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一边晃着孩子一边转过来找原溪,拿怨恨的眼神看着他。
也不知道现在的机构找的是些什么老师,不会说话都能带学生了?
原溪知道这件事情自己有问题,垂着头不争辩。
何况他不会说话,解释也没有什么结果。
我们有的是钱给孩子治,但孩子受的苦怎么办?她还这么小。
妈妈,你别怪老师了,他
你给我闭嘴,大人的事小孩子别管啊。母亲瞪了替原溪说话的芽芽一眼,抱着她擦着原溪的身子走了。
老师跟原溪解释:她家长看完监控过来的,主要是看到你抬头了没提醒,找个地方撒气而已,不要太放在心上了。
原溪点了点头,老师说她还要接着回去上课,今天这节原溪可以暂时不用来了,便离开了医院。
原溪独自在走廊上坐了一会儿。
他内疚的是自己没说出的那句话,难过的是自己根本没办法说出那句话。
他想自己经历的这一切,是否都与那场发热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如果他能说话,或许早早就上了学校,不让父母为了照顾自己分心。或许能找到更好的工作,在家里最困难的时候有更大的作用。或许会有朋友,即使走到无路可退的那一步,也有帮助自己的人。或许能让身边的人都过得好一些。如果他是一个正常的人。
原溪离开医院,看到车仍然停在门口,站在车外的人却不再是陈叔,而是唐渡。
唐渡在西装外面加了一件同色的长款风衣,手插在兜里倚靠着车,一脸不耐烦。
见到原溪以后,唐渡说:冷,快过来。
原溪小跑着过去,先为唐渡拉开了车门,自己再跟着钻进去。
唐渡为什么会过来,原溪没有头绪。
听陈叔说,今天你班上有孩子出事了?唐渡分明就是很普通的语气,一句询问却让原溪心里的委屈像快要沸腾的热汤一样咕咚咕咚冒泡。
原溪点头,眼睛垂着盯着车里的地毯。
本来是过来给你解决麻烦的,现在看来不用了,唐渡像逗猫儿似的挠了挠原溪的下巴,逼得他把头抬起来,眼睛里盛着晶莹的泪花,选个地方下车。
原溪偏头看到一家甜品店,手指放在车窗上敲了几声。
唐渡对陈叔说:停车。
原溪被揽过去亲了一口额角,他一只脚迈出车外,又听到唐渡交代:晚上我不回去。
第11章 原溪细小的声音像被吞
车子离开,原溪走进街边那家甜品店。
店内装饰温馨,除了原溪以外没有别的客人。原溪走到前台,店员走上来递给他一张甜品单,问他需要什么。
吃什么是原溪在车上就想好了的,他指了指单子上的冰淇淋。
原溪买了一个巧克力味的冰淇淋,坐在甜品店二楼的角落,一勺一勺挖着吃。
在暖气充足的房间里,冰淇淋显得不那么凉,但仍然有些刺激喉咙。
原溪吃得很慢,把冰凉的奶油在嘴里捂化了才咽下去,甜滋滋地沁入肺腑以后终于感觉失落的情绪好了一些。
他重新裹好围巾,拿着空掉的纸碗起身离开。下楼经过服务台的时候服务生收走他手上的碗,于是原溪把空出来的双手放进上衣的口袋里。
那天天气寒冷,风也大,原溪花了将近一个小时从甜品店走回去,全身僵硬得厉害。但突然间重新回到暖气屋的感觉并不太好,原溪脱了外套,裸.露在外的手指和耳朵密密麻麻发痒,鼻子也很塞。
艾琳开门的时候见他是走回来的,吓了一跳,连连说着要马上给他准备感冒药,原溪没阻止,但心里觉得恐怕不需要这么麻烦。
他小时候很少生病,病得最重的只有那一次。
原溪被艾琳推着先去洗了澡换了衣服,热水蒸得他昏昏沉沉,一直到饭桌上也觉得头疼得厉害。
大概是他夹菜动作缓慢,艾琳看得更紧张了,赶紧看着原溪把冲好的颗粒喝了,又说要去请医生。
但原溪吃完晚餐就忘了这件事,回了房间躺上床,手连扯被子的力气都没有,模模糊糊就睡过去了。
原溪这一觉睡得格外沉,他似乎听到过唐渡的声音,好像是问他怎么了,原溪用一碗冰淇淋压下去的委屈又冒出来。
芽芽原本是不会摔的,是我的错。
我为什么什么都阻止不了?我很没用。
胸口闷得厉害,几句话就让原溪在梦里哭得喘不上气。他看见自己站在办公室里,面前是左右为难的任课老师,气势汹汹的家长,还有泪水盈盈看着他的芽芽。
他想解释,想道歉,嘴巴开开合合,可是什么声音也发不出来。
直到他不可避免地咳嗽起来,又被揉着头发握着腰抱住,原溪才意识到这这个梦里或许有一部分是真实的,比如唐渡。
原溪难受地躬着身子,手抓在脸上,摸下来一掌泪水。
房间里没有开灯,光线来自窗外,现在起码是第二天了。
原溪知道抱着他的人是唐渡,唐渡把他的头摁在自己肩膀上,拍着他的后背,不大会哄:怎么哭上了?
唐渡的声音落到原溪的耳朵里其实很模糊,他沉浸在久违的难过里,情绪像刚刚冲毁大坝的洪水,刹也刹不住。
唐渡让他别哭了,他很烦有人哭。
原溪听到了,一两秒又忘掉,急急地哽咽和喘气。
唐渡受不了,捏着后颈把人拉起来,看着原溪通红的脸,训斥的话又一句都说不出来了。
小可怜。
原溪觉得唐渡这句话是在骂他,因此唐渡吻下来的时候特别凶。
他捧着他的脸,咬他的嘴皮,从前原溪在他面前总爱咬的时候唐渡就想尝尝到底是什么味道。原溪的声音瞬间小了,抽噎逐渐变成细小的哼唧,哭声变成喘.息,同样缓不过气。
原溪身子都立不稳,软了倒进唐渡怀里。
唐渡拿大拇指抹了一把原溪的脸蛋,你发烧了,三十九度几。
原溪还晕着,听不太懂唐渡的话,又闭了眼。
唐嵩这天晚上本来在酒吧和朋友玩儿,半途去上厕所,被手机里他没接到的好几个二哥的电话吓傻了,手忙脚乱回拨过去。
哥,找我有事吗?
唐渡几乎没有给他打过电话,现在这情况肯定是有大事儿。唐嵩在心里一件一件把自己最近做得不对的清理出来,还是没想到哪件事能让唐渡亲自给他打电话。
接完电话以后唐嵩人更傻了,唐渡竟然说他在来的路上,让他准备好房子。
唐渡说的房子是很早之前托唐嵩帮忙买的,以往唐渡回来都是直接住进唐家,这还是第一次说要用这栋房子。
从装修完起就没人管,现在那边肯定落灰了。
唐嵩酒一下就醒了,大半夜给家政公司打电话,加了好几倍的价钱请了四五个保洁过来打扫,后脚就跟着赶了过去,监督着几个人一顿整理,好歹在唐渡来之前收拾干净了。
唐嵩坐下歇了会儿,一口热茶还没喝完,一阵光扫过,屋外传来了车子的声音。
这栋别墅所在的小区安保严格,不是户主无法进入,每栋房子之间也隔了十分安全的距离。这动静一定是唐渡到了。
唐嵩放了杯子,穿着拖鞋跑出去,站在离车门两臂远的地方。
司机下车拉开了门,当唐嵩看到他哥抱着个男人从车上下来,身后还跟着医生的时候,怀疑自己是没来得及睡觉眼睛出了问题。
他哥的个性他知道,流连花丛中,片叶不沾身。
但这、这是什么情况啊?
哥你没开玩笑呢吧?唐嵩走上去本来想帮忙,被唐渡避开了。
唐渡稳稳当当抱着人,只说:让路。
哥,这、这是谁啊?
您不是在犯.法吧?!
唐渡被唐嵩吵得脑子疼,带着人进了屋就让他滚,唐嵩只好委屈巴巴地在门外等着。
医生给原溪挂了水,细长的针管从原溪瘦削苍白的手背,沿着青色的血管刺进去。
没什么大事,不用太担心了。医生偷偷看了唐渡的眼神,小心翼翼地说。
实际上他在车里就战战兢兢。
为了能够及时观察病人的情况,中间的挡板并没有升起来。
唐渡给原溪盖了一层毯子,原本只是把他放在身边。
原溪吃了药也一直在发低烧,浑身难受。尽管唐渡已经换了后座空间最大的一辆车,但怎么也没有床宽敞舒适。原溪睡得不踏实,动动脑袋翻翻身子,唐渡牵了好几次毯子都被他自己弄开了。
唐渡不是那么有耐心的人,看原溪粉嫩的脸一半都藏在柔软的毯子里,卷翘的眼睫毛乖顺地搭在下眼皮,突然又舍不得把他喊醒,干脆把人抱过来,亲自压着毛毯。
最初医生不懂事,一听到后座窸窸窣窣的声音就回头看,前几次只是唐渡拢被子,后来是原溪发出细小的声音,几声以后就像被吞下一样消失了。
医生以为原溪出了什么事,转头去看,原溪睡在唐渡手弯,被毯子拢着只能被看到一撮黑发,而唐渡埋着头,下半张脸消失在毯子的遮掩里。
还没等医生反应过来,唐渡就微微抬了头,往医生这边看了一眼。
那眼神淡淡的,医生却猛地回头,心惊胆战。
一句接吻会传染噎在喉咙里,后来只要不是唐渡叫他,他再也没回头看过。
唐渡合上了房间门,随医生走至起居室,对他说:今天麻烦你了,司机会送你回去。
唐嵩坐在一边的沙发里,唐渡见医生走了,从口袋里摸了一根随身带的烟,唐嵩正想把自己打火机递过去,就见唐渡又把烟收回了盒子里,一整包都扔给他。
没你事了。
第12章 穿上袜子再下来。
原溪是被热醒的。浑身被汗湿了,和衣服一起黏糊糊的,不舒服。
原溪在被子里翻了几下身,被子以外的温度似乎也很高,他把手伸出被子,才刚刚放好就被人塞了回去。
原溪皱了眉头睁开眼,入目是一片黯淡的从紧闭窗帘中透出的光,眼睛、鼻子、嘴唇,把他手放进去的人是唐渡。
原溪张了张嘴,似乎是想说话,偶尔他晕晕乎乎的时候也会忘记自己是个哑巴,而产生这样下意识的举动。
唐渡坐回一边的椅子里,从小桌上拿起平板,对原溪说:你之前感冒发烧,刚好。
原溪盯着唐渡看了一会儿,其实是在醒神。
唐渡穿的是黑色高领毛衣和休闲裤,一条腿叠在另一条腿上,是少有的懒散而放松的姿态。
原溪这时发现不对了,这里不是他的房间,也不是唐渡的房间。
彩绘实木斗柜,大气水晶吊灯,暗红色花藤墙纸,暖棕地毯,厚重的青灰窗帘,风格整体偏向欧式古典。
他想从床上坐起来,稍稍动了动便觉浑身酸软,这才从昏沉的大脑里捡回些最近的记忆。
他和唐渡接吻了,这是最先记起来的。
因此原溪又红了脸,唐渡往这边一看,眉头紧了紧,走过来拿手背挨了挨原溪的额头,眼见他又红了几个度,原溪眨着眼睛偏了偏头,往被子里藏了一半,又来看唐渡。
唐渡似乎明白过来,原溪是因为他脸红的,笑了一声站起来,走到门边握着门把手说:休息好了就起床吃饭。
唐渡离开以后原溪就起来了,他掀开被子闻到一股汗味,觉得难受,先去浴室洗了个澡。
唐渡为他准备了干净的新衣服,原溪挑了一套舒适的换上,浑身染着沐浴露的清香。
沿着木质楼梯下去,起居室的大小和装饰与唐渡家里相差不大,餐厅在另一侧,唐渡坐在桌上等他,手边摆了一杯水和几片药。
先吃药。
原溪走过去,先尝了一口水试了试温度,才拿起药来一口全吞了。
这里没有保姆,房间很大,只有原溪和唐渡两个人。
饭桌上,一边是给原溪的清粥小菜,一边是给唐渡的西餐。
原溪躺久了觉得嘴里没味儿,看着唐渡的菜馋,又不敢多言,乖乖坐下,端过自己的粥碗一勺一勺舀着吃。
过几天唐家晚宴,和我一起去。唐渡手里握着刀叉,说出来的话讲原溪一惊。
他还没吃几口,瓷勺沉进装着浓稠玉米粥的碗里。
唐渡见原溪难得袒露一回紧张,觉得有趣,多看了他一会儿,明知道他心里想得乱七八糟,却恶劣地连一句实话都不说已经邀请了很多人,原溪并不显眼。
原溪在床上躺了一两天,期间医生来过好几次,说的是原溪之前就有些营养不良,身体不太好。
医生说完这话的当晚,餐桌上多了很多大补的菜色。
原溪看得发虚,吃什么都小口小口的,没几下就撑了。
但唐渡不满意,又推了一碗汤给他,原溪握着勺子喝得又少又慢,让唐渡觉得他是故意的。
唐渡起身过去,在原溪还没来得及舀下一口的时候就把人抱在怀里,抬起下巴端着碗,看好了往嘴里灌。
动作看着虽凶,但唐渡手上有数,喂的汤刚好能让原溪吞下又不呛着。
汤碗一会儿就空了,唐渡抽了张纸给原溪擦嘴,见他偷偷看向自己的眼神带着点幽怨,笑着又讲出不那么客气的话:给我快点好,我不做赔本买卖。
原溪想到这个买卖是什么,双耳又红了。
唐嵩就是这个时候来的,唐渡的手放在原溪后背,原溪身上还穿着睡衣,衣服里空空荡荡,两对白脚丫子悬在空中,被唐渡抱着一衬,霎时就是个我见犹怜的小孩。
唐嵩怔了一下,才说:二哥好,这
原溪。唐渡说完,拍了拍原溪的后背,嘴唇贴住他的耳朵说:穿上袜子再下来。
原溪巴不得从唐渡怀里出来,穿着大一号的拖鞋小跑着上楼,路过唐嵩的时候朝他点点头打招呼。
唐嵩被原溪看了一眼就自觉站不稳,走到他二哥身边坐下,还没坐稳就听到唐渡问:上次输的钱还完了吗?
唐嵩惊了一下,看到唐渡阴沉的眼神,突然明白自己做错了什么。
原溪再从楼上下来,连睡衣都换掉了。
唐嵩和唐渡坐在沙发上,见他下来,唐嵩往唐渡那里望了一眼,问道:等会儿我们要去酒吧玩,你想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