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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0节
    长眉老道欲言又止。

    ——你真的是魔修,你飞升了?天道秩序被破坏,所以一切回到了几百年前?

    长眉老道记得天衍曾经张口闭口的叫陈禾魔头,还是被他训斥了一顿才改过来的!

    多年相处,长眉也知道这小徒弟并不是迂腐之人,更不是眼里容不得沙子,对魔修有偏见。于情于理,日后可能会做河洛派掌门的天衍,对着陈禾不称呼一声道友,也该唤名。实在不济,叫尊者也使得,而魔头…

    陈禾不但入了魔,还大开杀戒,与整个修真界为敌吗?

    长眉老道满脸忧色。

    别人不晓,他倒是知道,陈禾确实有过入魔的危机,倘若云州石中火之事稍有差池,火焚云州,陈禾恐怕只能入魔。如果再出现一个北玄密宝传闻,修真界集体来找麻烦,也是可能的。

    “伙计,水凉了,重新添一壶好茶来!”

    陈禾恍若无事,径自坐在桌边空位上。

    天翠园里肩搭毛巾,提着大铜壶的伙计爽朗的应了一声,没一会就满面堆笑的来到桌前,唱曲似的报了一连串茶名。

    “不用那些名头,只挑今年的新茶来一壶就成。”陈禾微微摆手,抬眼发现三个道士都愣愣的看着自己出神,眼珠就跟着陈禾的动作滴溜着来去,陈禾霎时哭笑不得。

    长眉天衍也就算了,怎么赤玄真人亦是那种表情?

    “咳,诸位道长!”

    陈禾出声提醒,随即长眉老道的眼神就变得特别慈和,笑眯眯的,非常欣慰。

    而赤玄真人看陈禾就似在看一整座金山:飞升算什么,一场飞升把人间翻了个,这才是真本事!怎么之前没发现这位后辈有如此能耐?

    “陈小子,苦了你了。”长眉老道拍肩,“你很好,不错!没给黑渊谷丢脸。”

    陈禾眼角抽了抽,这跟黑渊谷有什么关系?

    那日他从河洛派离开,一路琢磨天衍真人那句关于雷劫的“你不怕,我怕”真谛。除非他前世做了什么需要被雷劈的事情,否则修士一生,最害怕的莫过于飞升雷劫。

    ——他既然是魔头,还飞什么升?

    不,陈禾在心中说,如果师兄早早飞升,就算自己身入魔道,也必然要破这天地秩序,抗这天道!

    初猜真相时,师兄弟二人也是惊骇难言。

    陈禾想到当夜他缩到师兄怀里,惶恐不松手的模样时,耳根不禁一热。

    天翠园伙计换来一壶新茶,热气氤散,茶香四溢。

    陈禾在微醺的雾气里看了眼二楼对面的桌子,慢慢饮下一盏茶水——无论如何,他总会与师兄在一起。

    “陈禾啊,你怎么将那群家伙也叫来了?”长眉老道一努嘴,嫌弃看对面魔尊三师徒。

    恰好浣剑尊者阴森森的冲这边看了一眼。

    天衍真人心中一惊,赤玄真人手握上拂尘,目中冷意大盛。

    “且慢!”陈禾赶紧阻止。

    若不是担心这两桌人打起来,他与释沣还不想这么早现身呢!

    就算这出戏是他跟师兄琢磨出来的,但亲眼看到郑生莫生为程仙儿茶饭不思,辗转反侧,一见钟情的模样时,陈禾心情还是有几分古怪。

    “这浣剑尊者性情诡异,他方才看你不怀好意,连贫道见了都是心头一寒,你需避他!”赤玄真人提醒。

    “多谢。”陈禾礼数周到,神态从容,“不过我知晓浣剑尊者为何对我有敌意。”

    “哦?”

    “他可是想了一辈子!”陈禾暗示。

    “噗哈哈!”

    长眉老道击桌而笑,眼睛都眯了起来,“算年岁,浣剑命不久矣,比老道还要早死一百年。他想了一辈子也没做成的事,你倒是如愿了,他怎会给你好脸色看?”

    赤玄真人也恍悟,莞尔:“师父莫要揭他人之短。”

    “笑他几句怎么了?”长眉老道冷哼,“徒弟,倒茶!我们师徒该喝一杯,庆贺浣剑魔尊找到登天之路。”

    说罢挑衅的朝对面看。

    天衍真人额头冒汗之际,恰好下面一声锣鼓轻敲,第四折开始。

    浣剑尊者唰地展开扇子,点着对面那桌,对自己两个徒弟说:“那些臭道士懂什么?目光短浅,以为本座是那等小鸡肚肠,干吃醋的妇人吗?”

    詹元秋默默的找了一圈。

    嗯,没有女修,否则自家师父这句话够结仇了!

    “这世上大难之事,有人做得到,有人做不到,机遇运气缺一不可!”浣剑尊者嘴上这么说,扇得风却越来越大,把裂天尊者几缕毛都吹飘起来。

    后者到现在还摸不着头脑,为何戏里的程仙儿不要莫生,师父要这么生气?

    “这就是……的态度!懂吗?”

    浣剑尊者一合扇子,朝头顶指了一指,冷哼道:“古往今来,有多少莫家武夫,想顶替才子的名额,与佳人同归,都是不成!好不容易成了一个,这佳人竟要反悔!”

    浣剑尊者越说越气。

    天道逆转时间,将所有人都丢到数百年前,就是为了否认魔修飞升的事实,弥补天地秩序被破坏的漏洞,这也太不讲理!

    浣剑尊者想飞升都快想魔障了,还没琢磨出结果,就被告知“此路不通”“就算你走通了也让你回到原地”,当然气得想掀桌。

    “尊者稍安勿躁,不过是一出戏。”释沣淡淡说。

    该暴躁的,他已经与师弟一起发过牢骚了,现在自然冷静。

    浣剑深深吸口气,又猛地扇起风来:“哼,听戏!”

    一句话把裂天尊者想出口的疑问又堵了回去。

    琵琶轻拨,如泣如诉。

    郑生手托一纸信笺登台,笑唱:“昨日薛涛一纸来,有佳人自称姻缘,世间奇事能如此,怕是那同窗与我戏耍!字字句句,倒也真切,可那小姐在闺中,怎知千里之外有姻缘?邻街莫生一武夫,他还能~比得上我~~真才实学?”

    又哈哈大笑,将信笺一揉,自言自语:“塞进炉膛引个火。”

    天翠园看客闻言有骂的,也有笑的。

    “这傻书生,竟把信烧了!”

    “怪不得郑生,程小姐平白无故让人找莫生麻烦,可不就像一场玩笑!”

    郑生虽没将这信放在心中,却也在心中留了个疑问,莫武夫真的有本事?

    程仙儿又托人带银两来给郑生,后者终于觉得这事不像玩笑了。

    “今我上京应科举,上那寺庙求炷香!哟,这有个算命摊!”郑生走到一个老生装扮的卦师面前,端着架子唱,“这纹银半两,就问问前程吶!”

    卦师作势看手相,摸着胡子沉吟,忽然一惊:“公子本是富贵满堂,娇妻贵子,朝堂显赫的命格,奈何吶——命中有人与你有夺妻之恨!”

    郑生大惊:“敢问是何人?”

    “如日中天,荒草埋没!”卦师顿足叹息,“大人你显赫之名,尚未被天下知,就终归黄土呀!”

    “胡说八道!”郑生震怒,直嚷着去去去,卦师悻悻而走。

    “如日中天,荒草埋没,呀!这不就是个莫字!”郑生恍然。

    看客们兴致勃勃,连伙计来加水也没注意。

    接下来郑生急急来到京城,恰好程仙儿望眼欲穿,借口烧香,两人秘密的在城外破庙见了一面。

    程仙儿貌美,郑生哪有不欢喜的道理。

    “…如此这般,皆被宝镜误!”程仙儿将详情说了一遍,就掩面恸哭。

    “小姐切勿着恼,我得小姐资助,不至于科场患病。今科状元该是我囊中之物!”郑生信心十足的说。

    忽然一声锣鼓响,三五个家丁并丞相上得台来:“呔,将那采花贼拿下!”

    “爹!”

    丞相怒声道:“你私传物品,又给银两,就为了这个穷小子?好大胆的书生,敢拐我的女儿!若不是莫家贤侄恰好看到,我还蒙在鼓里。你们做了这等事,我之颜面,要是不要?”

    郑生连连辩解:“大人莫误会,待我今科高中,必上相府提亲!”

    “黄金榜上岂缺人住?身有功名,勾引闺阁贵女,罪加一等!”丞相拱手唱道,“就是天子问责,老夫也要将你发配边疆,左右与我拿下!”

    “不,郑郎——”程仙儿哭叫,匆忙将宝镜取出,塞到郑生手里,“到菩萨像前摔了它,求菩萨保佑!郑郎啊!”

    程仙儿踉跄被丫鬟带下。

    郑生抱着宝镜从另一侧奔下台,家丁众人跟着追了下去。

    天翠园看客们傻了半晌,才有人惊叹:“这真是好事多磨呀!”

    “呸!好好的美事,都给莫生弄砸了。”

    二楼浣剑尊者阴沉沉的笑,把瓜子一个个捏成粉,对面河洛派道长们一杯接一杯的喝茶。

    “结局是什么?”长眉老道侧头问。

    陈禾不答,只笑了笑。

    第五折起,郑生登台,哭唱:

    “小姐深情难报答,宝镜姻缘错一线!我本在京城寺庙求菩萨垂怜,摔下宝镜,转眼身在贫寒家中,窗外春。色好,天光一片明。那卦师所言无误,莫武夫就是碍了我前程姻缘的大劫!害我与小姐两番为难!这仇这怨,怎生了结?”

    接下来郑生卯足了劲给莫生使绊子。

    费尽心机查出莫家欺压佃户,联络了书院学子,告了莫家一纸,事情闹得沸沸扬扬。随即莫生那位当朝官的族叔,也因徇私舞弊,被御史向天子弹劾。

    热热闹闹一出戏,天翠园看客眉飞色舞,好不痛快,都觉得恶人遭殃,才子佳人就要顺利谱写佳话。

    “谁编的?”浣剑尊者咬牙。

    长眉老道尴尬的看天衍,张口欲问。

    “道长且慢,只可问天衍道兄,这戏是好看,还是不好看!否则!”陈禾指指头顶。

    天衍真人脸色发青:“好!”

    他想明白了!当初离焰尊者度过雷劫,离应顺利飞升,然天道不允。

    也就是说,他根本不、是、被、气、死、的!

    他堂堂正道魁首没死,只是被扔回四百多年前了!!还真的傻乎乎想着要怎么对付离焰尊者呢!!

    ——幸好他比较穷,先想着抓妖赚钱拜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