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顾浚忽然出声,“殿后的屋舍久未有人起居,我带着师弟去收拾一下。”说完,便拉着一脸懵懂的曹衍走了出去。
此时天已快黑了,高高的山巅之山,余晖透过微薄的白云,在大殿上拉出长长的阴影。
顾浚安静地站在门外,过了约莫有半个时辰,才看到叶舒推门而出。她神色平静,面上看不出多余的情绪。一眼望见两个徒弟,不由轻叹一声:“罢了……咱们去明阁。”
明阁就在那大殿的后面,是座不起眼的小楼。推开门,顾浚和曹衍却被眼前的景象震得一愣。
只见高大的书阁上,密密麻麻摆满了各色典籍,从房梁一直延伸到地面。粗略扫过,这间小楼里,恐怕藏了上万册书。
“这都是咱们潇真派的。”叶舒的语音里,不由带了点自豪。光看这典籍的数量,若说潇真派真的辉煌过,她倒是相信。
莫说那些三品以下的门派家族,即便是巨源顾氏,收藏的典籍数量恐怕也比不过这栋小楼。
曹衍很纳闷:“师父,既然如此,那你平日里……”为毛还一副捡到门神通就要扑上去的饥.渴模样。
叶舒叹了口气:“你们自己翻翻看就知道了。”
顾浚信手拿过一册书,一看之下,顿时皱起了双眉:“这是……乾文。”
“没错,这里的典籍,全部都是乾文写就。”叶舒的眼神充满怨念,“师父我,根本看不懂。”
乾文,乃是中古时代由世家创造的一门文字。
自一百多万年前,人皇治世结束,世家大兴,沧元天从此进入中古时代。为了垄断修真界的资源,防止道法神通流传到散修手中,几大顶尖世家联合起来,创造了乾文。
从此之后,所有的典籍一律改由乾文书写,乾文的书写规律不得流传,牢牢把控在世家手里。若想解析典籍,需得由专门的乾文学者对其进行翻译。当时的沧元天,绝大部分典籍几乎都由乾文书写。
直到近古时代,宗派崛起。为了与世家抗衡,在几大宗门的带领下,修真界掀起反对乾文的风潮。
相比起佶屈聱牙的乾文,当然是普通文字更受欢迎。理所当然的,乾文渐渐被抛弃。而等到玉简普及,用乾文书写的典籍,更是成为了修真界的老古董。
依照叶舒的判断,这一屋子的书,至少都是几十万年前的古旧之物。
别说是叶舒这个穿越来的家伙,潇真派之前的掌门,也没人能看懂这些乾文。
曹衍灵光一闪:“大师兄不是出身世家吗,应该看得懂乾文吧。”
顾浚却摇了摇头:“没办法,我虽然认识乾文,但这些典籍是门派私藏,还需要对照坤文来解析。”
“坤文?”曹衍一头雾水,“这又是什么?”
坤文,世家的又一个蛋.疼发明。
世家创造乾文的初衷是为了防止道法流传于外,但随着乾文的普及,乾文的书写方法也不再是不传之秘。世家大为火光之下,又想出了另一个办法。那就是对照乾文,在家族内部创造一种类似暗码的文字。
解析典籍,需要先将乾文翻译出来。再按照坤文,把乱七八糟的句子整理成正确的内容。
这一套方法折腾下来,简直和谍战片似的,实在是无聊的紧。
所以即使顾浚认识典籍上的乾文,他翻译出来的道法也很有可能是错误的。除非叶舒手里有潇真派的坤文记载,否则这一屋子的书,就是废纸一堆。
守着金山却不能花的感觉,就和叶舒此时的心情一样。她懒得理会这些让人头疼的事,示意顾浚把书放回去:“先别管那些,有件十分重要的事,我需要你们帮忙。”
领着徒弟来到角落里的一个书阁前,这一阁子的书,倒是比其他的典籍要新些。
这些都是历任掌门留下来的书册,也不知是崇古,还是纯粹因为穷。潇真派的掌门们都爱用普通的纸笔,而不是玉简。阁子上杂七杂八的什么东西都有,弟子名录、日志、随笔……甚至还有账册。
虽然不是用乾文写的,但叶舒之前一直也懒得去看。
“阁子上的书,所有的内容都要看,不要遗漏任何一个细节。”叶舒严肃地嘱咐,如果陆修临终前的提示是指通玄书的线索在明阁,那叶舒也只能猜测是在这堆书里。
“二、五……”这两个字让她百思不得其解,为今之计,也只能用笨办法,一本书一本书地去找。
顾浚和曹衍也不多言,连小青都加入了找寻线索的行列。这一夜就在书册翻动时的沙沙声中度过了,天将微明的时候,清风也来到了明阁。
他神态还有些萎靡,却依然打叠起精神,开始帮叶舒大海捞针。
连续找了三日三夜,叶舒熬得双眼通红。到底是心疼徒弟,她摸了摸曹衍的脑袋:“小衍,别找了,先休息几天。小浚,你也是,带着你师弟去歇一歇。”
曹衍摇摇头:“师父,我不累。”
叶舒的笑容十分轻柔:“师父的话你也不听了吗?乖,快去睡。”
曹衍攥紧手中的书册,他抿了抿唇:“那我把这本看完,好不好师父。看完了我马上就去睡。”
叶舒见他执意坚持,也不好再多说什么。而顾浚一副什么都没听到的模样,只顾着埋头翻阅,显见是不会去休息的。
一时间,叶舒竟觉得齿颊有些酸涩。她深吸一口气,干脆地掀开又一本落满灰尘的书册——加油,叶舒,线索一定就在这里面!
“师父!”就在这时,曹衍忽然惊喜地叫了起来,“我找到线索了!”
☆、第20章 我看你骨骼清奇
“看这里。”曹衍指着纸张正中间的那几行字。
这是几百年前,潇真派其中一任掌门留下的日志小札,上面记着些零碎小事,充满了各种奇闻轶录。
“余尝闻沂南城东,望星峰上,有洞府出世。现之瑞彩葱葱,霞光万千,当有近古气相。余心向往之,惜乎不得一观。后询友人,却道此乃捕风捉影之事。有妄人于夜中得见,朝来方知幻梦一场。奈何奈何,幻也?真也?”
“通玄主人载于明阁,二月五日夜。”
“通玄、明阁、二五。”这六个字竟然一起出现在了同一句话中,叶舒几乎可以肯定,书中记载的洞府,就是她要找的地方!
“去沂南城。”她刷的一下站起来,“必须要快。”
当下几人就收拾了行李,顾浚和曹衍是一定要跟着叶舒的,但是清风……
叶舒想了想,对清风道:“小清风,你就到贺老头那里住上一段时间。等我们回山,再将你接回来。”
清风知道自己跟着叶舒也只能拖后腿,他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我就待在山上。”
“不行。”叶舒果决地拒绝了他,“这次和之前不同,我们说不定已经被观澜派盯上了。山上连护山大阵都没有,我不放心你一个人留下。”
况且,还有聂家。潇真派名声不显,他们可能一时追查不到叶舒的身份,却并不代表永远查不到。
揉了揉清风胖乎乎的脸蛋,叶舒安慰他道:“别担心,我们很快就会去接你。贺老头欠我的人情,他虽然修为差点,护着你却不成问题。”
叶舒平日总是笑眯眯的,但她决定的事却不会轻易改变。清风知道坚持也无用,只得低落地点了点头,抽搭了一下鼻子:“掌门、顾师兄、曹师兄,你们一定要小心。”
泥巴也从房梁上跳了下来,抬起爪子碰了碰叶舒的脚,长尾巴一甩一甩。
“放心吧。”叶舒眸中精光四射,“我不去惹事,但有人也别想来惹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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驭使着凌云飞舟,叶舒又一次离开了离合山。沂南城尚在天水以南,这一路奔波,恐怕又是月余时日。
还是叶舒修为太低的缘故,金丹元师自不必说。就算是筑基修士,也能驾驭遁光飞行,可比单纯依靠法器要快的多。
内外的压力不停鞭策着叶舒,师徒三人这一路行去,日夜不断地修炼,几乎没有一刻放松的时候。
顾浚的修为已经飙升到练气五重了,曹衍虽然还是练气三重,但也突破在即。叶舒吭哧吭哧地修炼,自觉进步神速。再一看两个妖孽徒弟,顿觉人生了无生趣。
这要是哪天顾浚的修为超过了自己,她做师父的尊严还要不要了。
顾浚十分平静地回答:“师父你有过那东西吗?”
叶舒:“……”
他们此时已到了沂南城城郊,叶舒将凌云飞舟降落在树林里,决定先趁着饭点打打牙祭。随手逮了几只兔子,料理的事就交给了顾浚。
身为锦衣玉食的世家公子,顾浚竟然有一手出众的厨艺。叶舒一边看少年熟练地翻烤着树枝上的兔肉,一边啧啧有声:“上得厅堂,下得厨房,真真是贤妻良母啊小浚。”
曹衍坐在火堆边,情不自禁地吸溜着口水。他如今还没有辟谷,闻着烤肉诱人的浓香,只觉得肚子咕咕直叫。
也不知他从哪里掏出只小碗,眼巴巴地扯了扯顾浚的衣袖:“师兄,我饿。”
顾浚的冷脸放柔了一瞬,他摸了摸曹衍的脑袋:“就快好了。”
叶舒端着个碗,也凑到顾浚身边:“徒儿,我也饿。”
顾浚额角抽搐:“你已经辟谷了,师父。”
“所以呢?”
“所以没你的份。”
叶舒不服气:“辟谷修士就不能吃东西吗,我要去辟谷修士保护协会告你歧视!”
“……”果断无视了胡言乱语的叶舒,顾浚将烤好的肉递给曹衍,“吃吧。”
曹衍犹豫了一下,瞄了眼顾浚,又瞄了眼叶舒,将碗递到叶舒面前小声道:“师父,我的分给你。”
“小衍……”叶舒抱着小正太一顿揉搓,“还是你对我好。”
她鼻子下忽然飘来一阵肉香,顾浚黑着脸,手里拿着刚烤好的一串兔肉,显然是要递给叶舒。
“既然如此,这份你就别吃了。”
“别呀。”叶舒一把抢过肉串,得意地朝顾浚挤了挤眼,“递到我眼皮子底下的,就是我的了。”
她眼珠子转了两转,两手一张:“知道小浚也对我好,要不师父也抱抱你?”
顾浚面上就是一红:“……吃饭!”
调.戏完了傲娇的徒弟,吃完了喷香的烤肉,叶舒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草叶子:“好了,酒足饭饱,咱们这就进沂南城。”
沂南城的规模和舞阳不相上下,皆是因为这里盘踞着世家中的另一顶尖门阀,沂南苏氏。
比起肃穆华美的舞阳,沂南更具烟火气。南来北往的修士汇聚在这座首屈一指的大城中,街面上熙熙攘攘、人声鼎沸。一错眼,叶舒就看到了至少三个金丹元师。
在这样一座城市里,必须得低调行事。
将顾浚和曹衍安排在客栈里,叶舒决定带着小青出门去打探消息。那洞府的记载已经是几百年前的事了,她一时也摸不准头绪,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小青趴在叶舒的袖子里:“要不要我帮你去随便打晕一个人,然后问他。”
叶舒翻了个白眼:“别乱出主意,我们先去茶楼。”
找到城内最大的一间茶楼,点了壶灵茶,叶舒便开始偷听八卦。可惜灌了整整两大壶茶,除了听到一堆苏家的小道消息外,也没有和洞府密境有关的讯息。
“看来今日要无功而返。”她无奈地叹了口气,踱步而出,正打算先回客栈。
忽然有一道身影拦在了叶舒面前:“就是她!”
“诶?”叶舒莫名其妙。
只见一个鹅黄裙衫的美貌女孩站在她面前,柳眉微挑:“阿霜姐姐,你不是说,宁愿拜陌生人为师,也不愿做怀复师叔的弟子么?”她的声音又娇又甜,“我看这位道友是合适的人选,便请她和怀复师叔斗过一场,若她胜了,自然便是你的师父,如何?”
卧槽,什么情况?
那鹅黄裙衫的女孩对面,还站着个青衣女孩。约莫十一二岁年纪,闻言冷哼道:“无聊。”说罢,抬脚便要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