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炀找到S市今日的航班信息,确定刘希平会在四个小时后下飞机。柏炀挑眉,披上外套,悄悄走了,似乎是怕惊动人,他连车都没开。
他离开公司后,上了路边柏太助理的车,驶向机场。下车后,柏炀从后备箱中取出两瓶价值不菲的白酒,特供的,一般外面很难买。
柏炀拎着酒,走进机场。他的时间卡的很准,到机场的时候,刘希平的航班刚好降落。柏炀在出口处守着,目光精准地从人群中锁定刘希平,他走上前喊了声,刘董。
刘希平一愣,又笑,小柏,你怎么来了?
柏炀晃晃手中的白酒,也笑,上次在电话里出言不逊,总的给刘董赔个不是。
瞧这话说的。刘希平摆摆手,小陆不是都来道过歉了吗?
不提陆念还好,一提陆念,柏炀的眸子里便闪过一丝狠戾。他眨眨眼压下情绪,不一样。
刘希平边往前走,边说,都一样。
软得不行,那就得来硬的。
柏炀向着刘希平的方向挪了挪,声音压低,听我祖父上次说,刘董最近在投资地产,他老人家让我给你带个话。
果然刘希平脚步一顿。柏炀的姥爷是S市乃至A国的地产大亨,老人家手上的信息肯定不一般。但一想到明天还有重要会议要开,刘希平还是有些纠结,不知道要不要去。
两个小时。柏炀看了眼手表,就耽误刘董两个小时。
成。刘希平咬咬牙,决定赴宴。
柏炀看了眼刘希平助理,你先去取行李,我们俩去吃饭。
刘希平脸上虽闪过对柏炀擅自主张的不满,但还是应了柏炀的意。他跟着柏炀往出走的同时,又不忘交代助理,两个小时后记得给我打电话。
虽然柏炀看着没什么恶意,但他总觉得这会是一场鸿门宴,柏炀没那么简单。
两人还是去了省城饭庄,包厢开的也是刘希平常去的那间。柏炀随手点了几个菜,又让服务员给里面送上一扎啤酒。
小柏,就咱们两个人,用不着点这么多吧?刘希平皱了下眉,摸不清柏炀意思。
柏炀挥手让服务生按着自己点的上,他打开一瓶白酒,给两人满上,递到刘希平面前,勾起嘴角,刘董,我喝十杯,您喝一杯,如何?
两人在来的路上,柏炀对着刘希平瞎扯了一堆房地产项目,谈吐交流间也时不时吐出一些新鲜名词,哄得刘希平一愣一愣的。其实柏炀对地产行业也就是个半斤八两的水平,只是小时候在家听老人念叨得多了,耳濡目染学了些,但对付刚刚入行的刘希平来说,已经够用。
刘希平刚从柏炀这听完小道消息,学了点新玩意,占了点小便宜,这会他面对柏炀如此谦卑的要求,也不好拒绝,甚至还得给柏炀几分面子。他咽了咽口水,强颜欢笑,别介,小柏,咱们今个就都不喝了。
您不用喝,我喝。柏炀唰唰几杯酒下肚,他倒立起酒杯,示意杯子已空。他嘴上说着你不用喝,用的也是敬词,但那双鹰隼般锋利的冰冷眼神,却紧紧盯着刘希平,一刻也不放过。
刘希平被他盯得后背发麻,咳了声,象征性地也喝了一杯。
刘董别客气。柏炀倾身给刘希平满上酒,也给自己加上。他又是吨吨吨地几杯下肚,笑着看向刘希平。
刘希平阴着脸,跟着喝了几轮。他看了眼手表,距离从机场出来,已经过了一个小时了。他微不可察地松口气,心想再有四、五十分钟他就可以开溜,几十分钟倒也不至于喝醉误事,便也顺着柏炀喝。他喝一杯,柏炀喝十杯,面子上过得去就成。
但酒这东西,经不起喝,一旦开喝,兴致也就高了。
刘希平作为典型中年富商代表,话多,也爱显摆炫耀,拉着柏炀就聊政治、军事什么的。柏炀在部队呆了六年,应付个半吊子的刘希平还是绰绰有余。刘希平被哄得高兴,最后一拍桌子,不让柏炀多喝自己少喝,非说两人要喝就喝一样多,要平起平坐。
柏炀挑眉轻嗤,又借着无脑夸赞刘希平宽宏大量的名号,往复不断地给刘希平敬酒。半个小时不到,一瓶白酒就已见底。
刘希平开始发晕,潜意识知道要拒绝柏炀,然后赶快离开,他明天还要接见党委的人,有正事要做。可他就感觉到肩膀一直被人压着,整个人迷迷糊糊的,想起身却起不来。
刘董,再喝一杯。柏炀一手按住刘希平的肩,另一手给刘希平递上酒杯。
刘希平直摆手,嘴上嘟囔着,不能喝了,不能喝了。
可柏炀跟没听见似的,又是三杯酒下肚。他对着刘希平倒立起酒杯,声音低沉,刘董,你就这点水平?
酒杯内壁上还挂着几滴残酒,杯子一立起来,里面的水珠就稀稀拉拉地滴在刘希平脸上,这是一个极具侮辱性的动作。加上柏炀讥诮嘲讽的话,落在刘希平耳里,无异于挑衅。他奋力坐起身,挣开柏炀的桎梏,外套一脱,桌子一拍,就喊着要喝。
人家要喝酒,柏炀也没有道理不奉陪,他主动为刘希平倒上酒。两人又喝了几轮,第二瓶白酒开始慢慢变少。
柏炀喝得不少,也有些上头,他靠在椅背上休息,顺便睨了眼刘希平。刘希平已然仪态大失,敞着领口,脸红脖子粗地坐在椅上大喘粗气。
桌上刘希平的手机响起,刘希平不知道是迷糊了还是睡着了,总之没反应。柏炀挑起嘴角,勾过桌面上的手机,看到是助理二字,他果断选择挂断,而后关机。紧接着,他又把手机扔到桌上,手机与玻璃桌子碰撞,发出噗通一声,动静不小,可刘希平仍然没有反应。
柏炀站起身,简单活动筋骨,从里面锁住包厢的门,又开启包厢请勿打扰的模式。他单手把角落的一打啤酒拖到桌上,取出里面的12瓶酒,撬开瓶盖,依次排开,摆在刘希平的面前。
柏炀给杯子里倒了些酒,递到刘希平面前,声音带笑,眼神发冷,刘董再来一杯?
刘希平摆摆手,含含糊糊地说着够了,不能喝了。
你他妈也知道喝酒要有度?
柏炀周身的暴戾之气再怎么也掩盖不住了。他抬起右腿,小腿和膝盖压在刘希平大腿上,狠狠发力,阻止住刘希平乱动。他又用左手将刘希平的两只手腕抬起,固定于刘希平的头顶之上,再用右肘压住刘希平手腕,不让刘希平瞎扑腾。
整个动作流畅干净,毫不拖泥带水,像是训练多遍。
柏炀从桌上拿起啤酒,打开盖子。他用酒瓶拍拍刘希平的脸,趁着刘希平半梦半醒,嘴巴微张,柏炀猛地就把酒瓶怼进刘希平的嘴里。
刘希平一时没反应出来,大张着嘴,不少液体顺着嘴角流下。见势,柏炀肩脸并用夹住酒瓶,暂停往刘希平嘴里灌酒的动作。
他用腾出来的左手向上抬起住刘希平的下巴,逼着刘希平阖上嘴,又用两指夹住刘希平的脸颊,强迫他扬起脑袋咽下酒。而后柏炀松开手,给刘希平个喘息的机会,五秒之后,酒瓶又一次塞进刘希平的嘴里。刘希平哼哼哈哈地乱扑腾,柏炀微微加力,治刘希平和玩小鸡似的。
一瓶接着一瓶,两人脚下堆起越来越多的空酒瓶。柏炀双眼微红,看着桌上剩余的几瓶还未动的酒,二话不说再勾起一瓶,仍往刘希平的嘴里插。
看着刘希平痛苦惊恐的双眼,涨红的老脸,不断快速起伏的胸腔,还有喉间暴起的青筋,柏炀眼前飘得全是陆念当天在饭局上的模样。
发红的眼尾,脏兮兮的衣衫,和抱着马桶的狼狈模样。
在他没到之前,陆念是不是也被人这么折腾过?
妈的。一想到这,柏炀暗吐脏话,拿着酒瓶的手更加发狠。
也许是真的到了刘希平的极限。他的喉咙开始上下滚动,用涨起的肚子不断撞向柏炀的腿,嗓子里发出呜呜咽咽的声音,眼瞧着就要呕吐。
柏炀眼神一闪,迅速松开刘希平,走到一边。逃离了桎梏,刘希平猛地弯腰扶着桌子,狂吐不止。从乱七八糟的啤酒,再到后来的食物残渣,直到后面胃里的酸水。吐完之后,刘希平坐在椅上,身上沾满脏物,一脸的呆滞。
柏炀倚着墙,强迫自己恢复平静。他瞧着刘希平的模样,明白再闹下去就会出事。他看着桌上剩余的几瓶啤酒,缓缓闭上双眼。
他脑海中闪过他最后一次执行任务的画面。
当时任务失败,他们小组被敌方控制。而他已三天滴水未进,肩部还中了一枪,又被敌方双手悬住吊在屋顶,用蘸了盐水的鞭子反复抽打。他整个人意识涣散,精神却又保持着高度紧张,以备应对敌方不定时的提问和套话。就连他自己都认为命不久矣,做好了随时英勇就义的准备。
精力被耗尽的一瞬,他无力地闭上眼。血液开始涌向大脑,脑内轰声一片,面前万物沦为虚幻,抽打在身上的鞭子只听得见声却感觉不到痛意。但在这一刻,他发疯地想见陆念,脑子里闪现的全是陆念的模样。
幼时的陆念,少时的陆念,青年时的陆念,最后汇聚成一张既温文尔雅又散漫欠揍的陆念。
这是只有他见过的陆念。
最后,他不记得他是怎么被救出的,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想陆念。
但肩部的那一枪,意味着他以后的枪法肯定会受到影响。组织询问他的意见,看他要不要去任教或者转成文职。而那时恰逢柏建国去世,他毅然决然地选择了退伍。
天色渐暗,工作上的事儿已经处理完了,陆念伸了个懒腰,起身去喊隔壁司机先下班,却意外发现司机办公室的灯是关着的。
他扫了眼娜娜,他什么时候走的?
有几个小时了吧,我记得我下午去取奶茶外卖的时候,柏总办公室好像就没人。娜娜从桌上拿起奶茶,看向上面贴着的制作单,嗯?三点制作的,那差不多四点送到我手上,柏总四点就走的?
这么早?
陆念眉头轻蹙,转身回到办公室,想了想还是给柏炀拨了通电话,准备给柏炀科普一下公司对于早退的处罚。
电话声再一次响起,柏炀睁开眼,情绪平稳了很多。他正要去拿刘希平的手机,却突然意识到刘希平的手机被他关机了,响的是自己的手机。
柏炀皱了下眉,从兜里掏出手机,扫了眼来电提示,一串纯数字,没有备注。他接起电话,省城饭庄,接我。
陆念带着娜娜赶到饭店,问都不用问地直奔刘希平常去的包厢。陆念敲着包厢的门,声音急切,柏炀,你怎么回事,你给我开门。
柏炀拉开门,一股浓烈的臭味涌出。陆念皱眉走了进来,见柏炀只是脸上发红,满身酒气,神志尚且清醒后,他松了口气,这才发现角落还瘫了个刘希平,刘希平下颚通红,嘴巴大张,眯着眼睛,晃来晃去,却没发现屋里来了人,明显是喝多了的模样。
咦,恶心死了。娜娜捏着鼻子,嫌弃地看了眼坐在污垢之中,眼神涣散的刘希平,又看向桌上惊讶道,123...柏总你们喝了一打啤酒,还有两瓶白酒?
嗯。柏炀不甚在意地点点头。
陆念给娜娜了个眼色,娜娜会意。三下两下收好柏炀的物品,抱在怀里。她绕开地上的人,亦步亦趋地跟在陆念柏炀身后。
柏炀和陆念并肩往出走,又顺手把门关上。陆念正要开口,柏炀食指放在唇前,冲他嘘了声。下楼后,柏炀摇摇脑袋,稳稳当当地走到前台,买了单,又对前台小姐逻辑清晰道,
你好,海天阁的客人不要打扰,也不要放人进去。你们打烊前他还没出来的话,麻烦联系这个电话。说着,他在前台提供的便签上,留下了刘希平助理的电话。
说完后,他回到陆念身边,勾过陆念的肩膀,重心倾在陆念身上。陆念拖着柏炀往出走。娜娜开车,陆念把柏炀扶上后座,任柏炀的脑袋靠在自己肩上。
陆哥,去那儿?娜娜问。
陆念垂着眸子,看不出情绪,我家。
陆念扫了眼柏炀醺红的脸,又想到刚刚刘希平的囧样,用脚也能猜出来柏炀闹着一出,是为了什么。能把刘希平整的那般狼狈,除了喝得多意外,柏炀肯定还用了其他手段。
陆念他想起第一次见柏炀,柏炀就是这幅狠样暴揍其他少年,一晃已经过去了16年。可今日枕在他肩上的男人的气劲,却与16年前时毫无差别。
回到家,娜娜帮着陆念把柏炀送上楼,她心中诧异陆念把柏炀带回家的举动。毕竟,陆念的住处,她都没怎么去过呢。一进门,娜娜瞧见陆念很自然地拿出柏炀的拖鞋,她顿了下。又有意无意地瞧见洗手间里的毛巾、牙刷、剃须刀都是双套的,娜娜心中则啧啧啧了半天,觉得吃到了一手瓜,巴巴地看着陆念,想听细节,想听更多。
时间也挺晚了,等下还要照顾柏炀,陆念实在没心情和娜娜闲聊。他给娜娜叫了个车,叮嘱娜娜到家后务必给他发条消息。娜娜也知道这个情况下开玩笑不合适,乖乖走了。
送走娜娜,陆念一回头,就见柏炀靠在沙发里,一手搭在脑袋上,昏昏沉沉的。陆念眉头轻蹙,走到沙发上拉起柏炀,拖着他到客卧床上。陆念蹲在地上,帮柏炀脱了鞋袜。可看着柏炀仍穿着卫衣和牛仔裤,睡得肯定不舒服。
陆念喉结一滚,手伸到柏炀的皮带上,耳尖微红。他顿了顿,想到自己喝醉那次,第二天起床穿的是睡衣,应该是柏炀给换的吧?
那..那他帮柏炀换衣服,也不算逾矩吧?
陆念帮柏炀脱了牛仔裤,又要去脱毛衣,可毛衣刚掀起来,柏炀身上一条条一道道的疤痕,自然而然地跃进陆念眼里。陆念微怔,尽管他曾经远远见到过这些伤口,但远不及此次这般近距离观察到的触目惊心。
陆念眉头皱起,神色复杂。温热的指腹贴上柏炀身上的伤口。
那六年,柏炀过的怎样的生活,经历了什么事儿,很可惜他什么都不知道。
陆念给柏炀换完衣服,又找出柏炀上次买的醒酒药,给柏炀喂了两粒。柏炀酒品好,喝多了也不吵不闹,只是安静的睡觉。陆念放心不下,找了本书,打开柏炀床头的夜灯,坐在柏炀床边,以备不时之需。
夜半,柏炀嗓子里烈火燎原,他混混沌沌地睁开双眼,想去找水。却恰好看到陆念坐在一旁,双手扒在床边,脑袋枕在肘上,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