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浚脸上一烫,竭力不让叶舒看出自己的异样:“我自是要……护着师父的。”
叶舒发现自己竟然又有点心跳加速起来,连忙打了个哈哈:“今天出去怎么样,玄真教的人没有为难你们吧。”
此事恰说到了顾浚的一桩隐忧,他蹙眉道:“师父,有件怪事。”
他与叶舒不同,虽然同样也是凶名在外,但还未结婴,玄真教中也有几个不怕死的前来挑衅,顾浚自然是一一将其料理。其中有好几个道宫中的精英弟子,施展出的一门神通颇为怪异。
“你是说,那些弟子快要输了的时候,便请出一尊玄真大帝神像,祭拜一二,战力就会立刻上涨?”
“没错。”顾浚点点头,“不仅如此,连施展出的神通都比之前要多,斗法手段更是老辣非常。”
叶舒还从未与玄真教内门弟子交过手,并没有见过顾浚描述的这种奇特法门。据顾浚说,那玄真大帝神像祭炼在玄真教弟子的元神之中,似乎是类似本命法器一样的东西。
“难道是玄真教的根本*比较特异?”
“这并非他们的根本*。”顾浚解释道。
凡是输了的玄真教弟子,若是来不及逃走,那尊神像就会突然爆炸,连带着弟子也跟着魂飞魄散。顾浚费尽手段,才在今天擒住了一点元灵。
可惜那元灵残缺不全,顾浚探查了一番,只知那玄真大帝神像乃是教中赐下的仙器,因内具仙人之力,方才有种种神妙。玄真教中,唯有内门弟子出身和立下大功的修士方才有机会得此一尊神像。
叶舒嗤之以鼻:“什么仙人之力,上古时的合道大能尚不敢妄自称仙,这个劳什子玄真大帝是哪个犄角旮旯蹦出来的。我看这神通邪门的紧,说不定内有隐情。”
“玄真教处处都透着怪异,就算不是幻魔宗的余孽,恐怕也不是什么单纯的门派。”
叶舒深以为然:“宣吴洲的情势比我想象的要复杂,三大地头蛇,看样子都不简单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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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水宫和浮云宗咄咄逼人,仙教要是再不出手,南部就要没有我教落脚的地方了。”
说话的是个脸膛黧黑的中年修士,他一身织锦缂绣的华贵道袍,头上的金冠在烛火下耀耀生辉。
他话音刚落,就有一个长须道人反驳道:“依荀师弟之见,难道我们要不等上教的指示,擅自动作?”
“如今是我们与沉水宫和浮云宗起了冲突,又不是上教与他们起了冲突。”荀道人似乎十分不耐烦长须道人口中的上教,“要是上教一直没有命令,我们就要这么干耗着?那两家门派可不会陪着我们等。”
“哼,我看你是心有不忿,要借着这个机会小题大做吧。”长须道人冷嗤一声。
“你说什么?!”
眼看两人剑拔弩张,上首的一个白眉道人终于忍不住了:“都给我住嘴!外人还没打进来,你们自己就开始乱了。”
“荀师弟。”他先是看了荀道人一眼,“你不用着急,我们在南部的布置尚未妥当,那里毕竟是沉水宫和浮云宗的根基所在,贸然开始攻伐,并非上策。”
“至于上教的意思。”他又看了长须道人一眼,“贺师弟,你也不用担心,上教已经有指示了。”
贺道人身体微微前倾:“那上教的意思是……”
“一切任凭我们自行处置,只有一点。”白眉道人顿了顿,“必须要将那个姓叶的女人擒住,要活的。”
☆、124|4.30|城
相比起繁华热闹,遍布城镇的北部,宣吴洲南方的土地要荒凉许多。
上古时候,这里曾经是沧元天最富庶的地方,无数凡人定居于此,更有不计其数的道统在此传承。因而,那一场旷世大战过后,南部也成了受损最为严重的地方。
经过千万年的休养生息,死地终于重焕新生,却再也不复当日的盛景。
“昔日之盛,方有今日之凋。”面容慈和的中年修士背负双手,站在楼船之上,慨然叹道。
他举目望去,入眼处尽是莽莽苍山,皑皑白雪。经年不化的霜色在正午耀目的阳光之下,仿佛要绽放出瑰丽的星华。
“若是此地灵气充沛依旧,倒真是个修炼的好去处。”
“门中派你我来此,恐怕也有这个目的吧。”
中年修士闻言,微微侧过头:“长风师兄,你出关了?”
站在中年修士身后的是个身形中等的老头,赫然是曾经被叶舒和宁玉堂坑过一把的长风真人,他慢悠悠地踱过来:“长清师弟好雅兴,你看这漫山遍野的,灵气姑且不论,上古遗府怕是就有不少。”
原来这中年修士竟是长风真人的师弟,观澜派中又一个元婴真人。
“师弟。”长风真人道,“掌门究竟是个什么章程?”
长清真人捻了捻胡须:“掌门的意思,排在第一位的当然是通玄书。若是临渊派中并没有,只能先将派中的弟子一律带回去,再寻他法。至于临渊派的山门……”
“那里到底是潇真派遗泽,依我看,可不能轻易舍弃。”
“我的看法和师兄一样。”长清真人颔首,“此次事毕,就由师兄带着临渊派的人回山,师弟我镇守此处,如何?”
长风真人眼神闪烁,若是他们此来找到了通玄书,由他先回去复命,自然就是大功一件。若是没有找到,他带着临渊派的弟子回去,掌门恐怕不会有多高兴。
反而是留在临渊派山门的长清真人,宣吴洲本就有众多上古遗府,临渊派里的宝贝只怕更多。在这里天宽地广,就算是私吞一二,门中也不会多说什么。
长风真人自然想自己留下来,只是他上次在北冥海失了手,栽在了两个无名小卒的手里。不仅损失了一具身外化身,修为更是大打折扣。他在门中苦修数年,方才勉强恢复到元婴中期的境界。
只是经此一事,他丢了个大脸不说,修为也不如后来居上的师弟。这次秘密来宣吴洲办事,掌门更是命长清居主,他为辅。长风真人心中不忿,可惜形势比人强,只能暗自忍耐。
他不由更加痛恨北冥海上的那两个小贼,其中一人的身份他已打探清楚,之前他一直忙着修炼,因而无暇理会。等此间事了,自然会给那小子一个教训。可惜那个女人却不知到底是何方神圣。
他们二人此来,还带了十几个观澜派弟子。众弟子从未来过宣吴洲,见到此地风土不同于九易洲,都站在楼船甲板上指指点点。
长清真人扬手唤来一个弟子:“江源,你去把佘道友叫过来。”
那弟子领命而去,不一会儿,就有一个白面无须的中年修士走了过来,他面上堆笑:“不知真人唤晚辈来,所为何事?”
“佘道友,你是宣吴洲的修士,咱们已经到了南部,那临渊派山门所在,还要靠你领路才是。”
“这是自然。”佘修士忙不迭应了下来,“临渊派在芦原山中,离此处不远。只需再行半月,便可抵达。”
佘修士见长清真人状似满意,犹豫了一会儿,才道:“真人,临渊派只是个小门派,真人言称与派中有旧,不知是何……”
“有些事,你还是不要问的好。”长风真人忽然道,他冷冷地看了佘修士一眼,“你不是已经叛出了临渊派吗?何必为他们操心。”
佘修士嗫嚅了片刻,见向来慈和的长清真人也不说话,只能低声道:“是晚辈唐突了。”
“佘道友,你不必担心。”长清真人笑道,“只要临渊派中的人愿意配合我们,大家和和气气的,多好。”
那若是不愿意配合呢?佘修士没有问出这句话,他从长清真人的眼中看出了答案——不配合,那就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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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玄真教和浮云宗打起来了?”
钟迩秉听完弟子的回报,不由惊讶地站了起来。最近一段时间,沉水宫和浮云宗动作连连,两家与玄真教迟早有一战。只是他们议定的攻伐之期在下个月,如今宫主还未出关,沉水宫自然不会妄动。
“具体是什么情况?”叶舒就坐在钟迩秉身侧,闻言问道。
那弟子垂首回答:“听说是玄真教的荀攸动手挑衅,杀了浮云宗的汪长老。”
“荀攸那老儿?”钟迩秉笑了一声,“那老家伙脾气暴躁,确实像他干的事。”
原本浮云宗并不欲在此时发动大规模的攻伐,双手交手后,汪长老的弟子正打算带着一众门人退去。谁知突然冒出一个男修,命令浮云宗弟子全力进攻,而浮云宗弟子竟也听从了。
回话的这个弟子也算是沉水宫中有头有脸的人物,他皱着眉:“那人弟子从未见过,浮云宗诸人却对他言听计从。”
浮云宗和沉水宫一样,除去掌门人,共有五位元婴长老,六人乃是派中最高层的人物,这个忽然冒出来的男修却不是其中任何一个。
“难道是浮云宗哪个隐世不出的大能?”顾浚想了想,大的门派之中,有这样的人物也不算稀奇。
“不管是谁,浮云宗突然出手,门中的计划也得改一改了。”钟迩秉微有怒色,浮云宗也太不讲信用,他们这么随意妄为,置沉水宫于何地?
“钟长老,你不用担心,本座自有处置。”
一听到这个声音,钟迩秉立刻站起身,喜出望外:“宫主,您出关了?”
叶舒闻言转过头,只见门外露出一点白色衣角,接着是飘逸的裙裾。顺着柔美的曲线往上,是一张清丽脱俗,不似凡尘的面容。
要说叶舒见过的美人也不少,譬如她的小徒弟傅曲舟,虽说尚带青涩,但已可见国色。眼前的少女五官不及傅曲舟,却比她更教人难以移开目光。
她身上似乎有一种别样的气质,吸引着世间之人如飞蛾扑火,跪倒在她的脚下膜拜亲吻。
叶舒一个激灵,目光猛地恢复清明,她皱了皱眉,冷声道:“宫主,你这是何意?”
“叶道友勿怪。”少女柔声道,其声如山间黄莺、空谷幽兰,端的是美妙非常,“我修习的道法有些特殊,并不是针对叶道友。”
叶舒早看出来了,她不过是想试探一下这位沉水宫宫主对己方的态度,方才转圜了颜色。她知道这两人必然有些隐秘之事要谈,因而淡淡道:“宫主今日出关,还需歇息一二。我就不多叨扰了。”当下领着顾浚回了洞府。
顾浚道:“师父,那位宫主身上的魅.惑之意,着实厉害。”
其他人或许感觉不出来,但顾浚身具通玄书中的乾坤真意,对元神的影响十分敏锐。
“你说她这一招,到底是无心,还是要给咱们一个下马威?”叶舒沉吟道,而且这种魅.惑之意,总让她觉得有点熟悉。
叶舒已经知道了这位宫主名叫楚妙音,她仔细在脑海里扒拉了一圈,也没回忆起自己到底在哪里见过和她相似的人。
“说起来。”她突然盯着顾浚,“看到楚宫主时,我都有一瞬间的恍惚。”叶舒嘴角的笑容显得十分不怀好意,“小浚,你是什么感觉?”
叶舒原没打算顾浚会回答,谁知他脸上红了一红:“没什么感觉。”
“哦?”顾浚听到女人特意拖长调子的声音,“楚宫主确实美貌非凡,少年人知慕少艾,也没什么不好意思的嘛。”
顾浚垂着头,忽然将脸一抬:“不是。”
叶舒怔了怔:“不是什么?”
“我看到的不是楚宫主的脸。”
“那是谁的?”叶舒顺嘴接道,顾浚正一瞬不瞬地望着她,黑色的瞳眸中有幽光闪烁其间,叶舒福至心灵——不,不会是我吧?!
等,等等,绝对不是我对不对?是我想多了对不对?
见她沉默不语,顾浚将脸别了开去。他从未有想要怨怪叶舒的时候,只是这一刻,赌气的话冲口而出:“是阿雪。”
司雪?叶舒先是松了口气,接着又觉得心里有点不是滋味。
没等她答话,顾浚就站了起来:“时日也不早了,师父早点休息吧。”
叶舒坐在原处,像个傻子一样看着顾浚走了出去,脑袋里如同灌了一桶浆糊,又乱又烦。
自己到底是在在意什么?又是在害怕什么。叶舒弄不明白,她甚至不想去弄明白。她生性果敢,最讨厌拖泥带水,却不知为什么,头一次在未知的情绪面前退缩了。
窗外渐渐黑了下来,她坐在桌边,身形像是一尊凝定的石像,纹丝不动。有夜行的鸟儿从窗棂边掠过,留下一串啾啾轻响。
如同平静的水面被投下一粒石子,叶舒忽然动了动,猛地站起来:“我想起来了,那女人修的是*道的功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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