款处,谢云君也亲笔写上了自己的名字。
江林省队大门口就有一个邮筒,不过现在寄信的人已经很少了,陆酉怕投邮筒会把信弄丢,自己又一直没抽出时间去邮局,幸好在训练之余,让她抓到一只来省队送快递的邮政小哥。
邮政小哥一脸稀奇地看着手里字迹工整的信封,他自己都记不清有多久没接到过寄信件的单子了。
“寄到日本啊?可以是可以,不过寄平信查不到轨迹,丢失也不赔偿,”邮政小哥说,“寄个挂号信吧啊。”
然后这封信就在陆酉期待的目光中被邮政小哥收入包包里,等待漂洋过海寄去大洋彼岸。
后来尽管这封信显示了已签收,陆酉和谢云君却没有再收到回复。
也不知道是这两位小选手没有回信,还是回信在半路弄丢了。
每天重复在学校、省队、家三点一线生活的陆酉和谢云君也分不出精力去想这些。
就在一周前,俄罗斯双人滑总教头奥拉夫,在自己的社交平台上贴出了伊芙洛娃和莫索科夫的新杀招——3s+1eu+3s的恐怖夹心跳。
此时距离大奖赛总决赛结束只过去了一个月。
尽管这个夹心跳的完成质量不高,但无疑又将双人滑的连跳难度往上拔高了一个层次。
“毛子们还是人吗,”陆听讼看着视频,“之前总决赛还是2a+1eu+3s,这才多久就又更新换代了?我记得以前他们单跳还有3f吧?”
姜洋吹了吹保温杯里的浮茶,心态平和:“奥拉夫老战术大师了,ym的3f要真的能行,jgpf的时候早拿出来用了。”
“还有这个双3s的夹心跳,估计也就成了这么一回,奥拉夫这个大胡子就是要放出来制造一下焦虑感。”
在役时期就作为对手,退役后又同为教练的姜洋可太了解奥拉夫这个人了。
估计是自家两个小朋友在总决赛爆冷拿了银牌,让这个俄罗斯老头有了点危机感,因此急吼吼地拿出了秘密武器,要告诉大家虽然你们种花是很有实力,但是最叼的还是我们大鹅。
“双人滑里面可不止跳跃,除非大鹅拿得出3a或者高级三三连跳,否则威胁也就那么回事儿,”姜洋说,“只靠跳跃是拉不开分的,况且咱们的小苗子跳跃也不比谁差了。”
“大鹅要是敢单跳上3f,咱们抛跳就上3lzth,基础分都是5.3,谁也不输给谁不是?”
陆听讼听得脑门上默默流下一滴汗,他当然知道姜洋这是在开玩笑,要说陆酉和谢云君最近正在练习的3f抛跳,那只能用惨不忍睹来形容。
本来教练团是觉得这个赛季,把难度稳定在3lo和3loth就足够用了,陆酉和谢云君还小,没必要在这个年纪跟大鹅硬刚难度。
但不知道怎么的,陆酉大奖赛总决赛回来之后,自己就忽然提出要练勾手三周抛跳。
虽说有男伴借力,勾手三周抛跳确实会比单纯的勾手三周更好练出来,但近几年的青年组比赛里从未出现过3lzth或者3fth,由此可见这个抛跳的难度有多大。
勾手三周(3lz)和飞利浦三周(3f)都是点冰跳,属于高级三周家族中比较难的跳跃了,在单跳中3lz比3f难度更大,分值也相应更高,但在双人滑抛跳中,这两种跳跃的难度相同,分值也相同。
经过三场国际赛,陆酉和谢云君比赛状态保持得不错,节目打磨得也比较充分了,姜洋也就没阻止二人上难度。
运动员有斗志是好事,之前不管训练还是比赛,两个孩子的心态都静如止水,教练团还担心了好一阵,怕他们满足于现状,从此止步不前。
虽然不知道是什么刺激了他们,但只要结果是好的,那就没必要深究了。
姜洋和陆听讼走进训练场时,就听到“咚”的一声,陆酉跟个滚地葫芦似的砸在地上,骨碌碌滚了几圈,屁屁蹭着冰面滑出去好远。
谢云君飞快地滑过去把人扶起来,刚想伸手拍掉陆酉屁股上的冰碴时,少年才想起现在他们都长大了,很多动作已经不能再像小时候那样做了。
陆酉倒是没什么感觉,自己伸手拍拍屁股,duangduang两下把冰渣都弹掉了。
省队专门教抛跳的女教练在记录表上画了个叉,鼓励道:“没关系,咱们再来一次。”
从中午练习到现在,陆酉记不太清楚自己摔了多少次,总之是半边身体都摔得有点麻了。
练抛跳不像练单跳,因为只需要女伴进行跳跃,所以几乎一直都是陆酉单方面摔倒。
谢云君弯腰给小姑娘捏了捏大腿,询问她的意见:“要不要休息一会儿?”
陆酉摇摇头:“不休息了,趁着我的肌肉被摔懵了对疼痛反应迟钝的时候咱们多练一会儿,不然肌肉放松下来后再摔就更痛了。”
陆酉既然都说继续练了,谢云君自然是陪她一起。
两人一段助滑后,谢云君握住陆酉的腰,陆酉也同时做出勾手跳的起跳动作,在空中堪堪转够了三圈之后,“啪叽”一下又趴在了冰面上。
抛跳女教练无奈地捂住脸。
“谢云君稍微多往上带点力,高度不够,陆酉落冰太紧了。”
“——咚!”
“陆酉调整一下轴心,再试试。”
“——哐!”
一时间,身体砸在冰上的声音不绝于耳。
林宜年刚走进训练场,就看到陆酉摔在地上之后,干脆翻身一脸安详地躺下了,双手放在胸前跟谢云君说:“别管我,让我静静。”
明显是被打击到了。
不过她也只躺了一会儿,就爬了起来继续叮叮哐哐地摔,抛跳摔倒可比单跳摔倒疼多了,摔到后面女教练也看不下去了,抬手叫停。
林宜年看了一会儿,就走到冰场的另一边找到秦思宇进行跳跃训练。
他从总决赛回来之后就加入了江林省队,大奖赛之后,国家队表露出一些要吸纳他和陆酉谢云君进队的想法,不过陆酉和谢云君更偏向于留在离家更近的省队,林宜年和家里商量之后,也把学籍转到了江林。
一来是林母想让林宜年尽快脱离以前的环境,二来经过这次总决赛的同行,林宜年自己也很喜欢江林省队的气氛。
不过江林省队的领导也知道,国家队很看重林宜年这个男单的未来之光,林宜年在省队留不了多久。
江林省向来偏科双人项目,在单人滑教学水平上不比国家队,等林宜年真正开启四周跳训练,到时候还是得把人送去国家队才行。
虽然把林宜年放在省队能给江林挣得不少荣耀,说不定以后就能吊打新洛省了,但国家的荣誉永远排在第一位,男单沉寂多年就长出来这么一根幼苗,自然要移植到最好的土壤里去。
“秦教,”抛跳女教练喊秦思宇,“你有空吗?麻烦你帮个忙。”
“我怀疑这个孩子勾手抛跳老是歪轴,除了男伴给力没给对,她本身的勾手跳也有点问题,你专攻单跳,麻烦你帮我一起看看。”等秦思宇走过来,女教练说。
秦思宇点点头:“陆酉,你先做一个勾手两周给我看看。”
陆酉便乖乖地做了一个2lz。
秦思宇:“?”
这下不止秦思宇,连林宜年都能看出陆酉这个勾手跳的问题来了。
秦思宇心里一惊,他以前不是没带过陆酉和谢云君的跳跃,只不过那个时候,陆酉的跳跃轴绝对不像现在这么歪。
他深吸一口气,有点紧张地问陆酉:“你最近有没有身体变重,跳跃的转速降低的情况?”
陆酉回忆了一下:“没有啊,我天天称体重来着……”
“那你这个轴怎么回事?”
“哦您说这个啊,您别担心,我做勾手跳和飞利浦跳都容易歪轴,以前单跳的时候都会通过举手来正轴心。”
说着陆酉就又蹦了一个rippon姿态的2lz,轴心果然跟变魔法似的一下子又掰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