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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卷(42)
    他能放心给你,但你却从不信任他。萧向翎侧头说道。他身形本就偏高,如此微垂下眼睛看人,未经刻意收敛的凌厉目光通常会给人以不小的压迫感。

    若我所料不错的话,待我走后,你立刻就会更换尸身的藏匿位置。江屿找到你想要的东西后,只能通过书信再次与你联系,这也是你再次寄香料过去的原因。

    沈琛苦笑,藏匿尸身一事至关重要,若是一旦被人知道位置,后果不堪设想,时常转移也是无奈之举。

    那你呢?萧向翎问道,江屿为太子殿下寻物,你又能为他做什么,值得他冒此风险出手相救?皇宫中目前本就不太平,自保尚且来不及,又谈何救人?

    七殿下自小就跟随我学习剑术

    沈公子教他剑术,是因为心里有愧,所以才借此偿还吧。萧向翎冷声打断。

    两人谁都没说话,周围沉寂得死气沉沉,气氛忽然僵化到极致的冰点。

    良久,沈琛才缓缓抬起头,刻意压制着自己骤然不稳的情绪,但眼中还是无法遏制地泛上红血丝。

    你都知道什么,为何口出此言?他低声问道。

    你这话应该去问七殿下。他对之前的事已经有几分猜测,你还是当面与他解释下为好。萧向翎转身欲走,我回去后会将这件事转告给七殿下,若沈公子没事,我便先回去了。

    他向前走几步,却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回头,对了,沈公子开始的问题我还没回答。

    沈琛一愣,思索片刻,大概只有你是江屿的什么人那个问题对方尚未回答。

    在下不才,正是七殿下江屿的心上人。

    却不料沈琛听到这句话后忽然睁大眼睛,连声音都提高些许,你就是萧向翎?

    萧向翎也没想到对方不认得自己,却知道自己的名字,没说话算是默许。

    你告诉我,江屿对十七年前的事情是怎么想的。沈琛沉默良久,最终极为疲惫地叹了口气,整个人像是随着这句话沧桑了许多。

    作为交换,你不想听听你的殿下,前世为何会如此惨死的吗?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木子蝉、望.穿.秋.姐 5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5章

    江淇的书房内灯光晦暗, 他皱眉看向一旁的坐在椅子上的夏之行,神情愈发阴恻。

    若是对方中蛊,自是任他摆布, 然而蛊虫没有女子血喂养的这几天,夏之行的状态已经有了明显的变化,不仅经常牙关颤抖, 额头冒冷汗,甚至一天偶尔有几次会短暂清醒过来,只是不出片刻就会昏过去。

    他心中有鬼, 是真的怕夏之行某天真的完全清醒过来,想起他这段时间做的全部事情, 怕是会直接将他痛斥一番, 随即以死谢罪。

    江淇自认为是一个极其需要他人支持的人, 内心柔弱得很。以至于每当夏之行出现些许异常表现之时, 他都握紧佩剑,紧张地看着对方,打算在对方清醒着说话前, 便一剑捅过去。

    房门开合, 道士走进来。

    大师。江淇皱眉, 脸色不太好,几天前你就说那女子该到了, 可如今却还是没有消息。再如此拖下去,夏之行真的恢复神智, 又该如何是好?

    不想那道士听此,竟是直接跪下身来,惶恐道,还望陛下恕罪, 只是那女子被押往京城的途中竟自己跑了,搜遍整个京城都没寻到。微臣微臣定继续派人寻找,掘地三尺。

    江淇脚下一个踉跄,险些瘫坐到座位上。目光良久才有了焦距,他绝望道,那若这女子一直找不到,岂不是

    倒也并不绝对。道士跪在地上缓缓开口,除了生辰八字完全符合的少女心头血,将青壮年的整个心脏捣碎,血汁喂进去也是可行的。

    江淇干呕一声,险些没吐出来。

    江屿那边,办得如何了?江淇换个话题。

    陛下不用担心。道士笑道,已经安排好了,这回定不会再出问题。

    与此同时,江屿刚刚回到寝宫中,回忆着前几日与江淇的会面。

    他回来后第一件事就是去找江淇,一共有三个原因。

    首先是要确定江淇对他的态度。他走后府上被严加看守,路上又派出军队堵截,必是心怀不轨,但当他质问之时,又以其他理由搪塞。足以说明,因为某些他还不知道的原因,江淇非要让他死。

    但另外,江淇性情向来胆小懦弱,而今虽对江屿起了杀心,却不敢当面对质。行事也有些畏手畏脚,所以这些阴损点子,绝大的可能性是他身边的道士出的。

    其次是要确认夏之行的情况。昨日一见,发现他似乎只有偶尔的间隙才能短暂地清醒片刻,却又处于怔愣的状态,大概是控制人神智的蛊虫导致。联想到回程路上救下的那名女子,大抵是目前蛊虫缺乏饲喂的养料,效用才会逐渐减轻。

    最后,是用话故意激江淇。他对江淇说围在我府上的士兵,我也会挨个好好感谢的,但凡神志清晰的人,都能听出其中的威胁意味来。如此江淇定会撤走他府上包围的士兵,但会由于慌乱仓促采取其他行动,这也正是探寻江淇动机的良好时机。

    江屿在认真思考事情的时候常会全身心投入,甚至对自己习惯性的动作没有意识。等到缓过神来时,他已经坐在桌案前,将案上那盏温茶喝了大半。

    他看着那半空的茶盏,眉头逐渐锁起,喊了几声顾渊的名字。

    无人回应。

    不好的预感霎时从心底升起。

    顾渊知道他不喜凉,一向都是用热水泡茶,只有在江屿想喝时才会倒进茶盏中,从不会这样放在桌面上任其变凉。

    大概是这几日头脑过于疲惫,又或是由于从北疆忽然回到京城有些恍惚,竟连如此基本的细节都没注意到。

    江屿猛地站起身来,试图将茶水吐出来,却在起立的瞬间眼前一黑,双膝发软,一阵天旋地转,双手堪称仓促地撑在桌面上,才没让自己径直摔到地上去。

    在极度的恍惚中,他看见几个陌生人从门外涌入,手中持着刀剑,来意不善。他用颤抖的手拔出软剑,紧紧握住拳头,直到指甲深深刺进皮肉中感受到刺痛,才勉强清醒些许。

    那几个人见江屿明显服过桌上被下了药的茶水,便二话没说冲过来。本来想着江屿这幅几乎站不稳的样子已是强弩之末,便有些掉以轻心,甚至想赤手空拳地将人绑走。

    却没想江屿竟在这明显的状态实力悬殊下,猛地朝眼前最近的人刺去。

    江屿此时只觉那药效极狠,浑身不住地冒冷汗,四肢和躯干都在由于脱力不断颤抖着,眼前的景物不断旋转,连耳边的声响都变得渺远而模糊不清。

    他狠狠咬一口舌尖,同时全然凭借耳边的声响和身体的本能向前挥剑,在混乱中似是刺中几个人,但同时自己身上也多了不少大大小小的伤口。

    江屿忽地感觉眼前一花,双腿瞬间没站稳,刹那间便有长剑径直冲他眉心刺来,速度之快甚至划出了破空之响,但在江屿眼中却只是一团全然分不清路径的白影。

    眼看着剑尖距离自己越来越近,江屿脑中却有些空白,甚至连意识到此事本身都有些迟钝。他只是微合上眼,手中的剑也不知何时掉落在地上。

    就在剑距离眼前堪堪几寸距离之时,却忽然被猛地扫开,模糊间江屿只看一人似是挡在自己身前,又听见一些嘈杂的只言片语。

    你别拦着!一人喊着,这小子他娘的一剑刺穿了我们弟兄,用他小命来偿!

    你疯了!道长千叮万嘱,只可将人带走,不可伤人性命。我们只拿钱做事,休要将所有弟兄都卷进去。

    带到那鸟不拉屎的地方,人不死也残,早死晚死有什么区别。那人大声嚷嚷,不如就在这先废他一只手!

    耳中最后一丝声响也如潮水一般倏然远去,江屿只觉额头一痛,终于彻底倒在地上。

    江屿大概是被痛醒的。

    耳边皆是嘈杂的讲话声音以及噼啪的火苗声。他的脸似是离火堆的位置极近,汗水将额前的碎发全部打湿粘在脸上,但他却仍然感受到浑身无法遏制的寒意。

    地面冰冷,此处大概是个山中的石洞。

    头痛欲裂,他试探着动了下四肢,却发现双手被反剪着捆在身后。而右手腕处传来钻心的痛感,令他几乎窒息,连动一根手指的力气都没有。

    石洞中几个士兵正围在火堆旁嬉笑,见江屿醒了,便都在他身边围成一圈,居高临下地看着人略显狼狈的模样。

    江屿手腕处的刺痛钻心腕骨,却又被极不舒服的姿势捆在身后,额角的冷汗成缕地顺着苍白的面孔流下来,嘴唇近乎没了什么血色,连抬起眼皮的力气都没有。

    然而这幅样子在别有用心的人眼中,却是勾人至极。

    像是高高在上的谪仙终有一日坠入泥泞中,明明已经痛到无法忍受,却还要咬牙死撑着最后一根傲骨。

    这种隐忍而压抑的脆弱神情,在周围这些士兵眼里便是变了一番味道。叫人想把最后一根傲骨也生生折断,肖像他紧咬着的唇瓣或是何许滋味,平日里清冷的嗓音呻吟起来又将是何方光景。

    小美人,手腕还疼吗?一人蹲在他身前,极端病态地笑道,别担心,没断,就是不小心脱了臼,废不了。不过若是再捆几个时辰,可就说不定了

    他朝江屿极为轻佻地伸出手去,想去摩挲那被冷汗浸湿的苍白皮肤,同时贱兮兮地说道,你求我,求我就帮你解开。

    四周传来一阵哄笑。

    江屿头脑乱成一滩浆糊,但还是勉强分辨出自己的处境。

    绑走他的幕后主使者是谁尚无定论,但是江淇的人概率最大。而眼前这群士兵敢对自己指手画脚,甚至掰脱了手腕,定是这主使者放了狠话,直接要他的命一了百了,以绝后患。

    蹲下身那名士兵回头朝众人笑着,手几乎要接触到江屿的脸。而就在此时,他却忽然爆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叫喊。

    只见连眼睛都很难睁开的江屿,竟是狠狠咬住那人的手背,鲜血顺着嘴角流在地上。

    那人猛地向回抽手,一下竟然没抽回来,他一边拼命尖叫着,一边用另一只手朝人脸上甩了一下,留下明显的红痕。

    见江屿还没有松口的意思,他扬手想一拳打在对方小腹上,却在中途被身后人死死拦住。

    还是在府中,替江屿挡剑那名士兵。

    你说你他妈是不是有毛病,我肉都快被咬下来你没看见吗,再拦我把你一块砍了!

    那人并未理会他的威胁,一只手依旧死死拦住他的手臂,淡声说道,道长刻意说过要把人命留下,你下手如此不知轻重,真出了什么事你担得起责任?

    那人又气又痛,急得脸红脖子粗,刚想出言反驳,幸好江屿也在此时松了口。

    虽然此举并非他有意为之,更像是脱力半昏迷状态的下意识之举。因为江屿松口后便紧闭上眼睛,头部也微微向下垂着,俨然一副毫无生机的样子。

    那人连忙把手抽出来,此时手背上的血肉已是一片翻起模糊,若是再咬上一会,整块皮肉非教他给咬下来不可。

    被咬那名士兵低低骂了一句,最终却还是一脸憋火地走了。

    江屿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勉强抬眼,终于看清今日两次救他脱围之人的面孔。毫不意外的是,此人的脸普通至极,他完全没有印象。

    他想开口说话,却连发出一丝声音的力气也没有,最终只是微不可察地朝对方点了点头,动作小到几乎看不见。

    那人却只是用极其复杂的神情低头看江屿片刻,随即错开目光,隐下眸底的晦暗不明,对周围人说道,到时辰了,该去找道长上报近情,还要取些药物。

    他冷冷注视那手背受伤的士兵一眼,话中意有所指,道长给我们的药粉是三次用量,被你们全倒进那一碗茶水里面,还真当不用顾忌人性命了不成。道长若是想要他现在死,何必叫我们折磨拖延时间?一群蠢货。

    受伤那人仍是不服气,却又着实对道长惧怕万分,良久终于说出一句,那我们都走了,他逃跑怎么办?

    不会。他回答果断,来回不过一炷香的时间,你们去,我守在这。

    众人陆续出洞,唯有那人沉默着背对江屿,坐在火炉旁。

    江屿全然不知那人的用意,直觉似是表明对方对自己并无恶意。

    倘若在平时,他定不会因此便对一个人放松警惕。但现在已是千钧一发之际,自己目前的身体状况插翅难逃,而他也只有一种方式能向外寻求帮助。

    他试着右手用力,却霎时痛到眼前一黑,牙关颤抖,无奈之下只能用左手在身后摸索。

    双手被反剪的角度刁钻,关节被别在中间,完全用不上力。他咬着牙在腰间探寻许久,才摸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此时刚刚被火苗烤干的衣裳再次被冷汗浸湿,整个人宛如从水里捞出来一般。

    他侧躺在冰凉的地面上,手中竟是握着不久前沈琛再次寄给他的香料。

    他试探着将身体向前移动一小段距离,却由于右手腕下意识用力而痛出一声极低的闷哼。江屿立刻抬头看向洞口背对自己那人,却见他并无反应。

    刚刚的响声极轻,在火苗的掩饰下更是常人难以察觉,但江屿刚刚分明看到那人身体一顿,但转瞬间便放松下来,自始至终并未回头。

    见此,他便干脆没什么顾忌地向前蹭着身体,在火苗几乎已经窜上背后袖口之时,将那块香料掷入火中。

    做完这些仿佛掏空了他最后一丝气力,只觉五脏六腑都被一股乱窜的郁结之气搅着,让他晕眩得极想干呕。

    一股异香逐渐从身后的火堆中传来,但江屿的意识也逐渐涣散。他半阖着眼睛,一边觉得火旁滚烫火热,一边又觉得体内寒冷难耐。

    不知过了多久,似是有一只鸟扑闪着翅膀落在他面颊上,而面前的光线被遮住,像是有一人站在了他的身前。

    江屿原本的打算是在传信鸟儿身上做些线索,但此刻竟连抬抬手指的力气也分不出。他急促地喘着气,拼命找回神智试图想着面前之人打算做什么。

    那鸟儿在他面颊上栖息片刻,爪子不安地拨了拨江屿潮湿的面颊。良久,见江屿并没有搭理它的意思,便在他嘴角轻啄了几下。

    江屿睁不开眼,但他似是觉得面前的人蹲下身来,将那小东西捉走,毫不客气地扔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