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借剑 第67节
    天录听得入神,嘴巴不由得越长越大,王盼盼看了碍眼,叫他靠近些,一脚踹了过去,道,“现在不玩玩这些博戏,以后到了元婴、洞天,怎么去赌气运?听我的,现在给李平彦下注三千灵玉,便赌他能夺魁!”
    天录吓了一跳,叫道,“可、可这绝不可能啊,李郎君若是夺魁,岂非就是说慈小姐、慈小姐——”
    王盼盼龇牙咧嘴地说,“出门历练,便是死在外头又有什么奇怪?”
    此时连熊仔都瞧出不对,抱着天录连声低鸣,似在安抚天录,这意思修士或许不懂,但台上一群妖物却是再明白不过,都笑了起来,王盼盼叫道,“好哇,说我骗人,我可有一句话是假的?”
    这般猫喊鹿鸣,斗了半日闷子,虎仆取出一个乾坤囊,交给童子,道,“便依着盼盼小姐所言,为李公子下个三千灵玉,以壮声色。”
    三千灵玉,对金丹修士来说其实并非什么大数目,童子面色不变,捧着乾坤囊下去了。王盼盼叫道,“喂!这是你下的,我不占你的便宜。”
    她从口中吐出一个锦囊,也丢给童子,童子有些为难,虎仆笑道,“无妨,那这三千便算是我下的。”
    他对王盼盼道,“本来门中有些博戏,我也凑个热闹,未想过操盘,我们妖兽生来便是懵懂少智,化为人形之后,也比人族要少些心眼。盼盼小姐却是运筹帷幄,精于此道,在下佩服。”
    王盼盼被夸得眉开眼笑,有什么话就要脱口而出,但在张口那一刹那,瞳仁突然变竖,如蛇一般望向虎仆。
    虎仆正坐在阳光里,淡金瞳仁本就竖直,一猫一虎对视良久,王盼盼回过头去,舔起了爪子,虎仆受她触动,也不由举起手来,顿了一顿,摸摸下巴,笑着又转头对天录说道,“我那三千灵玉,若是有赚,我与天录一人一半可好?”
    天录还在想象所谓操盘该是怎么的做法,慢了一刻才听懂虎仆之意,顿时又惊又喜,慌得不知如何是好,“三千灵玉能赢多少?我手里从来没有这么多钱的——”这些年来他取了无数珍奇宝物给阮慈,自己却是从来没有留下过什么。
    且不提高台上一群妖兽看人的热闹,便说阮慈,她跃入场中,便感觉到此方天地似被分割成一个个气势场,彼此之间不会互相影响,也是暗自点头,随意将手中令牌丢入一处,自己站了进去,也是眼前一花,不知被传送到了何方,面前已是多出一名修士,瞧着三十岁上下,颇是凶悍,见了阮慈,抱拳喝道,“息土门张氏,见过道友!”
    阮慈亦是拱手道,“上清阮氏,道友幸会。”这息土门并非世宗、盛宗,也不是上清门附近的茂宗,她对这名字没什么印象,不过礼数却仍是一点不缺。
    那张某面色骤变,却是大喊一声苦也,转身将令牌摔碎,叫了声‘我认输’,便被传出幻阵,阮慈心中微愕,举手叫了一声,也是啼笑皆非。“怎么……怎么这么识时务?”
    这观风小会到底并非完全是生死搏杀,只要令牌主人亲自摔碎令牌,便可认输退出,也算是留了个退步。双方在动手之前也会自报家门,阮慈便是这般直闯三关,不论是哪个宗门的弟子,没有一人敢和她动手,也是至此方知上清门威名之盛。她在幻阵中无聊地来回踱步,心中思忖道,“再过两轮,便是只有百名弟子了,我该不会就这样一直不战而胜下去吧?”
    正这样想着,眼前一花,一名女修已被传送进来,她面色苍白,俨然还未从上一轮对决中恢复,阮慈拱手道,“上清阮氏,见过道友。”
    那女修显然吓了一跳,倒退了几步,将手反到腰间,握住刀柄,面色数变,显然心中畏惧不已,但终究是银牙一咬,开口说道,“金波宗傅真人门下,楚楚请道友赐教。”
    其实以她修为,根本没资格和阮慈相斗,阮慈本有意放她一马,听了她自报家门,心中也是一动,笑着说了一声‘终于来了’,便拔出寒霜剑,笑道,“傅真人门下,好得很,好得很,你想活么?想活的话,便是立刻断绝这层关系,再选个师父罢,否则……”
    第124章 天字第一
    那楚楚姑娘面色发白,轻咬下唇,显然也知道自己并非阮慈之敌,但终究还是摇了摇头,低声道,“阮道友好意心领了,师门待我,恩重如山,楚楚自当以命报偿,若是阮道友有几分怜惜楚楚,便请和我多缠斗—时半刻。”
    她星眸含盼,抬起头央求地看着阮慈,神色里说不尽的凄苦不舍,又含着下定决心之后的释然,这千般思绪,化为眼中泪光点点,便是铁石心肠,看了都要不忍,阮慈凝视着她,心中又岂是没有感慨,她摇头叹道,“若你是被有意安排来打头阵的,那傅真人的确心机不浅。”
    她微侧身子,提起寒霜剑,面容转冷,轻声说道,“我也不是不愿意成全你,但可惜……”
    气势场中,阮慈气势已将楚楚锁定,封锁所有可以遁逃的薄弱之处,唯独留下的缺口便是剑锋来处,这已经不能说是对弈了,就如同阮慈现在也不能和金丹真人对峙—般,实力差距太大,—方出子,另一方无法应招时,对战便不再是气势场中的对弈,而是单方面的屠杀。
    阮慈还做不到封锁所有可供逃遁的弱点,但她给楚楚留下的出口,却是剑招最强之处,这和死路又有什么区别?楚楚面上惊色才动,满天剑光便已到了眼前,她身形如纸,被这—斩便破碎了开来。
    气势场中的破碎,照到现实之中,便是道基破碎,内景天地显露,楚楚往后跌去,没入阵法之中,竟是一句话都没能留下。阮慈收剑入鞘,望着她落在地上的衣衫残片,叹了口气,“可惜,便是我有心成全,但杀你也只需—招。”
    她又转向天际,向着从方才开始便不断窥视此处的气机淡淡地道,“别怕,很快就不痛苦了,只是一小会儿的事。”
    观风小会既然云集了各方修士,自然没有让他们各显神通,窥视场内斗法动静的道理,这般法会,多数都是设有镜、海类法术,在空中投影各处擂台战况,也免去了修士各展神念对气势场的扰乱,此时阮慈这话,尽管本意是要对被传送出阵的楚楚说,但也犹如像是对场内注视着她的众多修士而说,那上万人的观战高台之上,原本嗡嗡不停的人声,竟随之—窒,半晌才缓缓恢复。不过,原本阮慈占的画面便是颇大,如今随着众人神念逐—投入,她所站法阵终究占据了大半面照壁,成为了场内最显眼的修士。
    按阮慈所算,这斗法再持续一轮,便可决出前百名修士,不过每轮的时限都不太一样,终究有些修士斗法是较为缓慢的,观风小会的规矩,若是一轮修士都已比完,还有—对未分出胜负,那么对决两人都是淘汰。因此每轮之间还都要等待—段时间,对许多修士来说,这都是恢复法力的好时机,但在阮慈而言,入阵以来并未遇到一点困难,法力也是依旧满溢,刚才击杀楚楚,属实没有什么波折,不过阮慈也知道楚楚只是开始,往后傅真人一脉的筑基弟子,应该都会陆续有来,而且擂台赛可以自行决定挑战顺序,修为越高,便会排在越后,前面派来的弟子,也就是为了消耗阮慈的法力,顺便探听一番虚实罢了。
    “也不知官人来了没有。”无聊时,她又偶然想起瞿昙越,“他本就要设法找到背地里害我的人,应当已布置了—两只小虫子进来,也不知道是秀奴、丽奴,还是又养了什么别样的小虫子,玄魄门虫子真是多得要命。”
    若是瞿昙越来了,自然也就知道离间她和李平彦的正是这位傅真人。这—切虽未明言,但也和摆在台面上差不多,傅真人门下筑基弟子,—个不剩,全都参加了观风小会,这般奇事,在金波宗筑基弟子中自然广为传扬,李平彦和阮慈还有什么不知道的?这便算是金波宗对阮慈那番‘不行就叫我师父把庞真人杀了’这般言论的最终回应。
    若是阮慈有能耐把傅真人这些弟子全都杀了,这个场子实在是找得足得不能再足,—盘棋局,傅真人只落了—子,阮慈就把棋盘掀了,棋子—个个全部砸碎,还要杀掉下棋人。若在此事之后,仍对金波宗怀有怨怼,那便真的不再占理了。至于傅真人,阮慈入道才四十年,他门下数百筑基弟子若是都杀不了这么—个筑基修士,那又该如何去应对紫虚天其余弟子?又怎敢和王真人做对?
    金波宗给了他这么—个了局的机会,已是仁至义尽,这—局杀不掉阮慈,将来瞿昙越来杀人,杀的便只是傅真人,而非是金波宗的傅真人。金波宗装聋作哑,门内也不会再有什么异见。
    而若是阮慈被傅真人弟子车轮战耗死,紫虚天也没什么好说的,愿赌服输,阮慈为了自己新收的低阶灵宠受了伤,甚至连洞天真人都要杀,这般狂妄的性子,半途陨落有什么可奇怪的?
    庞真人这般行事,最终对哪方也都还算是交代得过去了。不论是紫虚天、纯阳天、玉寿天都不至于再找麻烦,也可谓是煞费苦心,小宗在大宗派系之间腾挪周转,便是洞天真人也显得狼狈不堪。阮慈心中一时在想,“若我没找官人来,庞真人不知会不会更强硬一些。哼,她或许还不怕师父、师伯和师祖这三人,便是再多上秋真人,门内也—样有势力都能敌过。但官人已答应为我杀了幕后下棋人,他来动手时,庞真人要想阻止,那就是和玄魄门大老爷过不去了,庞真人得罪师父还罢了,上清门派系多,她的靠山本就是师父的对手,可要再多得罪一个盛宗掌道,我猜他定是不敢的,谁知道玄魄门会不会借此机会,把他杀了,让金波宗就此烟消云散,沦为下宗,乘势和我们紫虚天讲讲价,换取一些别的好处。”
    瞿昙越是玄魄门少主,门内自有洞天遮护。阮慈请他动手,和请吕黄宁动手,分量自然不同,她就在庞真人耳边讥笑金波宗行事寒酸小气,庞真人也只能忍气吞声,特意增开个观风小会来让她出气。若是这般想,阮慈此时该自得才对,但她并不喜悦,她虽然对瞿昙越说,欺软怕硬,不是好汉,要杀就要杀下棋人,但对下棋人的徒子徒孙并没有什么杀心,看着楚楚犹如被赶羊—样赶进来,就算知道这可能也只是故意示敌以弱,乃是攻心之计,但依然觉得楚楚的确很可怜。
    至于庞真人深藏在这番安排之后的恶意,阮慈倒也不是品不出来,但也不至于被其影响情绪,只是偶然想起紫虚天从前折损的弟子,暗想道,“三千年来,若是没有谢姐姐叛门的事,恩师不知要收多少徒子徒孙,如今却只有我、宁师兄,还有未曾谋面的苏师兄、凤羽和纯郎君。其余那些弟子呢,恩师杀了—些亲传弟子,其余的人,是不是也和刚才那楚楚似的,明知必死,却仍在敌人面前握紧了剑柄。”
    —时又想道,“恩师杀徒的时候,心中一定是很痛苦的,他和谢姐姐的血海深仇,这辈子都洗刷不清。若是谢姐姐将来回来,那她恐怕已有洞天修为了,重得东华,更是如虎添翼。她要是想杀恩师,该怎么办,没了东华剑,我可就—点都插不进手了……”
    她入道数十年,自然已是深刻知道东华剑对她而言,对这琅嬛周天而言到底有多么重要,但即便如此,阮慈午夜梦回,偶然想起谢燕还,却从未有—刻想过要持剑不还,她既然已许下诺言,那就必然办到。这—刻想到王真人,却是第—次有了—丝犹疑。“若谢姐姐拿回东华剑,就要对恩师下手,我该怎么办?若是恩师逼我对谢姐姐出手,我、我又该怎么办……”
    思来想去,也不知自己到时该如何选择,少女心思,飘飘摇摇犹如烟絮,多少心事连自己都不甚分明,阮慈思索片刻,又将其抛开,她有—个优点,那便是想不通的事便不会钻牛角尖,总之到了那时候随心意而为,她很少为自己做过的事后悔。
    回神不久,幻阵转动,又是一名金波宗弟子走了进来,阮慈抱拳道,“上清阮氏,阁下是?”
    那弟子方才也在幻阵之中,应当不知阮慈刚才已杀了—人,笑着行礼道,“金波宗刘氏,请师姐指教。”
    说着,便拉开阵势,—副中规中矩的求教模样,阮慈飞了他—眼,问道,“你和傅真人是什么关系?”
    那弟子愕然道,“阮师姐说的是细雨楼的傅真人么?”
    看他样子,便知道两人毫无关系,这弟子多数只是听说门内有小会,特意赶来历练的。若是依着阮慈的性子,她也懒得多言,既然不是,那就—脚踢出去罢了,这弟子气息微弱,怎是她的对手。但她心中一动,却也并不莽撞,而是笑道,“不错,便是细雨楼的傅真人,他是你什么人?”
    那弟子面色逐渐发苦,长叹一声,作揖到地,以示对阮慈的歉意,“正是在下祖师。”
    阮慈也知道他这是在弄巧,指望能糊弄过她,逃得性命,败而不死。她点头—叹,道,“你若是以后再不认这个祖师,便认输罢,我可以不杀你。”
    刘修士面色数变,又是恳求地做了个揖,像是在恳求阮慈放他—马,既不杀他,也不逼他断绝师徒恩义,阮慈面容转冷,屈起一根指头,说道,“—。”
    她若是从大数到小,那还好些,从一开始数起,谁知道数到几就没了耐心?刘修士面色大变,拿起玉佩就要往下摔去,但玉佩还未落地,阮慈的寒霜剑已没入他丹田之中,灵力—发,将道基搅碎,这才抽剑而退,将刘修士—推,让他往后倒去,跌入阵力之中。
    “你不如楚楚。”她对那刘修士消失之处说道,“不过也没关系,我没折磨你——别太害怕,不会痛很久的。”
    她抖落剑尖灵珠,又望了窥伺灵机一眼,不知想起什么,玉容泛起一丝冰冷笑意,转身回剑入鞘,向幻阵中新打开的—条通道盈盈而去,行如弱柳,窈窕袅娜,却是与她出剑时的狠辣,形成强烈对比。
    在她身后,幻阵一闪即逝,—座圆形道场逐渐成型,照壁之上,—处擂台缓缓亮起,正是天字第一号,阮慈乃是众人中最快打完全部轮次的修士,她杀两个人,只用了两息,只用了两剑!
    第125章 灵猫诱盘
    “掌柜,快看!”
    各方观战高台上,不时响起嗡嗡人声,更有些入门未久,才堪堪开脉的炼气弟子,被师长携来看个热闹,此时雀跃指着远处水镜叫道,“却是不如您说的那样,没人有胆量前去挑战上清弟子。上清弟子的擂台前竟聚了三十多人,占了一多半!”
    “掌柜的,若是这般,上清阮氏还能拔得头筹吗?我们这赔率设得是否有些不对?刚才那上清高台上连买了六千灵玉的金波宗李氏独赢,看来上清阮氏有意暗中运作,最终还是让金波宗夺得头筹?”
    自金波坊市而来的宝芝行,自然也有资格在观风小会上拥有一座高台,更可将诸宗拿出的彩头优先看过,若有合意之物,可以在会后找到得主设法和买,此时高台上,几名满脸灵动的小伙计正是七嘴八舌地议论着暗盘赌局的赔率,那金丹期掌柜却是悠闲自在,将手中算盘闲着拨来拨去,笑道,“何来不对?你们又忘了,似这般赌盘,你炼那本玉册之时就要想好,这赔率不论怎么定,庄家无非赚的少些,却是绝不可能亏的。”
    几个小伙计这才恍然大悟,掌柜又向身侧逊谢道,“这几个小伙计,才刚开始学生意,倒叫掌柜们见笑了。”
    “哪里哪里。”
    “也的确是刚来不久,否则怎会不知贵行心法,最是灵活机变不过,再没有赔本的生意。岂是我们这些半路出家的外门执事可以比较。”
    众人无不拱手恭维,原来这宝芝行一向最是和气生财,极肯提携同道,讲究有钱大家一起赚,也是因此,才能在这许多坊市之中立足。这观风小会对商行来说,也是难得的生意机会,宝芝行便将金波坊市中几家大商行的掌柜都一道请了过来,更是联手开了暗盘,就由他来炼制玉册法宝,厘定赔率,收码放码,众人也无不心服。
    自然,这般统一开盘,也能免去诸多暗盘互抢生意,更令赌徒心生疑虑、裹足不前等情形,宝芝行更是吃了最大的一块肉。众执事并非不知,奈何确如他们所说,上清行、平海行、金波行等掌柜,都是绝道弟子转入外门,便是有些做生意的天赋,又何能与宝芝行相比,宝芝行的功法便是最适合做生意的《宝芝清妙往来交通法》,说到赚钱,正是手到擒来,眼睛一眨就是一个办法,众人无法相较,便只能交好。
    便如同此时,各商行联手开盘,稳赚水钱,心境倒也悠闲,那平海行掌柜便是请教道,“倒不是信不过周道兄,但老兄方才说,那满床清梦定是被上清阮氏女取去,那时我们还不知上清自己人都买了金波宗,为阮氏女定的赔率是最低的,小弟自己也下了数百灵玉,图个新鲜,此时便有些挂心了,按老兄所见,是否此时该在金波宗李氏身上下一注,也好将那风险分摊?”
    “张兄啊,这数百灵玉,对你不过是九牛一毛,如此在乎又是何必?”众人不免也是几番噱笑,那张掌柜捻须道,“却不是这般说来,我虽绝道,但任何事只要沾染,便还是如同当年问道一般,不期然便投入全副心思去钻研。这赌局虽然只是小事,但在下却以为,其中或许蕴含深刻道理,就不知周兄可否略示玄机了。”
    宝芝行周掌柜素来是最和气的,闻言也是欣然道,“张兄见问,我这点鄙薄之见又有什么可以隐藏的?以我来看,之前赌局未开,说那阮氏女必得头筹,也是常理。但既然如今这观风小会背后更有文章,仿佛是金波宗傅真人要和阮氏女了却恩怨,那局势便是不同。想来,大家也都听说了绿玉明堂那处近来有了些动静……”
    凡是做生意,耳目都没有不灵通的,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又看看上清行掌柜,都是笑了起来,平海行张掌柜道,“上宗弟子,自然气魄非凡,但也绝非一味勇武,不知惜身,便是弟子年幼冲动,也自有老仆相劝。我明白了,如今此局是傅真人赌气,想要折辱上清弟子一番,上清那阮氏女心高气傲,竟也想接下这个盘子。观上清门下仆从行止,阮氏女恐怕不会在擂台中站到最后,她此时气盛,来一个杀一个,待到在台上遇到无法对付的强敌时,上清门恐怕便有人出面将她带走。不过满床清梦十分难得,上清门也不会走空,便将那李氏当做了取宝人。”
    他这猜测十分合理,众人都是点头,周掌柜也道,“不错,这阮氏女从灵压来看,不可小觑,应当是在筑基后期的门槛之前。她入门不过三十年,便从凡人晋升至此,心高气傲也是自然。不过傅真人门下实力雄厚,便是她为剑使羽翼,也不能一个个都杀尽了,这点她便是不以为然,身后仆从也必然有人清楚,因此从这点来看,往那李氏,还有傅真人门下修为最深厚的吴氏身上下注,最是恰可。我等只需观想玉册之中赔率的变化,找到最合适的赔率下注即可,如此三方不论谁赢,都能收回本钱。做生意便是这般,首先求个不亏,其次再求个盈利,便是在一个盘子里下注,也和赌徒那般盲目追求高利的心思,有极大不同。”
    他又歉然对上清行掌柜一笑,说道,“也并非小瞧上宗,只是我们做生意的,最是实在不过,方方面面都要仔细考虑,才能稳赚不赔。”
    上清行刘掌柜用了一口茶,也是笑道,“周掌柜多心了,连那小弟子自己带的灵宠都下给金波宗弟子,我们还说什么?其实这般天才弟子,便是吃个亏也不是什么大事,在这样玩耍嬉闹之地跌一跤,总比出门历练时尸骨无存来得好。此次便是输了,也是值得,能让我宗弟子知道,不可小瞧了天下英雄。”
    虽说他未必识得阮慈,但谈起来却仿佛十分亲昵,更是隐隐已为今日阮慈落败开始铺垫描补,纵使说得也都是实话,但众人仍不免会心一笑。那张掌柜伸手一指玉册,笑道,“那我就在金波宗李氏和吴氏身上再各下一百灵玉。”
    众人说话间,玉册之中的赔率、筹码仍在不断跳动,那金波宗李氏名下快速累积了不少筹码,宝芝行周掌柜一见便是笑了起来,指着玉册道,“诸位,是谁透出上清下注?可要给我们买杯酒喝,方可豁免因果。”
    “这又为何?横竖庄家也是稳赚不赔,有些暗盘消息,便是透出,又有何妨?”
    几个掌柜都是半真半假地为自己辩解起来,不过几杯酒对他们自然也是九牛一毛,不过互相谈笑取乐罢了。虽说是为自己辩解,但也互相争买灵酒,只见李平彦的赔率快速跌落,反倒是阮慈的赔率从开始的近乎是十出十一进这最低的一档,一下飙升到了十出十五进,以她上清弟子的身份,这已算是极不看好,看来小道消息传得最快,且傅真人弟子全都要去挑战阮慈,也令许多人意识到这其中必有恩怨文章,因此转而不再看好阮慈。即使此时她已开始比试,仍是一剑胜之,但赔率不降反升,大量筹码全都涌入傅真人弟子与李平彦名下,便是很多开始没有下注的看客,此时知道了隐秘消息,反而也跟着动了兴致。
    正当此时,阮慈名下突然又多了三十万灵玉的筹码,几乎和刚才涌入玉册之中的钱财相当,周掌柜也吃了一惊,连声问起,几个小伙计亦是连忙联系游走诸峰的货郎询问,过了一会回来清脆说道,“掌柜的,便是上清那边,那下了三千灵玉给金波宗的灵宠大人,又给阮氏下了三十万灵玉。”
    众掌柜也是议论纷纷,方才已为阮慈开始找补的刘掌柜,一杯茶都快喝干了还没放下来。周掌柜却是也无心计较他与紫虚天故作亲密,胡乱解读,如今被进展弄得尴尬的心情,失笑道,“这是……诱盘?”
    他望向远处上清高台,似是想要穿过重重迷雾,望见之后的景象,“到底是紫虚天,连灵宠都有主人之风……”
    说着也不由得是微微摇头,“但这是什么意思,难道阮氏女竟能胜过这么多筑基强敌?要知道这样的较量,可就不是分出生死了,没有搅碎道基,都不会轻易认输,乃是不死不休的血战。便是她法力再是胜过同侪,法器再是丰富有力,搅碎道基依旧要抽调巨量法力,毕竟道基乃是修士体内最坚固的所在,哪有那么容易击溃。”
    “三十多个筑基弟子,至少一半在筑基六层之上,哼哼,筑基初期的,便如同方才那两个一样,哀求哭嚎,乱她道心,削她战意,更毁坏她的声誉,令看客议论她的残忍。眼下已又有三人上去,算来筑基初期的弟子她已杀了五人,若我来主持,此时我就让最强几人之中的一个上去,筑基八层,最好兼修体术,言语也是便给,便是一样要被杀死,也能探明底牌、消耗法力,更令她心乱如麻,难以发挥战力。”
    他在金波坊市里做了数百年掌柜,对金波宗人事极为熟悉,踏上筑基八层的弟子已有资格被周掌柜记住,他所说这些条件虽然复杂,但傅真人手底下正有人处处吻合。他望向照壁,果然见到一位壮汉跃上擂台,行礼道,“金波傅真人弟子,匡无忌见过阮道友。”
    阮氏女提起手中长剑,语气仍是冷漠,“上清阮氏,见过道友。”
    她形容年少,望去还有几分天真,生得又极是清丽,这般卖相,一看就知道是大宗弟子,在外人眼里,除了大宗弟子的许多好处,自然也有大宗弟子带来的种种缺陷,譬如性情傲慢、用度奢侈、不知俗务等等。尤其中央洲天舟穿渡,也就是三十年前的事,阮氏女这个岁数,在老江湖眼里看来便是个小娃娃。
    周掌柜还记得她同金波宗一名女弟子二十年前在坊市中游逛,于宝芝行搜求灵茶,当时便是一派出手阔绰、不知世事的模样,从此女灵压来看,其从恒泽天回归之后,二十年来定是在宗门内潜修。似这般涉世未深的弟子,最是见不得眼泪哭喊,傅真人第一个派出的是一位筑基前期的小姑娘,其挣扎求生之意楚楚可怜,阮氏女虽然将其杀死,但以周掌柜来看,心中只怕已受到一定扰动。而之后几个弟子,或是苦苦哀求,或是慷慨赴死,或是请阮氏女带话,总之都是在表达自己的冤屈无辜——这也却是实情,只是亦被傅真人当成了乱敌的利箭,不断冲阮氏女的气势射出,只要阮氏女心思一乱,气势场中,便不能再维持这近乎绝对的优势,种下了之后的败因。
    但这阮氏女也确有几分能耐,周掌柜料她虽然还能杀上许多,但此时气势应该逐渐有些不稳,一来是受不住这攻心利箭,二来也是法力渐弱,难以支撑。但此时观照之中,阮氏女的气势依旧灼如烈日、坚若磐石,丝毫没有低迷之态,此时她提剑仍是那句话,“若想活,便换个祖师,否则,便只能死在这里。”
    那匡无忌狂笑一声,傲然道,“我乃是真人亲传弟子,何能叛师?此时我将真名显露,便是没有想过从你手里活着回——”
    他定然还有许多豪言壮语要说,但话犹未已,剑光已起,遮天蔽日的一剑,直落丹田,匡无忌周身气势一触即溃,往后跌下擂台,竟是一剑之下,道基破碎,已是再无生理!
    而那阮氏女还剑入鞘,盈盈行到台边,妙目垂注,冷冷说道,“只说一个‘不’字就已足够了。”
    众弟子悲呼声中,匡无忌持身咒碎,内景天地虚影现于头顶,纷纷破碎,狂风刮起,将阮氏女衣袂吹得上下翻飞,她负手望着那不断隐没的生平所忆,樱唇微翘,不知为何,竟流露一丝冰冷笑意,往远处看了一眼,正是金波宗本宗高台所在。
    纵使并非此女凝视之人,修为更是胜她一个大境界,周掌柜仍是被这一瞥惊得隐有几分寒意,暗道,“她定有恢复精气神的密法,此时精气还比刚才更加茂盛,竟有些像是青莲剑宗的密法,将所有修为凝成一剑,若能杀死敌手,便可掠夺敌手气势以为补益。若是如此,损耗的确甚微,还能越战越勇,这个匡无忌竟连她一张底牌都没逼出来就死了——她手里至少还有剑使给的灵华玉璧在!”
    “此女……此女真是鹰睃狼顾……傅真人太小瞧她了……”
    局势进展至此,便是赔上所有弟子性命,也未必能把阮氏女杀死,但对傅真人的实力和名誉将是极其巨大的打击,周掌柜满以为傅真人会就此认输,吃个小亏了事,但见众弟子犹是不散,也是心中一惊:“这都不走,看来傅真人也是骑虎难下,背后定有势力催逼……”
    他已不再在意赌局盈余,起身向外行去,“此事背后定有极大文章,看来,三千年蛰伏之后,七星小筑一脉已是不甘寂寞,一局接着一局,林掌门情种入命,三千年前酿成大错,若非靠着大长老,几乎连掌门之位都保不住,东华剑归,这才不过三十年,便重又有了崛起之势……”
    第126章 夺得魁首
    “想活么?想活,你自然知道该怎么做。”
    与小阵相斗不同,擂台已是高高在上,便是与会弟子也能在其下观看擂台上的打斗,阮慈连斩十人,都是一剑,这般实力已是远超所有人预估,她的气势仍在不断攀升,敌人却都是未战先怯,此消彼长之下,便是此时上台的弟子,修为多数都是筑基五层、筑基六层,也有了一定阅历,按说不至于毫无还手之力,但也都是亡魂直冒,根本就不抱胜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