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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节
    惠安公主一旦嫁了人离宫,他的日子就这般凄惨了?只是北千秋也不能开口问,虽然暴露了也没什么的,可北千秋却认为这是个了解长安的好机会,再以后真未必能进来这宫廷了。

    “你今儿倒是耐性好,精神也好。”伯琅幽幽说道,他一开口,北千秋手上动作就一顿,他继续说道:“昨儿我问你有没有剩下的吃食了,都听着你在屋里吧嗒吧嗒抽烟,也不肯回答一句。”

    “老奴昨日睡了,殿下听错了吧。”北千秋手上动作不停说道。看来这皇子过得相当没地位,北千秋这么回答,他果然没有太怀疑。

    后背上的血污擦净了,他的裤子也*的了,伯琅随手把水倒掉在树下,拿起软巾头也不回的走进屋里,他主屋房子倒是挺大,伯琅将软巾搭在脖子上,才走进屋檐下月光照不进的阴影里,就转头过来看向了她。

    北千秋回望过去,偏生他瞳孔里的反光在黑暗中很亮,长长的睫毛如扇子般在脸上投下浓密的阴影。

    “半个时辰之前,我才去叫过你,你不给我开门也不应答,我一怒之下把你门给踹开了。”伯琅幽声道:“到床上一摸,你这老东西都断了气,已经凉的差不多了。我就只能自己提水,没想到我提了水出来,你倒是又活了。”

    北千秋不回答。

    “想我也不至于连人死活都分辨不出来,你说这会儿你起来了跟没事儿似的,倒是有些怪了。”伯琅说完,头也不回的走进去。

    几年前他拿刀的事情还历历在目,如今讳莫如深的表情令她颇有兴趣,跟这么一个人生活在同一屋檐下,她忽然觉得有那么点刺激。

    不过当她用了蒋奴的身子,第二天发现这位七皇子宫中已经没有别的宫人了,而且她还发现,这老太监的脖子上有一道明显被人勒死的紫色痕迹,她才是真的感觉毛骨悚然。

    是被谁勒死的已经毋庸置疑,然而伯琅还是能跟他刚刚勒死的人如同什么事没有一样对话,才让人心惊。

    只是这份心惊逐渐变成了一种混杂的情绪,如同十几年后的北千秋,用着陆熙然的身子站在这熟悉无比的上书房内。顺帝赐了座,她安静的坐在软凳上,静默的看着顺帝低头伏案继续批改着折子,外头的光顺着菱格的窗户投了进来,落在了他桌案下露出的靴子上,反光映亮了他一片脸颊,断了臂的南九站在他身后,仿佛丝毫不关注她,而是神游在外。

    十几年过去,她用蒋奴的身子花了几年的时间将宫内了解的透彻,与手握重权的长公主、谢漱玉还未做太后时谢家的势力以及先帝身边陪伴多年的徐瑞福一同,将看似懦弱无能,却仿佛总掌握着一手资源的伯琅抬上了皇位。

    十几年前的上书房,依然燃着差不多味道的香,他瘦弱的身子换上了龙袍,噼啪燃烧的烛火,当初的屋里,十七岁的伯琅身边挤满了人。谢漱玉知道自己的儿子不可能得到长公主的支持,所以不可能坐上皇位,但她幸而早些年纵然再恨惠安和伯琅,竟也成为了伯琅名义上的母妃。

    皇后一死,她成了太后。伯琅也信守承诺,不杀太后膝下那两个儿子,而是将两个不过七八岁的孩子封为王,遣出长安,只留了一个小女儿在她身边。长公主增加食户,左安明得了西北与贵阳的兵权,徐瑞福依然是他的太监总管。

    十七岁的伯琅将连同太子在内的其他几名皇子,倒吊在大牢之中,给他们的脖子开了一个小口,任凭血液流光。而他也以差不多的手段对待了当年的北千秋,也就是蒋奴——

    他昭来两年间帮他在宫中布下眼线,拿钱打探消息办事的北千秋,一面笑着,一面给她那老太监身份的胸口来了一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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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而当年北千秋在千山早已学有了一身武艺,她剑法虽比不得冬虹这般鬼才,却也是出神入化,纵然用着蒋奴这种老身子,她也是往后一躲。

    只是她太低估了那个一身朝服未褪的少年皇帝。

    伯琅只消一动手,她心中就是陡然一惊!他武功绝不在北千秋之下,北千秋长年出入宫廷,不可能随身携带兵器,他又是在空旷无比的寝宫大殿内动手,四处门窗紧闭,外头是漆黑一片的天,宫人仿若听不见里头的动静。

    北千秋纵然是躲开了几下,却看着那长剑如光如虹,闪耀着漏入屋内的月光,快的如风一般——她仍最后怔怔愣愣的看着那长剑自胸口穿过。很疼,连呼吸都疼的在哆嗦,所以她最讨厌死了……

    伯琅身上溅了血,他不是个熟练的杀手,总是不知道该如何避开这些血。北千秋两腿软倒跪下去,头昏眼花呼吸不动,伯琅缓缓拔出了剑,她伸手想要堵住她胸口的那个洞,却听见伯琅冷冷的声音:“当年我就知道你不是蒋奴,蒋奴虽说是以前内务府主管贬下来的,可跟你行事也绝不相似,你纵然是学太监走路,学他长年吸烟,也早就暴露了。”

    北千秋无力的委顿在地,回答不上来。

    他用自己的衣袖缓缓擦拭着那柄来自先帝手中的长剑,声音轻的埋没进这大殿中纱帘飘舞的轻响里:“你是谁我已经不想探究,我纵然看重你的能力,但你太危险了。这宫里头由不下你这样的孤魂野鬼。”

    伯琅话音刚落,北千秋正面朝下,倒了下去,脸贴在了冰凉的地板上,看着摆满烛火的青铜树愈发模糊,不一会儿,来了几个宫人默不作声的将那具老身子拖了下去,用沾了水的帕子擦净了地板缝隙中渗下去的血液。

    伯琅独自褪下沾满血的朝服,走向那张曾经离他遥远的,大而孤单的龙床,他一步步走,一点点解开衣领,直到只剩一件中单,他抚摸着那张被褥柔软却也冰凉的床,侧身倒在了上边。

    他自小便生活在夹缝之中,在先帝的厌恶与惠安的疼爱里,费力的扮演着乖巧。

    在其他皇子的鄙夷欺辱与谢漱玉恨不得杀他的厌恶中,扮演着无知懦弱。

    刚登上皇位,谢家独大,慕容邛手握兵权,惠安权势顶天,宫里头无数双眼睛盯着,他今夜睡去醒来,还要装着毫无主见身不由己,装着被他人摆布懦弱无能。

    他必须要装,若不是早些年一直这么走下来,他恐怕活不到今天。装着懦弱的哭泣与尖叫着,如今最后能躺在这张龙床上的也只有他。

    他在这张床上竟感到无比的安心,可这场安心的睡眠只有几个时辰。

    伯琅很快的醒过来,他明显能感觉到一柄短刀架在他的脖子上,冰凉坚硬,一个人影跨坐在他身上,还带着宫女沐浴后常有的香气,头发甚至还湿漉漉的,他平静的睁开眼睛,也知道这时候不可能再去叫人。

    只是那个人影笑起来,笑声娇甜语气却仿佛熟悉,她轻声道:“你几个时辰杀我之前,定然没想到我这个孤魂野鬼竟然也能将刀架在你的脖子上吧。”

    伯琅心中陡然一惊,可面上却是半分波澜也没有。

    “你是蒋奴?”他以为自己在做梦,可脖子上隐隐划破皮肤的痛感却提醒着他。

    “你可以叫我另一个名字,我单字一个北。”那年轻瘦小的女孩子,面容隐在黑暗里,她的手指软而凉,抚过了他的下巴,她继续说道:“伯琅你说我是孤魂野鬼,却不知道两年前,本应入朝的新任司命死于淮南道,她的魂却来了长安,看了天命,愿助这最有皇命的少年皇子一把,两年来,他终是坐上了皇位,可身负异能的司命,却被他杀死了……”

    伯琅想要说她绝不该直呼他的字,而是应该叫皇上的,可刀在喉上哪里还说得出口。只是他对于这竟然附了他人之神的孤魂野鬼的说辞,半信半疑。

    “那么,你这个有神能的千山道士,看来也并没有怎么帮到我。”他竟然笑了一下说道:“一切都照着我自己的计划进行,纵然因为蒋奴的存在而少走了许多弯路,我却不信你真的助了我多少。”

    那阿北语气一滞,似乎被戳到了痛处。伯琅与蒋奴接触虽然多,却因为她一直在伪装而并不了解到什么她真正的性格,如今仿佛是得以窥见她那伪装下的半分真实了。

    “或许吧,不过我来,却是含了一口恶气,外头的宫人冲进来大不了再杀我一次,我去换个身子。”她坐在伯琅的腰上,两条腿蜷在他身子两侧,这个姿势太过……暧昧了些,可她似乎做惯了太监,丝毫不觉,继续说道:“可我这一刀下去,你谋划了许久的事情还剩下什么,这皇位恐怕要落到谢漱玉那个七八岁的儿子手里。”

    这点伯琅也十分清楚,他过了好一会儿才问道:“所以你不杀我泄愤,到底是想要什么?既然是无欲无求的千山道士,却魂魄入了宫廷插手宫变,显然你很有野心啊。”

    “恩,我若说我想要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如何。”那甜糯的声音带着笑意,伯琅却丝毫不敢忽视她背后真正的野心,他伸手拿起了床头远远摆放的青铜灯,抬起来拿到了脸边,想要让火光映照亮她的脸。

    阿北没有躲开,一片黑暗的龙床宽大,他一身白衣裹着锦被,她则是深红色的简单宫装,领口有些乱,一头未干还在滴水的长发如海藻般黑亮,十四五岁如抽芽小树般纤瘦单薄的身子跨坐在锦被上,薄薄的唇,细长的眉眼,白皙到极点的肌肤。

    还有在火光中颜色淡的仿佛是金色的瞳孔,鼻翼两侧几乎看不清的小雀斑,她嘴角噙着笃定与得意的微笑,伯琅握着青铜灯的手不知道是因为它太沉还是因为别的而颤抖。他想他此生都不可能忘记这暖溶火光下的一瞥,不可能忘记那那晶亮的瞳孔与唇角的笑意。

    空荡的龙床,黑暗仿若是无数触手顺着灯光的边缘攀爬而来,他想要将自己蜷在这一圈光亮里,这一张大床,很适合再多一个人,他竟然也笑了起来,开口道:“不知皇后之位,你可否满意?”

    阿北眯了眯眼睛笑道:“不好意思,我不喜欢用烂黄瓜。未来会烂的也不行。你果然见了我是个女人,就自然而然好像觉得我就不会伤了你一样。”

    她话音刚落,猛然拿起旁边的软枕,压在他的脸上,伯琅骤然一惊,就感觉上肩膀上一阵撕裂的痛感!她将匕首狠狠插入他的肩膀,刀刃拧转了一圈!

    伯琅一时疏忽,受了这样的伤几乎痛得半天说不出话来,却听着阿北凑在他耳边笑道:“你忘了,我说我含了一口恶气,这会儿管你跟我说什么屁话,泄愤才是我的目的。”

    一声钝响,北千秋猛然从十几年前带着斑驳的梦里惊醒,她才想起自己如今一身男装,坐在上书房里,这也不是夜里,而是很多年前也都一样有过的下午。顺帝也已经放下了笔,抬眼看着她,皱着眉头眼里仿佛在评判什么,有些不满也有些欢欣。

    北千秋觉得那种扫过她身上,在评判什么的眼神实在令人难受。但她几乎是这一个眼神就知道了,顺帝果然已经认出她来了。只要栗子回了长安,他肯定第一时间能找到她,更何况她换了身子已经有将近二十日了。

    顺帝站了起来,却没朝她走来,而是走到书架旁边,展开了一张卷轴,挂在了手上,淡黄色薄绢展开,他似乎颇为自得的问道:“如何?”

    北千秋瞥了一眼,画上是她曾做内司女官的样子,阳光带着窗格的阴影落在上头,有种不真实的感觉,她点头道:“皇上画工极好,这画上的女子也颇有姿色。”

    顺帝眯了眯眼睛道:“听闻陆大人也极擅长工笔?”

    “不过是当年,这两年年纪上来了,眼睛也花了,工笔又急需要耐心,臣官居中书令,朝内大小事务总要操劳,哪有那精力再去画美人图。”她决定要装陆熙然装到最后,抬袖拱手说道。

    “你这是再说朕整日很闲,才有空画这图了?”顺帝笑道:“这架子上还有很多画,陆大人极懂品鉴,不如来看看。”他站在书架边,似乎要请他走过来。

    北千秋硬着头皮走过去,她站定在书架前,顺帝倚在书架上,他一身燕服似乎因为坐久了满是皱褶,每一个皱褶都舒展在他衣服上,皱褶的沟壑里盛着阴影,她居然连这些小细节也在看,北千秋不得不承认她心里有着很多的唏嘘感叹,也有很多的厌恶失望。她伸出手,拿起一个卷轴展开,是她下棋时候的样子。

    点头看了一眼后放下,打开了下一个是她抱着一个彩锦编织的球,在和一个两岁左右的女孩子玩,旁边是一株海棠。

    还有她两条腿蜷在榻上,一身衣裙展在的跟花瓣一般熟睡着。

    还有她……

    很多很多,基本全是那时候的样子,全都是深红色的宫装,近乎偏执的描画了一个他面前表现出来的北千秋。她其实心知,那并不是她真实的样子。过了好久才说道:“看得出皇上画工进步不少,皇上若有这样的毅力,江南盐商的事情也不至于现在才刚解决。”

    一双手从她身体两侧伸过来,他的下巴在她脸侧,手指捏住了她的手腕,有几分用力,说道:“我很讨厌你这个身子。”

    呵,你讨不讨厌与她何干。北千秋冷笑着没说话。

    “你果然很了解我,连我早就找到锁魂蛊解法一事都知道。南九也让你摆了一道。”他几乎将整个身子靠拢过来,说话时闷响的胸口贴着她脊背,北千秋往前挺了挺身子,想要跟他格开一点距离。

    可他不依不挠,抱住她的肩膀指节揽进了怀里,从她背后这样抱着她。

    “你有事跟我装装也挺好的,这样不至于我们说两句就打的不可开交。”顺帝感慨道:“你是因为惠安死了,才要跟我拼命的么?”

    北千秋若不是强忍着,几乎要气笑了。他倒是忘性大,当年因为觉得左阳心里头爱慕北千秋,北千秋又不拒绝,一怒之下,直接将那具内司女官的身子腰斩。左阳后来找到尸体,整个人都几乎有些接受不了,几乎癫狂。

    先不说北千秋本就很喜欢惠安,惠安死去一事足够点燃她所有的怒火,伯琅倒是能将他自己做过的事情忘得一干二净,一句“你不还好好活着么?”就好像之前北千秋得死去活来,都只不过是个让他开心的游戏。

    她怒的抬起头来,几乎要强咽下这口气才能装得下去。

    顺帝看见她抬起头来,忽然抱着她的肩转过来她的身子,将她压在满是卷轴的书架上,低头就要吻下来。北千秋条件反射的就要抬膝顶向他两腿之间,却被他抬手挡住,他仿佛很了解北千秋会做这种事。

    “我真是没说错,你抗恶心的能力简直让人恶心。这是个男人,大老爷们,长着跟你一样的一根玩意儿,这张嘴也嘬过不少名妓伶人的胸乳,你真是不觉得恶心?”

    顺帝似乎早知道她会这么说,笑道:“那我就挡住我自己的眼睛,装作看不见。要真是在意你换了什么样的身子,那我也接受能力太差了。”

    “是么?当年你让老司命做符,让我成为老南明王的时候,怎么不情动难己,跟我来上一发?”北千秋勾唇冷笑。顺帝手劲大的离奇,抬手摩挲着她下巴,拇指转而去蹭过她的唇,知道那下唇有些微红,才道:“你总是爱说这样的话。”

    北千秋冷笑,看着他气息压来,面前落下一片阴影,正要开口,忽然听见上书房外说话的声音熟悉无比。

    “公公,不必了,我先在这儿等着吧。”那个声音道:“皇上先会面着那位陆……陆熙然大人,我反正也没什么急事儿,就在这儿等着吧。”

    她猛然一僵,转头看去。窗纸亮得发白,他的轮廓映在外头。

    ☆、44|40|34|29|25

    北千秋心里一瞬间划过许多想法,她的脑子从来没转的这么快过,果不其然,她看见顺帝轻笑了一下,伸手就要来抓紧她。

    这个臭不要脸的,竟然想——

    外头的太监还在说:“王爷还是进来吧,陆大人聊得事情也跟您有些关系,皇上也是想请您来一同商讨此事。”

    左阳沉默了一下。北千秋转瞬间握住顺帝的手腕,反手一拧,从他手中逃脱!顺帝也猜到了她想走的意思,挥袖便要来抓她!他非要让左阳也进来,他竟然想要将她的身份揭露在左阳面前,说不定再顺便宣告他对她的主权!北千秋对他的德行了解的不能更透彻了,她毫不犹豫抬起手臂,刚刚还捏着画卷的纤长手指,此刻却紧握着一把弯月匕首,她几乎是咬牙带着狠绝的朝顺帝划去!

    顺帝武功也不会比她差,闪身让开,可燕服的宽袖却被划开了一刀口子。他也只碰到了她的衣袖,就看她如同一只蝶一样,宽大的男装一闪就退到了门口,手里还握着匕首,眼睛带着怒火直直望着他,瞳孔里闪着明亮的光。顺帝看了看衣袖,却似乎颇为喜欢她如今的表情,笑了起来。

    北千秋脊背贴着门,听见了外头左阳说话的声音:“皇上是在谈江南盐商一事?这点事情不必闹到连中书令也要拉过来说吧,已经解决了不是。”

    那位公公显然是得了顺帝的授意,执意要他也进来,左阳还在问他些什么,北千秋却在一墙之隔的屋内,狠狠盯了一眼顺帝,毫不犹豫的抬袖掀开门帘,大步朝外而去!

    左阳正站在门口不远处,徐瑞福还不在,他在屋外拖延时间,不肯走近上书房,正偏着头和那位公公聊天,忽然看着一个深青色身影满身肃杀之气大步跨出门来,走得极快,他还没来得及转头看,那男子就已经走过他身边,唯有软缎的宽大衣袖擦过他的手,左阳有点条件反射的想要捏住,却什么也没抓住。

    他忍不住回过头,却看着了那陆大人深青色衣服外头笼着一层纱,他长发并未束起,而是文人墨客平时散在肩上束住发尾的样子,走了几步似乎停了一下,左阳以为他要转身呢,却看着他继续往长廊那边走去,身子好像有几分颤抖。他背影纤瘦的很,单凭那薄薄深青色衣服的皱褶也能看得见他笔直的脊背。

    外头都说这个陆大人,是个穷的除了御赐一套房子,啥都没有的清官,倒还真是一副清官做派。

    左阳回过头来,深秋用的厚棉绒门帘还在兀自摇晃。朝堂上还真有人敢跟顺帝说没了两句撂下就走啊。

    他掀开门帘,走进了上书房。那公公却在左阳背后一脸无奈,现在王爷进去也不是皇上的意思了。左阳却不知道刚刚那位他并不太关心的陆大人,在长廊中停了一下,继续大步往前走去,脸上的表情却是抑制不住的惊愕。

    她快步走过这条长廊,才刚刚拐到另一边,就仿若是耗尽了所有力气般倚倒在墙上,抬手捂住了脸,几乎是控制不住的颤抖,缓缓蹲了下来。左阳没有看见她,她却一抬眼看清了和黄门聊天的左阳,她几乎是一时都没有认出来那人是左阳。

    左阳似乎表情上还是有说有笑的,可他头发却白的惊人,脸颊上一道深深的疤痕还未落痂,有几分可怖的横在他那张其实看起来很温柔的脸上。她不敢想,她不敢想自己最后丧失意识前满是羽箭的倒在河边后,左阳找到她的时候,是一种怎样的心情。

    北千秋有些恨自己的狠心,他怀里指不定还抱着冰冷的惠安,却看着她也惨死,是不是会当时就崩塌了信念。她两手紧紧捏住,指甲扣进肉里,半天也没缓过来。

    北千秋如今的心情,比四年前,她是老南明王的身子,看着左阳有几分迷茫失落的吊着残疾的左腿倚在窗台上时,还难受千万分。

    明明如同做梦一样,一个月前,她还与他躺在惠都的大床上,说笑着,他的世界仿佛一瞬间打翻。可跟左阳相见,完全就不在她的计划内。她知道左阳回来了,也听说了些传闻,却选择屏蔽那些。

    她还有很多事情要做。当然这都是北千秋心里说服自己的理由,更多的原因是,她有些不太能承受得起感情这种东西,她来到这个时代许多年,对于情爱先是得不到,后来是避之不及,可命运的活生生拽住了她的后腿,无视她又喊又叫,强将她在地上拖行几十丈,拖到了左阳身边,然后将她这条后腿,交给了左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