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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0节
    怎奈陈禾眼都不抬,试探的人只好讪讪闭上嘴。

    又听了一个时辰的废话,顺带将刚才吃下的血参药力尽数化去,陈禾站起来径自离去,一众傀儡捧着桌上盘碟,呆板的跟了上去。

    厅堂里众魔修都站起来相送。

    等到人影都走得看不见后,他们才露出悻悻之色。

    这血魔的师弟,也太难讨好了!

    平素竟是不出门的,任他们怎么鼓动,描述芦水县这穷地方也是好去处,或谈到今晚血魔派谁谁去攻打某个小门派,能趁机捞点什么,陈禾都不为所动。

    别人说,他也不阻止,想让他应声都千难万难,更别说许诺了。

    带着宝贝来送礼吧,陈禾只是瞥几眼,连碰都不碰,就被傀儡收下拿走。

    这栋芦水县的宅子,买下来还没十天。

    释沣是不会住在乱葬岗坟冢下面的,白骨门的地盘再好,终究是别家门派修筑多年的总舵,没准就有个什么机关密道,太不安全。

    到了这种时候,释沣总不能带着师弟住客栈。

    反正买宅子,有的是魔修赶着上来送银子,根本不需担心。

    陈禾每天随意听听那些忙不迭过来露脸的魔修说消息,释沣既然允许他们进来,显然都是摆明过立场,还算尽心尽力的。

    元婴期的魔修一个没有,就算有也不屑来走陈禾的门路,最多派个弟子属下什么的到陈禾这边来充数外加探听消息。

    他们积极的互相抹黑,又试图影响陈禾,对刚投靠过来的对头有坏印象。

    努力了好几天,成效几乎没有,这让他们忍不住背后嘀咕起陈禾来。

    血魔这师兄弟俩,释沣冷冷淡淡,威势极重也就罢了,毕竟血魔的修为高深,没人敢在他面前说三道四,怎么这个小的也像闭紧了的蚌,这么难撬呢?

    且不提这些魔修的腹诽,陈禾慢悠悠的回到释沣为自己布好阵法的静室中。

    地面绘着复杂的符箓。

    傀儡们将今天收到的礼,给陈禾过目后,就全部带去给释沣,以防有人费尽心机在这些东西里做手脚。

    陈禾懒散的看着它们忙碌,无意瞥一眼远处的镜子,情不自禁的重新坐直,因为他发现自己真的快要变成衙内了,这日子过得这够诡异的。

    铲除白骨门的当夜,释沣还来看过陈禾,好像担心那种血流遍地的惨象惊到师弟。

    结果看到陈禾在擦弓箭,还吩咐傀儡把射中白骨门长老的那支箭刷干净点。

    释沣:……

    诸多小魔修被杀死,当做投诚的进身之阶,释沣听到这个消息后,当晚又来看过陈禾,唯恐师弟觉得魔道行事太过冷漠残忍,留下心结,夜不能寐,打坐也无法静心。

    结果看到陈禾吃着窖藏的冻梨,漫不经心的翻书卷。

    释沣:……

    ——他总忘记这些对陈禾来说,根本不算什么。

    总容易忘记,陈禾并不是十七岁。

    释沣来了两次后,心中甚慰,随意跟师弟说了两句就离开,留下陈禾东想西想,今天早晨修炼收功时,才猛然醒神,霎时后悔不迭。

    突显自己能独当一面,不让师兄将自己看做孩子,固然重要,可是白白损失与师兄亲近的机会,没趁机留下释沣陪自己过一夜,简直亏心。

    陈禾在房里转了两圈,又找不到好理由让释沣过来,只好作罢。

    今天看那些魔修,都带了几分迁怒的心绪。

    平日里陈禾虽不搭理他们,但也不至于一言不发。

    “鬼冥尊者…”陈禾念了一遍,默默想难道浣剑尊者师徒玩得太大,导致京城的局势更混乱,所以鬼冥尊者愈发不敢轻举妄动?

    管他呢!

    陈禾撇撇嘴,他现在急的是修为,是真元匮乏,石中火一直在沉睡,他也无法化婴。

    至于摆出好脸色,为师兄拉拢魔道中人,这事还轮不到他干,做一个狂妄自大不懂人情是非左右逢源的人,才是最好的,也最容易麻痹对手。

    聪明人才不会整天嚷嚷自己的聪明!

    浣剑尊者装跟自己徒弟不和,装了多少年,这不有朝一日,就用上了!

    如果不是实在装不像,也不情愿做,陈禾还想过要不要当着别人面跟释沣吵几架——这灵感来自南鸿子与释沣常常吵架的事迹,外人都说这师徒二人关系很糟。

    “扣扣。”

    院门外有人轻叩门扉。

    这细微的声响,瞒不过修士的耳目。

    “陈公子,属下从青州得了一件宝物,想要献上。”叩门者说得语气十分恭敬委婉。

    “吾要修炼,你明日呈上。”

    “这…”

    声音有些踟蹰,紧跟着传来细微的水声。

    陈禾皱眉,真正有危险的东西,释沣是不可能让别人带到这院子门口的。

    想做一个狂妄无用的修士,怎么能不表现得寸目鼠光坏脾气呢?

    陈禾眼珠一转:“进来吧。”

    傀儡去开门。

    只见几个低阶魔修,将一个巨大又漂亮的水缸抬进了院子。

    说是水缸,外壁色泽雪白细腻,雕刻着蛟龙图纹,还有双翼鸣蛇状的高耳,足足有两人高。搁在凡间,本身就称得上是一件价值高昂的珍品。

    缸内水声不断,微微的海腥气传来。

    陈禾想到在豫州西城的小院内,曾经养了几尾鱼的瓷器,神色有些松动,他懒洋洋的靠在椅上问:“这是什么,鱼吗?”

    “是。”

    “怎么不用琉璃缸,水晶大壶呢?”陈禾觉得自己装装纨绔子弟也是合格的,开口就嫌弃东西不好,“雕得再好看,也得我看到鱼才行!难不成为了一条鱼,还得我亲自走过去不成?”

    “……”

    这得多懒啊!众魔修默然。

    想归想,他们可不敢对血魔的师弟说三道四,其中一人换上略显神秘的笑容:“这是家师特意叮嘱,我等自青州秘密寻到,花大价钱购来的宝物,希望陈公子喜欢。”

    “遮遮掩掩,成什么样?”

    陈禾将“不好说话”特质表现得淋漓尽致,脸变得比翻书还快:“轰出去!”

    傀儡们僵硬的转过脖子,齐齐朝着魔修们迈步走来。

    “且慢,陈公子误会了!这,这是…”来人也不敢卖关子来,赶紧拽紧了水缸边悬下的绳索,里面发出低叫与泣音,绳索拉到尽头,一个身姿窈窕半。裸的女子被拖了上来。

    湿漉漉的乌黑发丝,异于常人的瞳孔,脸边手腕上有薄薄的鱼鳍。

    “这是东海鲛人,她们胆子都很小,不能用透明的容器装…”

    “……”

    陈禾完全呆住了。

    他们送这个礼,释沣是知道,还是不知道?

    知道的话,送过来给自己,到底是几个意思?

    第91章 鲛音

    陈禾的发愣,被人看作是见到鲛人后呆了。

    这种海中异族,极难捕获,更麻烦的是不能离开海水太久。

    凡间权贵,每日又哪来这么多海水更换?即使是九五之尊帝皇,也没办法开驰道,就为了以大瓮日夜盛运海水。

    故而在东海,就算偶尔抓到鲛人,也不敢向上进献。

    到了修真者这里,问题就变得简单多了,只需要一对成套的小小法器。

    将其中一个放在海中,另外一个放在缸里,每到子午之时,海水自然更换,这种法器上的符箓就是所谓的“五鬼搬运大法”。

    鲛人泣泪成珠,又善织鲛绡,居于深水之下,即使在修真界,也很难遇得到。

    这份礼物,比陈禾之前收到的所有东西加起来还要稀罕。

    一旁魔修露出得意的笑。

    来之前,他还为这等好东西,不送给血魔,却塞给陈禾这样的年轻修士感到些许不满。现在恍然大悟,血魔释沣脾气古怪,这希贵的美人送过去,没准第二天就变成死鱼尸体了。陈禾这样见识浅薄的年轻修士就不同了,心境不稳固,还不爱不释手,色授魂销?

    鲛人的腰部被银链扣得死死的,一端连在绳索上,被迫游了上来。

    雪肤玉貌,精致美丽,湿漉漉的头发垂着,盖住半。裸的躯体,一个劲的颤抖,她眼神惊恐又无助。

    被捕获的鲛人,通常都没什么好下场。

    鲛珠价值不菲,磨碎后可以配丹方,鲛绡一尺百金,魔修又没有忌讳,逼迫鲛人日夜哭泣都是常事。

    更有一些功法无需元阳的魔修,约莫会让鲛人换一种方法哭。

    “…试想连串明珠从榻上滚落,叮咚叮咚,加上这个嗓音,还不好听?”那个魔修狡诈的笑了笑,手中绳子狠狠扯紧了一下,鲛人一抖,发出低低叫喊。

    “装什么死,快叫陈公子。”

    “陈…陈公子。”

    陈禾霎时一震,这是他第一次听见鲛人的声音。

    那是难以形容的奇异韵律,就像徐徐化开的云雾,像在茶汤里起伏的青翠茶梗,又似远山尽头的幽幽鸟鸣,熨帖得像贴在肌肤上,深入骨髓,敲在心中。

    他悚然而惊。

    ——声调最初他辨得分明,可是尾音朦胧得有几分模糊,恍惚间就像是师兄在说话。

    陈禾杀气骤生。

    鲛人吓得甩尾搅出水声,旁边那个魔修却不知发生了何事,面上兀自挂着隐晦的笑意,陈禾不知何时来到了他面前,手缓缓松开,那魔修就直直倒了下去。

    喉口处,慢慢浮现出两道深紫指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