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暮离自然懂，可惜，这并不代表她能够接受苏晨风的做法。

    事实证明，苏晨风折腾了这么多年，最终却做了无用功，他成功地让自己的女儿死掉了。

    如果不是她机缘巧合之下来到了这里，或许，这个世界上根本就不会再有苏暮离这个人了。

    而玄霄，这个可怜却单纯的孩子，从始至终都是因为自己，而被无辜牵连。

    伤口能够证明一切，玄霄身上的伤，整个苏家，除了苏晨风，再没有人能够把握得那么好。

    而玄霄那段时间对苏家，尤其是苏晨风那种隐含的敌对态度，也从来都不是空穴来风。

    这个孩子一定已经察觉到而什么，但是却因为顾忌着她苏暮离还在苏家，始终都隐而不说。

    可是，作为姐姐，她不能将那些伤害当做没有发生过。

    苏晨风看着苏暮离的神色，就知道她大概已经给自己下了死刑了。

    他忍不住再一次抬手遮住了脸，才没有让自己悲恸到失态。

    光鲜亮丽的背后，从来都不是什么与光明有关的东西。

    那些事，他原本打算一辈子都瞒着的，但是，看到如今这般敌视自己，甚至已经生出几分决裂之心的苏暮离，他便知道，他不能再瞒下去了。

    他已经因为隐瞒，而让玄轻独自承受了一切，最终走上了绝路，他怎么敢再一次让这种能被人利用的隐瞒，再一次发生在苏暮离的身上？

    “你痴傻的那些年，发生了很多事情，你一定已经不记得了。但是，那些事，每一件对你来说都至关重要。这听起来或许很痛苦，甚至让人不愿意提及，但是，无论你最终如何评价我，还肯不肯信我，我都得告诉你。”

    苏晨风踉跄着靠在了背后冰凉的墙壁上，始终用一只手遮住自己的脸，让人看不清他的神色。

    苏暮离眸色微沉：“你还想说什么？”

    苏晨风沉默了良久，才让自己的情绪稳定了下来，他放下了手的时候，脸上已经恢复了原本的沉稳和理智。

    他微微侧头，轻声道：“当年猜到赵青芝与上界有联系之后，我警告了她，并且许诺给苏慕雪荣宠和地位，但是，她绝对不能对你出手。可是你母亲已死，只剩下你一个，我实在不能放心，所以便派了人去保护你。知道那一次是什么后果吗？”

    苏暮离的神色倏地一凛，下意识地攥紧了拳头。

    苏晨风苦笑道：“所有人都死了，不光是我的人，还有你母亲留下来照顾你的那些人，他们每一个都是高手，都曾经受过你母亲的恩惠，但是，却全部为了保护你而死。

    你真正地成了一个孤家寡人，我上午派出去的人，当天晚上，尸体就被扔进了我的房间。而你，还有你弟弟玄霄，都失踪了。”

    苏暮离的脑海中倏地闪过了一道闪电一般，眼中的厉色几乎遮掩不住：“是我连累了霄霄？”

    她虽然是在询问，但是，却已经可以肯定了。

    她的脸色有些发白，近乎不敢想象那是一种怎么样的境况。

    如果玄霄是因为刘倩然为了警告苏晨风而产生的牺牲品，那么，她欠他的，几辈子都还不完！

    苏晨风眼中浮出屈辱之色，惨然笑道：“谁知道呢？我已经分不清到底是谁连累谁了。或许是你，或许是你母亲，又或者是我？我也不知道。我只知道，你母亲死了之后，那股势力似乎就盯上了你。

    可是，他们并没有要你性命的意思，但是他们不愿意你死，却也半点儿不肯让你好过。

    你母亲为人和善大方，你难道以为，她真的就只是优待出来了赵青芝和苏焕这两个人渣吗？并不是的。你母亲嫁进苏家十几年，追随她的人，甚至不比追随我的人少。

    可是，她死之后，那些人，全部都成了陪葬品。无论是谁，只要靠近你，对你好，哪怕只是帮你出头，最终都会失踪或者死去。

    不到一年，就再没有人会关心你，对你好了。也正是那时，我偶然看到苏慕雪带着人欺负你，却半个替你说话的人都没有，一查之下，我才发现，当年追随过你母亲的人，竟然全部都要么失踪不见，要么意外身死了。

    也是那个时候，我派暗卫去守护你，结果，结局变得更糟糕了。你和玄霄被人带走，我派人找遍了整个帝都，都没有找到你们的踪迹。

    一个月之后，你被人扔了回来，你母亲为你治疗的伤，再一次变得严重。你原本已经能够续存灵力的经脉，也彻底灵力凝结。

    那个时候，你被人折磨得不成人形，几乎死去。而玄霄，从那以后就彻底失踪了。从此之后，只要我对你稍微好一点，你就会不停地生病，重伤，濒死……

    直到有一日，一头白发，饱经蹂躏的玄霄被扔到了我的院子里，我便知道，如果我再敢理会你半点儿，玄霄那样，就是你的下场了。

    那个人想要你屈辱的活着，他们想看你吃苦，想要你臭名远扬，却半点儿也不肯你死去。我不知道这些人为何如此执着于折磨你，可是，我看到了唯一能够让你活命的希望。

    我一直都在纵容着赵青芝，纵容着苏慕雪，我甚至开始变现出对你的厌恶和嫌弃，就算是赵青芝和苏慕雪多次亲手凌辱与你，我也半点儿不插手，我只告诉她们，只要不伤你的性命，别伤了我苏家家主的颜面即可。

    那之后，果然，除了被苏慕雪带着一些苏家子弟欺负，除了被所有人不耻，嘲笑，你再也没有受过伤，再也没有濒死。

    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赵青芝，就是那个上界之人留在苏家的眼线，他们一边往苏家内部渗透，一边把嘲弄欺辱你当做了生活调味品。

    我什么都知道，可是，我什么都不能做。我只能变本加厉地给赵青芝和苏慕雪好处，让她们越来越忘乎所以，得意忘形……

    除了让你这样苟活着，我真的再找不出别的办法了。我已经没有胆子再继续试探下去了，如果你也变成了玄霄那般模样，被人抓去当做药奴，我，我真的……”

    苏晨风脸上止不住再一次流露出痛苦的情绪，怎么样也收敛不住。

    这种妻女不能保全，被人一次又一次警告，只能眼睁睁看着的事情，他从未对任何人讲过。

    他唯一能够做的，就是想办法保住苏暮离的性命，然后不断地变强，变强，强大到至少可以确定能够保住女儿。

    可上界从始至终都压在他的头顶，让他喘不过气来，每一次修为的进阶，武力的强大，都会让他更加绝望地认识到他与上界那些人的差距，只能更加忌惮，进而放不开手脚。

    “直到你的病开始好转，我猜想，是不是老天开眼，也有上界来的大宗师，认了你做徒弟，治好了你！这之后，你变得越来越好，而那个势力从始至终都没有再出现！我比任何人都要高兴，如果能够让你快乐地活着，谁会愿意让自己的女儿，被人当做畜生一样凌辱把玩？”

    上界的那些人，便是他苏家的供奉，长老们，都没有一个人能够打赢，他们以不可反抗的势头压在他的头顶，他唯一能做的竟然只能是顺着他们的意思，纵容赵青芝和苏慕雪，冷眼旁观亲生女儿被人虐待侮辱。

    这就是弱者在面对强者的时候的无奈。

    从查到是上界的人，在对他的妻女下手的那一刻开始，他就每走一步都在费心算计，唯恐行将就错。

    就包括他在家族大比之后关押赵青芝，下手清洗苏家，都是机缘巧合之下，苏暮离的动手给了他机会，让他终于能够将十几年的追查结果爆发而出，他才敢下手。

    而他后来易容去救赵青芝，他强压了那么多年没有直接杀了赵青芝，就是因为，他想要避开那个上界势力的眼线，搜魂。

    可惜，最终却是魔高一丈，被那个势力察觉，重创了他之后，把人抢走，又做出了苏开月这个局！

    “至于你的婚事，”苏晨风倦怠不已：“你的婚事，有赵青芝和南王府的一起插手，这也就意味着，有那个上界之人的插手。

    我不敢动，我以为九王府护不住你，与其走到这一步，却让你死了，我宁可你痛苦的活着。因为，只要活着，就总有看到希望的时候，死了，却什么都没有了。”

    苏暮离看着苏晨风的眼底的无望和悲恸，一时间酸涩不已，什么都说不出来。

    她知道，这个男人已经做到了他能够做的，唯一可惜的是，他从始至终，都比刘倩然背后的势力，棋差一招。

    上界的人有多厉害，她亲自见识过的。

    那一日与薛子怡交手，她比任何人都要清楚，如果不是墨经泽和墨九卿出现，此时此刻，所有人，包括九王府墨一他们，还有苏家苏影他们，全部都只有逃命一途，而最后能逃脱几个，谁也不知道。

    而薛子怡，却只不过是上界的一个小喽罗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