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秩不知道听进去没有,站在楼下看了看招牌,径自走了进去。
因为百里寻早早派人在楼下等候,茶楼的小二听黎秩说是来找百里公子的,直接就领人上了二楼包间。
黎秩知道他进来后一路有人跟踪,他对此只是嗤之以鼻。
百里寻等了半天,眼见日头升到中天,他已有几分无望,忽然听到推门声,他抬眼望去,便见到门前的青衣人,还有一张让他印象深刻的脸。
青衣人秀气俊俏的脸上透出几分病态的苍白,却比上回在九华山那个清晨所见要好上许多,想到曾经的误会,百里寻面上露出了几分尴尬。
果然是你啊,黎教主。百里寻站了起来,包间里只有他一个人。他已换下了那身素白的浩然山庄弟子服,穿着的仍是一身素净的锦衣,只衣料好上许多,人还是那样年轻青涩。
黎秩问:你找我有事?
百里寻望向对面的位置,坐。
黎秩微微侧首,余光撇见门外隐藏的一道人影,因来不及闪躲,整个人险些暴露在走廊上。黎秩暗嗤一声,当做没看到,掩上包间房门走了进去,许是艺高人胆大,他真坐了下来,没拒绝百里寻倒的茶,倒也没有喝。
你有什么事不妨直言。
百里寻面上是浓重的愧意,上回在黄沙帮实在是抱歉。他甚至都不敢抬头看黎秩,我不知道圆通是要杀你灭口,我也没办法拒绝帮他。
黎秩面色冷淡,只静静听着。
百里寻看他这般,便知道他不会轻易原谅与相信自己,他懊悔不已,也只能惭愧地说:五年前在西北,你救过我的命,我一直记在心里,若你还记得,便知我当时是去找我娘的路上被劫上山的。他忽而低声一笑,眼里染上几分怀念,你说过你不喜欢被人遗忘,所以你也不会忘记我吧?
黎秩也回想起来那段往事。
那是他当年坑百里寻跑去贼窝,方便他声东击西之后,回头想起来去救他时,见小孩红着眼又怨又气又委屈的模样,便半真半假地哄了一句,说他不喜欢被人遗忘,所以自己会记住见过的每一个人,说过的每一句话。
其实都是哄小孩的。
黎秩向来都很清楚,他这一生虽然短暂,却经历了太多波澜,很多事情他已记不清楚了,也没必要记得太久,他没有时间和精力去浪费。
百里寻却记住了,那是他最困难,最狼狈时遇到的救命稻草。
百里寻嘴角笑容苦涩,实不相瞒,在那之后,我找到了我娘。她入了镇南王府,成了镇南王的姬妾,镇南王怜悯我千里寻母,收我为义子,但我在王府中地位尴尬,哪怕我娘再受宠所以后来,我拜师浩然山庄。
你想告诉我你是迫不得已?
黎秩一语中的,百里寻愈发羞愧,他有些急切地解释说:圆通不是好惹的人,他是王爷最信任的心腹之一,别说是我,几位得宠的义兄平日都要给他几分薄面。当日他来找我,说我曾见过李知,这一次李知也会出现,只是会换了身份,让我多多留意。
若我在发现你时就告诉你圆通在找你,你或许就不会受伤。百里寻自责道:对不起,黎教主,我这次请你来,便是想郑重与你道歉。
从进如意楼,黎秩就知道有人监视,他认为百里寻是圆通抛出的鱼饵,现在看百里寻便是满怀戒备。
百里寻忽然压低了声音,颇为谨慎地说:还有一事,我必须与你当面说。我最近与圆通在一起,隐约打听到一些他之所以针对你的内情。
黎秩的表情这才有了一丝变化,百里寻看在眼里,他急于求得黎秩的原谅,便直接说了出来,我曾听到他说起南王府、伏月教老教主、世子与逆贼这些话,许是与你有关,他的目的应是要得到你,如若不然,便杀。百里寻知道他说得不够详尽,也是一脸无奈,我知道的只有这么多了。
对了。百里寻说着,又想起来一事,急忙道:圆通的人最近频繁往半步坡去,我知道那里是你与六大门派比武的地方,他一定有埋伏!
既然来了,没有埋伏才怪。黎秩心里有数,他对前半句更为在意,什么镇南王府?还与我爹有关?
是南王府。百里寻纠正道:南王府与镇南王府无关,但却都在西南,离得不远,只是不在同一年代,那是二十多年前已被灭门的逆贼。
黎秩原本是有三分信任,现在只剩一分了,你说的这些是真的?
百里寻一脸诚恳,他在努力让黎秩信任他,你救过我,我却无意中害了你,我也没法原谅自己!在那之后我就跟圆通撕破脸皮,不再听他的话,你是我的恩人,我当然不会骗你!
百里寻又说:圆通对这件事情非常谨慎,他只推说这是王爷的安排,而我身份低微问不出来什么东西。我总觉得这个南王府有些古怪,或许你可以去查一下。我在西南这么多年,也只知道这是二十多年前被灭门的逆贼,在那之后,王爷才在西南站稳了脚跟。
听百里寻越说越玄乎,黎秩难免觉得百里寻是在忽悠他。
黎秩面上不动声色,只道:我知道了,你还有其他事?
没了。我不日就要回西南,近来王府出了许多事,我得回去看看我娘。百里寻说出来后,整个人放松不少,裴大哥在得罪了镇南王府,我顺道回去看看。其实今日,我没想到你会来,你若不来,我就要托人传信了。
看着黎秩这张让人过目难忘的脸,百里寻又尴尬地笑了笑,上回在九华山闹了笑话,实在抱歉,是我误会世子了。还有,上月在黄沙帮的事,我真的不是有意的,我对不起你。
知道黎秩就是李知后,从中猜出来肖少庄主是萧涵并不难。
说到最后,百里寻郑重无比地给黎秩赔礼道歉了一回。
而黎秩由始至终,既没说原谅,也没有接受道歉的意思。
如意楼外,街道熙熙攘攘。
银朱刚带着人埋伏在附近街道上,结果黎秩进去才不一盏茶功夫,就又走了出来,齐齐整整没半点损伤。银朱先是吃惊,快步走了出去。
教主。银朱迎面走来。
黎秩点头,顺着她来的方向看去。
银朱松了口气,我才刚带了人来,您倒是出来的快。
没事了。黎秩道:让他们回去吧,我们该上山了。
好,教主且等等,我去吩咐他们。银朱忙提着裙摆跑了过去。
黎秩只好在街上等人,意料之中受到许多注目,不管是暗中跟踪他的人,还是路上被惊艳到的行人。
黎秩看似随意地站在街边闲等,心里却清楚的很,也早有防备。
在人群中偷袭,是最不理智的。
可偏有一个脚步声掺杂在街头喧闹中,自以为隐秘地走近黎秩。
黎秩听着那阵脚步声越来越近,将到身后时,他才转过身去,果不其然见到一只手握着什么东西迎面袭来,黎秩稍稍一退,紧扣住那只手。
却不想下一刻竟听到了熟悉的声音。
疼疼疼!枝枝轻点!
黎秩一愣,见到那一身绛紫,他就该知道是谁了。后知后觉闻到一股花香,还是他最讨厌的木兰,黎秩鼻子一皱,松开人的同时往后疾退。
也是这时,他才看清萧涵手里举着的不是暗器,而是一串糖葫芦。
萧涵刚刚还喊疼,很快就又笑了起来,将手里的糖葫芦递给黎秩,街上看到就顺手买的,给你!
不要,我不是小孩。
黎秩望向他身后,没花什么功夫就找到不远的燕七和燕九。
再看回萧涵,黎秩皱着的眉头一直没松开,你怎么下山了?
听说你下山了,我就跟着来了。你走了有半天了吧,累了吗?要不我给你捏捏肩?萧涵硬是将糖葫芦塞进黎秩手里,作势要给他捏肩。
全身充斥着木兰清幽气息的萧涵笑吟吟地向黎秩伸出了手。
然而这香气一靠近,就让对木兰十分过敏的黎秩头皮发麻,急急后退,你不要过来!离我远点!
作者有话要说: 世子:我好香啊,可是没人懂我T^T
今天更晚了不好意思,因为手指骨节疼,所以码字就慢了,不知道啥毛病_(:з」)_
捉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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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6章
黎秩突然的翻脸, 萧涵也愣住了,迷茫又无辜地僵在原地。
却见黎秩鼻子一抽,猛地打了一个喷嚏。
萧涵怕他病了, 赶紧取出手帕想给他,黎秩就拿手里的糖葫芦指着他, 拉开距离的同时捂住鼻子,嗓音闷闷地说:说了别过来,快走开!
到底怎么了?
萧涵不明所以地抬脚走近。
经日头一晒,他身上那阵清幽的木兰香被散开来, 三步以外, 黎秩就被闻到了, 他难以克制接连打起喷嚏, 止都止不住,也吓了萧涵一跳。
萧涵正想靠近, 幸好银朱及时赶了回来,见黎秩不停打喷嚏,她急忙扶住黎秩, 教主怎么了?
不等黎秩回答, 她已经嗅到萧涵带来的那几分木兰香, 银朱皱着眉斜了萧涵一眼, 似是谴责。
萧涵不由自主停在三步外。
银朱在怀中取出一个小巧精致的鼻烟壶, 打开瓶塞,薄荷霸道的气息顿时涌出来,黎秩的喷嚏这才停下来, 随后忙捂住鼻子远离萧涵。
就好像萧涵是什么洪水猛兽。
萧涵浑身不自在,同时也有种直觉,是我做错了什么?
远处的燕七燕九也过来了,在街角闲逛的左右两位护法也跟了过来凑热闹,没成想见到了自家教主。
失控打喷嚏的感觉很不好受,黎秩缓了一下,压着一肚子火气问:你干什么去了,身上难闻死了!
我没干什么啊。萧涵老老实实地说:我刚下山就见到你了,而且哪里难闻了?萧涵举起手贴近鼻子闻了下,陶醉道:可香了。
不说黎秩,银朱也是嘴角抽搐,她始终是站在教主这边的,有教主警告在先,她也不好得罪世子,便解释说:我家教主闻不得木兰香。
萧涵这回真的惊到了,自己先大步跳到半丈外,远远地问:闻到了会怎么样?我离得这么远可以吗?
银朱说:只是教主心里不喜欢,闻到便会不停打喷嚏,对身体倒是无害。世子只要不靠太近就好了。
萧涵松了口气,还以为自己闯大祸了,他拍拍胸口,后知后觉地算起旧账来,目光幽幽瞥向边上的左护法,你不是嫌弃我这一身酒气?我就回去洗了个澡,想洗的香喷喷地给你熏熏屋子,花全是左护法给找来的。
银朱吃惊道:可是我哥知道教主不喜欢木兰花香啊。
黎秩也跟着幽幽看向左护法。
左护法有些心虚,我没想到世子是想讨您欢心
燕青也说:花是我找来的,我不知道世子和左护法是这么用的。
大街上人来人往,黎秩这么惹眼的脸本就引人注目,现在这么多人聚在一起,搞得不少人围过来看热闹,黎秩没心情待下去,转身走人。
回去再说。
众人纷纷跟上,萧涵识趣而又委屈巴巴地跟在最后面。
不过叫萧涵意外的是,出了城后,黎秩就在前面等着他,萧涵眼前一亮,乐颠颠地跑了过去,却在半丈外停了下来,枝枝在等我?
黎秩看向他身后拉着马车跟过来的燕七,跟你说点事。
萧涵看懂他的意思,上马车说?
黎秩点头。
萧涵反而迟疑了,他想了下,让黎秩等等,回头跑向燕九,带上人往树林里走,没过一会就出来了,两人已经互换了衣服,看得黎秩眉梢一挑,压下心头的动容先上了马车。
萧涵也跟着爬了上来,他坐在门边,离黎秩有些远。马车这才又慢悠悠地动了起来,往伏月山走,银朱与左右护法、燕九骑马跟在后头。
萧涵小心翼翼地蜷缩在门边,他与燕九身量相似,这身窄袖修身的玄色长衫穿在他身上倒也合身,显得他整个人挺拔如松竹,很有精神。
黎秩默默看了两眼,味道没那么重了,不用隔那么远。
萧涵摇头,免得你不舒服,你就这么说吧,我听得见。
这还是萧涵第一次如此自觉的与黎秩拉开距离,黎秩心里头反而不舒服了,可想起他答应过王庸的话,他心情顿时变差了,冷下了一张脸。
看出黎秩心情不好,萧涵也不气馁,他拿出先前让燕七去街上扫荡的糕点,知道黎秩爱吃,都推了过去,黎秩脸上的抗拒随之少了几分。
山道蜿蜒,马车晃晃悠悠地走着。
黎秩忍着没先拆开糕点吃,他问萧涵,你上回说,摄政王应该快查到圆通他们的真正目的了,现在怎么样了?那个刺客找到了没有?
萧涵笑说:哪有那么快。
黎秩问:不是在敷衍我?
萧涵笑得更真诚了,怎么会呢,刺客确实没找到。
黎秩觉得萧涵笑得有些古怪,可他除了萧涵又没有别的消息渠道,只能信萧涵的,他犹疑了下,又问:你有没有听说过西南的南王府?
他是可以找人去打听,但可能会知道的人就在眼前,想知道百里寻是不是在骗他,一问便知。
而听到南王府,萧涵脸色一变,为何突然问起南王府?
看来你是知道的。黎秩从他的反应看出来了,想到他们现在是合作关系,有些消息应该共享,他便将自己下山是与百里寻见面的事说了。
萧涵听完若有所思,百里寻那小子,真的会好心给你送消息?
黎秩只问:南王府是什么地方?
想知道?
黎秩颔首,说说看。
萧涵撇了撇嘴,这个说来话长但见黎秩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看,甚是难得,萧涵便心软了,那是开国功臣,也是前朝公主的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