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秋在道观的时候就已经说过了,从判官手里逃生,还得阻止他找到证据。 叶泰清作为最重要的证人之一,从我出生他就在屋后坟茔地呆着,包括后来陈秋来了,几乎我们的所有事情他都知道,判官一旦比我们先一步找到他,那么即便我手里有除罪黑石也无法自救。
好在陈秋推断出叶泰清将会来这里,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陈秋在跟我们交代了些东西后,便离开了这灵堂,留下我和姜兰兰两人在这。
守夜一般都需通宵达旦,所以并没有人在意我们在这里,他们只管做他们自己的事情,而我和姜兰兰则提起十二分精神观察着周围一切。
子时,晚上十一点至凌晨一点这个时间段,道门说法,子时阴阳交替,百鬼夜行,是一天中灵气最浓郁的时刻,如果叶泰清会来的话,这个时间是最佳时刻。
我和姜兰兰一直等到子时,因为知道这个时间的特殊性,所以墙上钟表直到十一那个数字上时,我便已经将陈秋留下的符纸给取了出来。
姜兰兰显得颇为紧张,不断往我这边儿挤,显得害怕极了,我好歹作为一个男人,特别是姜兰兰在场的情况下,自然不能表露出我的害怕,便对她道:“哥就在附近呢,你不用害怕。”
她微微点点头,但是眼睛还是滴溜溜地盯着外面。
屋子里人员众多,除了来守夜的亲人,还有之前屋子主人请的锣鼓队。
锣鼓队就是一群游走在婚丧嫁娶之间的人,他们有自己固定的班子,婚丧嫁娶时,大多会请他们去敲锣打鼓,有时候还顺便主持一下婚礼,或者送一下亡者。
刚到子时不久,锣鼓队有个领头的汉子站起身来,突然喊了声:“子时到,开路喽!”
嗷地一嗓子,差点儿没把我和姜兰兰的魂儿惊出来,屋子里其余人也被惊到了。
开路意在趁子时鬼门大开的时候,为死者开辟通往阴间的路,撵走游走在这条路上的孤魂野鬼,让死者在这条路上免受骚扰。
而突然一嗓子吓人,也是习俗,对于活人来说,越是被吓得狠,就代表距离鬼门关越远。所以这里守夜的人被吓到了,非但没怪罪他们,反而颇为高兴。
那汉子吼了一嗓子,锣鼓队的人全都站了起来,拿起了自己的乐器,有锣有鼓还有唢呐,一共七个人。
“亡者后人取刍狗。”我汉子再次吼道。
屋子主人马上从棺材面前的香案上取来了一只用草杂成的狗,放进一盘子里面,并放进了一个白包,一同递给了为首那汉子端着,而后又取来几炷香插在了草狗头上。
我见过这仪式,这刍狗是祭祀用的,本来留下的习俗是用猪头肉,但是古时候的人都穷,舍不得用猪头当祭品,便用这刍狗代替了,一直延续到现在。
而后,那七人又各自从身上取出一个画的恐怖至极的鬼面具,带在了脸上。
姜兰兰看得一愣一愣的,颇为好奇,拉扯了下我的衣角,问我:“叶安哥哥,他们要干嘛呀?”
难得陈秋不在,我能显摆显摆我的本事,这事儿在农村司空见惯了,我自然知道,便兴致昂扬说道:“这叫开路,刍狗是祭祀用的,盘子里面的白包里面装的是钱,是那七个人的幸苦费,一会儿他们围着棺材转多少圈,就要给他们多少个白包。至于带鬼面具,是模仿的七大鬼王,为了吓退阴间路上的游魂野鬼。”
我跟姜兰兰说着,锣鼓队已经开始了。
嚓!
大钹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声,他们七人开始围着棺材转起了圈。
霎时间,锣鼓鞭炮齐鸣,为首那人开口唱道:“切以,吼一声天地动,吼两声鬼神精,奉请五方开路大将军,大路修开一丈,小路修开八尺,丧要横走,车要直行,丧车并斗架,轻轻往西行。”
伴随着锣鼓敲击的声音,开路的念词也随之响了起来。
棺材不大,他们唱完一段,便已经围着走了一圈,一圈终了,屋子主人自觉在他们的盘子里加了个白包。
“伏以,天杀地杀出亡者死魂如,大煞小煞出,亡者死魂如……”
又是一圈,屋子主人依旧给他们添加白包。
屋子里所有人都饶有兴趣地看着,他们足足转了七圈,按照规定,已经可以停下了,但是他们却并没,依旧围着棺材一边唱一边敲打着。
屋子主人也纳闷,不过并没太在意,只以为他们是想要更多的钱,就继续往盘子里面放白包。
我和姜兰兰盯着他们,到第八圈的时候,我也有点纳闷了,低声道:“咋还不停。”
按照规定,转的圈数是由多少个人决定的,如果只有三个人,那就转三圈。他们带着的是七大鬼王的面具,那就只需要转七圈,代表每个鬼王开一次路。可以少转,但是绝对不可以多转,因为他们相当于走在阴司的路上,没有鬼王身份,多转一圈,就会被阴司追究责任。
第八圈,第九圈……
他们还是没有打算停下,就连屋子主人也有点着急了,怕出意外,就说:“师傅们,不用转了,已经够数了。”
可那七个开路的人根本不听,开始转起了第十圈。
我预感到事情不对,死死盯着他们七人,等他们到第十圈的时候,突然发现了些不对劲,忙对姜兰兰说:“赶紧数数他们到底有几个人。”
姜兰兰嗯了声。
第十一圈,我和姜兰兰开始数起了围着棺材转圈的人头数。
而在第十圈,他们口中念的东西,也开始变化了。
“天地玄宗。万炁本根。广修万劫。证吾神通。三界内外。唯道独尊。符有金光。罩覆吾身。”
第十一圈转完,这法咒也刚好念完,而我和姜兰兰也数清楚了他们到底有几个人。
“八个人。”我和姜兰兰相互看了眼,眼神全是震惊,“多了一个人,法咒也不对劲。”
开路之前只有七个人,开完路,却在大家眼皮子底下多了一个人,而且所有人都没有发现。
我和姜兰兰的声音,被身旁其他人听见了,也跟着数了起来。
数完突然就站起身来啊呀大喊:“快跑,狗日的多了一个人!”
其余人听罢大惊,盯着依旧在围着棺材走的几个人大致数了下,数完瞬间,如受了惊的兔子,直接往门外冲了出去。
就连屋子主人也在瞬间跑了出去。
我和姜兰兰没料到他们会这么大反应,忙站起身来。
因为跟陈秋所说的有点不一样,不知道怎么处理这事件,怕出意外,准备跟着一起跑出去,但刚刚站起身来,那八个带着鬼面具的人,也不知到是哪一个,开口说话了。
“安娃子,见了太祖爷爷,不跪下问声好吗?”说完这话,随后便是一个‘定’字。
我知道,这是定神咒!
念完瞬间,我和姜兰兰僵住不动了。
那八个人同时取下了鬼王面具,其中七个已经七窍流血,摘下面具的刹那,横七竖八倒在了地上,只剩下了一个。
剩下的那个,跟棺材前面立着的照片,长得一模一样。
“完了。”我心里暗道不好,没来得及烧符纸就被他给定住了,我甚至都没发现,棺材里面的死人是什么时候出来的,他是什么时候换的身体。
我和姜兰兰被定住动弹不得,叶泰清丢掉了手里的鬼王面具,伸手突然一把推向了棺材。
轰隆一声。
棺材应声而倒,斜看过去,才明白他到底是怎么在不知不觉中出来的。
棺材尾部是我们的视角盲点,而这口棺材的尾部挡板,已经不见了。
叶泰清随即满脸诡异地走了过来,到我和姜兰兰面前看了看。
啪!
猛地一巴掌,他直接甩在了我脸上,我顿时大怒,但却挣扎不得。
“狗日的龟孙子,敢串通外人来阴你太祖爷爷了。”叶泰清比我还愤怒,面目狰狞,而后狠狠地道,“还好老子提前来了这里,老子都看见你们跟那个狗日的道士谋划了,不然还真的就被你们阴了,你不是有符吗,你倒是烧啊!”
叶泰清叫嚣着,跟之前在村里那从容不迫的形象大相径庭,跟一个骂街的山野村夫没什么两样。
姜兰兰见他甩了我一巴掌,恨得咬牙切齿,小眼神都能冒出火了,却做不了什么。
叶泰清甩了我一巴掌后,也不再多说,直接伸手就往我头上按了过来:“我谋划几十年的东西,哪儿能让你给抢去,是我的就是我的,你该还给我了。”
说完,闭眼念起了法咒。
嗤啦一声。
我身上顿时变得通红,火烧般的灼热感蔓延全身,即便被定神咒定着,我还是闷哼了出来。
龙脉造化,正在被他慢慢夺去,而陈秋却迟迟没有出现。
我心里全是绝望,这次可能是真的玩完了。
身上红气越来越浓郁,才这么会儿功夫,我身上便被汗水给浸透了。
但就在我以为我死定了的时候,一个面目清秀的年轻人从门外背着手走了进来,进来后靠在了旁边的墙壁上。
叶泰清自然也看见了他,以为他是个胆大的守夜人,回头瞪了他一眼:“滚出去。”
那年轻人我并不认识,但是总觉得在哪儿见过,叶泰清呵斥他,他却笑了笑:“没事,你继续。”
他说着从腰间掏出了一支朱红色的笔。
看见那支笔的刹那,我明白了,他就是阴司的那判官——再一次借助已死之人的躯体出现了。
(以前村里有个老人是锣鼓队的,开路这方面的知识是专门让我老爹帮忙去找他问来的,现在已经很少有人会这个了。开路过程很长,本来想全部写出来,但是有点啰嗦,怕你们不喜欢看,所以省略了很大一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