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纤抿嘴笑了一声,转而正色道:可是有什么大事要出门吗?
郑江停踱步到炉子前将药倒了一碗出来:确有正事,你把药喝了,等雨停了我带你去个地方。
楚纤眉心微笼,还是头次郑江停那么郑重的让他一道出门:可是要去见什么生意上的人?
去了你就知道了。
缄口不言,说了我才好收拾,否则丢了颜面可是算你的。
郑江停好笑:谁人不知我们纤哥儿姿容绝绝,不管到哪儿都是增光加彩,如何会丢颜面。
你就嘴贫吧。得不到解答,楚纤兀自喝了药后,扭身去衣柜里翻寻衣物去了。
自未卖艺之后,他置办的衣服便越来越少了,今年入夏,他也就置办了两身衣裳,一套淡紫色一套月白色,他拿出比对了一番,问郑江停:哪件好看?
你穿都好看。
楚纤摆了摆头,选了那套月白的,稍微和郑江停的打扮登对一点,遂又把另一套放回去。
那套红色布料的我如何未见你穿过?
郑江停瞧了一眼叠放整齐的衣柜,拢共有三层,一层是冬衣,二层是时下常穿动的衣物,而三层上则是些贵重的布匹,而就在布匹边上,他瞧见了一团红色。
纤哥儿见状赶忙把衣服塞了回去,啪的一声关上了衣柜门:如何连小哥儿的衣柜都看!
郑江停摸了摸鼻尖,就是因为没看过才想看一看啊。
得了,快出去,我要拾掇换衣服了。
郑江停倒也老实的去了外头。
出门的时候,郑江停也不知在外头等了多久,只见楚纤出来时轻轻一笑,他的魂儿都跟着没了,楚纤眉眼生的绮丽,搭着素色衣衫,倒是更能把他姣好的容颜给衬托出来。
好了,走吧。
外头的雨都停了,两人慢着步子,一路踏着被雨水冲刷泛青的石板往城北去。
宅子外头有一小段林荫路,这会子树上积满了水,时不时就往石板上砸,郑江停拉着楚纤的手,两人疯跑过林荫。
楚纤稍稍跑了几步就上气不接下气,好在郑江停没有再继续拉着他跑,而是停在了一处宅门前,他站直了身子,原还揣测来城北莫不是要带他看宅子,到时候选一处买下,等郑江停扣响了门,须臾后有一个中年模样男子来开门时,他心中的希翼可算破碎了,果然是来见生意人而并非看宅子的。
郑江停偏头见他情绪不高,道:怎的了?可是不喜欢这里?
没有,走吧,别让人等急了。
郑江停拉住欲要跨门进去的人,笑道:真不是来见别人的。
楚纤蹙眉:那来做什么?
郑江停从袖子里取出钥匙:过来看宅子的。
楚纤眉心不展:什么意思?
黄京意适时开口:老爷,主夫,快进屋吧,老奴已经沏好了茶。
楚纤径直盯着郑江停:到底怎么回事?
郑江停牵着人的手往里走:说好的,新置办的宅子。
两人一同到正房的会客厅里,楚纤得知此处是郑江停买下的宅子,哪里还顾得上喝茶,迫不及待便在宅子里转了起来,郑江停看着人脸上的喜意,心下也算是踏实了,背着手就跟在楚纤屁股后头,从正房转到耳房,又到东西厢房,每一间屋子都没给放过。
瞧着一应俱全的家什,甚至屋子里还摆了花瓶插了鲜花,楚纤实在不敢想这是新买的宅子,俨然就似有人住着一般,两人分明说好最快也要年底才能置办上宅子,如何一夕之间就什么都有了,还是直接就能入住的。
郑江停不厌其烦的跟着楚纤转悠了恐怕得有一炷香的时间,只见人一直瞧着宅子,却是一言不发,他不禁道:可还喜欢?若是有不满意的地方尽管说出来,到时候也方便添置或改建。
楚纤定住脚:满意,如何能不满意,你怎么不同我说便什么都做好了?
郑江停敛起眉毛:想要给你个惊喜。
惊喜是真的惊喜了,随之而来却又不得不担忧:宅子里的物什我见都是新置办的,又买了宅子,可花了不少银两吧,是暂付了定金,还是一并都付了?
付了,一并都付了,你不用担心。
楚纤眸子微睁,就算他不了解行情,但是也知道这一套置办下来没有个七八十两是拿不下来的,想着之前郑江停倒是从铺子里取了十多两银子出去,可是那点钱在这上头也是杯水车薪啊,他试探着问道:你同钱庄借钱了?
郑江停噗嗤笑了一声,若非走投无路他是不会同钱庄借钱的,利滚利下去还起来可费劲儿,说到底还是纤哥儿担心他:没有,你就放一百二十个心吧,这些钱都是我挣下的。
楚纤松了口气,郑江停目光诚挚,倒是不会骗他,回想这几个月郑江停确实是起早贪黑时时见不着个人影儿,如今是知道他究竟在忙活什么了,为此他心下既是感动又是歉疚,他一直都在为他们的未来而奔忙着。
他迅速看了郑江停一眼,随后低下头:谢谢。
谢我做什么!
楚纤却是没有答话,忽然伸手抱住了郑江停,他偏头贴在郑江停的胸膛前,微合着眼睛,十多年来遭受了许多白眼,失去了唯一依靠的母亲,这些年他一直无所依靠如同水中的浮萍,而今,终于有所依仗。
郑江停的手指曲了曲,圈住了楚纤的腰,楚纤身体瘦弱,但是现在长好了一些,抱起来可谓是有了点肉感,不过还是不大一个。其实若要说谢,应当是他谢才对,若不是楚纤,依照他的性子,抛开包办婚姻以外,还真不容易讨到媳妇儿:小纤,我看了黄历,这月十八是个宜婚嫁的好日子,我们就定在那日成亲行不行?
楚纤仰起头:好。
郑江停俯身在楚纤光洁的额头上印了一个吻:那我们请亲近的人来新宅子吃一顿饭,看看新宅再同他们说婚讯,随后便开始筹备成亲的事儿。
都听你的安排。
郑江停抓了抓头发:别的我倒是都能安排上,但是婚服还得你同去布桩走一趟。
也是不必。楚纤从郑江停怀里脱身:我已经准备好了。
郑江停眉毛微挑:好了?
他咂摸了一下,也是,楚纤针线功夫好,布庄的也未必能比得上,再者他自己做的款式也更和心意,恍然之间他想着今儿在人衣柜里瞥见了一抹红布,脑瓜子一灵光,指不准儿那就是纤哥儿准备好的喜服,难怪他说没有见楚纤穿过,又不让他看,原来是这样,算是他鲁莽了。
后续还有不少事宜,比如带邹筠过来看房子,又比如请亲友过来一聚,乍乍呼呼忙碌了几天,可算是把新宅的事儿给翻过了篇儿。
宅子的事情虽然画上了句号,但有关成亲的事情还堆着,古代对婚嫁一事十分看重,繁文缛节也不是一般的多,郑江停也是个怕麻烦的,但想到是和楚纤的婚事,事事也都上着心去办。
古代成了亲就是一辈子的事情,虽说也有和离写休书的,但毕竟都是关乎门楣的事情,少有人会真正的走上那一步。为此在成亲以前,讲究也就颇多,通常会遵循于六礼,分别为纳采、问名、纳吉、纳征、告期和亲迎。
所谓纳采就是男方给求娶方送些小礼物,通常是只雁子,以此来表示求亲的意思,问名纳吉就很好理解了,询问男女方的名字生辰八字,然后占卜吉凶,到纳征时就等同于宣告订婚了,男方奉上重要的聘礼,第五步则定成婚的日子,迎亲顾名思义就是上门迎接新人了。
娶妻之如何,匪媒不得。在成亲这些繁琐的步骤里,媒人起着很关键的作用。
虽说郑江停和楚纤两家隔得近,混的也同一家人没什么两样了,但该走的过场还是不能少,邹筠像模像样的请媒婆把六礼上的前四项都走了一通,该送的礼也一样不少,聘礼上郑江停准备了布帛绸缎,胭脂水粉,金银首饰,品类齐全繁多,倒是楚纤觉得反正只有自己一个人,以后嫁到郑家就什么都带到郑家了,没必要准备那么多东西。
郑江停在这上头很听邹筠的讲究,纤哥儿上头已无父母,又没有赡养的长辈,原本该给的彩礼银子给不了,那干脆就把东西多置办些送到楚纤手里,嫁妆就算是带到了男方家里,依照礼数那也是小哥儿的财产,男方是不能动用的。礼数周全些不是为了面子好看,只是想让楚纤安心的嫁给他,除了他这个人以外,还有一些别的依仗。
因长辈不多,确切的说就邹筠一个,且婚事是两家年轻人长辈都同意了的,程序走下来也简单。
这朝把生辰八字什么的看过了,成亲日子也定下了以后,郑江停和邹筠便着力于采办成亲摆宴席的事儿了,宅子也得装点,红绸灯笼得挂上,喜字窗花儿也得贴上,否则谁人知道是要办喜事儿。
装点布置宅子的事情倒也容易,洄哥儿唤了三两个好友在黄京意的安排下就妥帖好了,而购买宴席需要的菜食也简单,饭馆儿同好几处肉菜市的小贩老板都有来往,直接择一处上门定购便是。
又是下聘又是置办酒席一通事情下来,花费也是如流水,饭馆儿盈利的钱给掏了个干净,虽是如此,邹筠却挺高兴,挣钱存钱不就是为了儿子能娶上媳妇儿生个大胖孙子嘛,如今把钱花了去,她心里反而踏实的很。
日子忙碌着也快,眨眼就到了十八一日。
大清早鸡方才打鸣儿,已搬至新宅的郑江停便起来忙活了,手忙脚乱的穿好喜服,等时辰一到,随着迎亲的队伍便出发了,他们是成亲以前三日搬过来的,顾忌成亲前的几日不能见面,楚纤并没有搬过来,而是还住在青梧巷里,一合计,郑江停便是有好几日没有见着楚纤了。
自打穿越过来,两人还不曾分开过这么久,郑江停自然是着急,巴不得马上把人给接过来。
随着敲锣打鼓的声音,一行人从城北出去虽谈不上浩浩荡荡,但是到青梧巷那般的小地方却全然说的上是大有场面了。
平日里同郑家稍有来往的街坊自然是想去吃上一顿喜酒,倒是不全然为了吃酒,到底是生活在城里的人家,不似村野全想着一口好吃食,心里想着能攀上人脉关系才是最好的咧,甭管攀不攀得上,有机会去攀自是不会放过,怎么说都是他们青梧巷的人。
瞧着这敲锣打鼓大花轿子的,还真有排场,咱青梧巷谁家嫁小哥儿女子有过这排场。
别说,前两年洪家嫁女子可是也有排场的。
那能一样?洪家的女子是嫁到大户人家里做小的,人这是明媒正娶。
明媒正娶不该?放眼望去别说是青梧巷,就是大半个缙城,还能找出第二个比纤哥儿好瞧的?要是人肯嫁我,砸锅卖铁我也高低整个排场。
哟哟,邱三儿,想不到你还惦记着纤哥儿咧?趁着人还没上轿子,现在去拦说不准儿还来得及。
一个卖艺出卖皮相的小哥儿有啥好惦记的,听说郑江停在城北买下了一处一进大宅院儿,又有饭馆儿挣钱,时下都能称一声小老爷了,找个什么样子的找不到,非得寻个病气泱泱卖艺的。
张婶儿,你可别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听说你想把自家的女儿许给人家郑江停,可是人家不答应在这儿说道纤哥儿。
张婶儿也别气,不光是你们家,人王掌柜家的王莹莹想嫁郑江停也没成咧。
大伙儿哈哈笑道,整个巷子全是议论的声音,好不热闹,不一会儿震耳欲聋的鞭炮声炸开,身段儿偏偏的新人盖着盖头被搀扶着出来,只见高头大马的郑江停一个健步上去牵过人,护着人进了轿子,生怕别人多瞧了几眼去。
一众人唏嘘,男子艳羡郑江停挣了大钱娶了美娇夫,姑娘小哥儿则看到郑江停羞红了脸,虽已成他家郎君惦记不了了,但以后自己择选夫君却是也有了个参照。
大把大把的喜糖见人就撒,大人小孩儿熟的不熟的跟撵在迎亲队伍后头,比来时还要热闹的多。
楚纤端坐在轿子里头,偷偷掀开了一角盖头,夏风从轿顶走过,撩起轿帘子,楚纤窥得了一眼轿子前的高大背影,虽已经看得再熟悉不过,如此一眼却还是叫他难掩心动。
高头大马,一身红袍,倒是和那一日看尽长安花的状元郎很是相象。
状元郎是功成名就而游街,但郑江停是为他而来。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309 18:16:47~20210310 17:22:0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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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这是谁家成亲,像是从青梧巷里出来的。
方才从点心铺子里出来的书生听见街上敲锣打鼓的声音不由得顿下脚步多瞧了一眼,放眼而去瞧着骑在马上的人还挺熟悉。
仔细一想,这才想起那马上一表人才的是郑江停,昔日见人总是衣着简朴,无非是身形高大了些,倒真是人靠衣装马靠鞍,如今糙老爷们儿一拾掇,骑在马上也称得上英俊潇洒四个字了。
科考前被郑江停一通呵斥,落榜后母亲又到楚纤家里一通闹腾,他也实在是没有脸面去找楚纤了,不过他也不觉母亲说的不对,若非考前他乱了自己的心思,自己也不会落榜,只是这些事情自己心头晓得就罢了,母亲偏生上门吵嚷,实在有辱斯文。
眼下他忍辱负重与韩家小姐来往,孤注一掷,以求往后仕途所需的经费靠老丈人家帮扶了,他在此买点心讨好韩家那丑妇,害得自己如此下场的郑江停竟然还娶亲,他心中如何能不气闷。
兄台可知这是娶的哪家之人?
秀才郎君有所不知,两个新人都是我们青梧巷的,新郎官儿是旺民街生意顶好的饭馆儿掌柜郑江停,娶的是名貌美小哥儿楚纤。
李客生心头一窒,恍觉自己耳朵听错了:谁?
娶的是楚纤哪。
李客生听着这名字,艰难的咽了口唾沫,旋即飞快偏过头死死盯着那顶缓缓而去的大花轿,咬牙道:他们不是兄弟嘛!
哎哟,啥兄弟,人是邻里,日里虽哥哥长弟弟短短的,两家怕是早就定了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