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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卷(3)
    天快要黑了。

    她停驻在静谧的路口,高烧未退,眼皮沉得抬不起来。

    呆站了好阵子,她才慢慢地按亮手机,点进微信页面,手指移到那个置顶的头像。

    头像里只有一弯简约的月牙,冷白色的月,纯黑色的底,隔着屏幕都渗着冰冷和疏离。

    庆幸的是,周枕月的微信和手机号都没有把她拉黑,可是也绝对不会回消息、接电话。她犹豫了一阵,还是戳了进去,试探着给周枕月发了一句

    在么?

    对方当然没有回复。

    穆雪衣退出了对话框,想了想,点进朋友圈。

    她发布了一条文字动态,带了地点定位,内容是:高烧39度,无家可归了,后面跟了一个[生病]的表情。

    穆雪衣抱着手机,祈祷周枕月没有把她的朋友圈屏蔽掉。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才下过雨的天嗖嗖地剐冷风,她被吹得头痛欲裂,眼睛看东西都模糊了几分。嗓子像是要烧着了一样,又干又疼,舌头舔一下嘴唇都能把干燥的唇肉烫到。

    现在可能不止39度了。

    穆雪衣想着要不要找个便利店避避风,可是又想到刚刚发布的朋友圈定了位,万一周枕月来了找不到她怎么办?于是她只能这么傻愣愣地站在原地,烧到眼睛通红也不走。

    又过去一个小时,天黑透了。

    穆雪衣实在撑不住了,坐在了马路牙子上。

    她忽然觉得自己很蠢,周枕月就算看到了又怎么样?现在又不是三年前了,周枕月也不是三年前那个周枕月了。

    周枕月或许已经不喜欢她了。

    李璐璐说,周枕月是因为放不下她才会自杀。

    可是,放不下是放不下,喜欢是喜欢,这是两码事。放不下可能指的是恨、是不甘、是厌恶,放不下不一定就是仍有余情。

    周枕月已经不喜欢她了。

    穆雪衣苦涩一笑。是啊,已经一个月了,她还不能接受这个现实吗?

    周枕月现在连看都懒得看自己一眼了,怎么可能还喜欢自己呢?

    远处传来由远及近的汽车轰鸣声,靠近穆雪衣后慢慢停下。

    白色奥迪的车门打开,下来一个戴着金丝长链眼镜的成熟女人,眉眼润澈如古井之潭。

    她走近去,在穆雪衣昏沉倒下的那瞬间扶住了她,温柔地唤:雪衣?你还好么?

    穆雪衣勉强睁开眼睛,从睫毛缝隙中努力看对方的脸,混沌中带着浓烈的期盼。

    辨认清楚后,却只剩失望。

    她撑着沉重的脑袋,勉强朝对方颔了颔首:老师。

    沈怀星弯腰搂住她:我看到你发的朋友圈了,刚好在附近,就开车过来看看。你怎么烧成这个样子?

    穆雪衣意识都不太清楚了,嘴里嘟嘟囔囔的,说不明白话。

    沈怀星托着她起来,抱住她的肩引着她上自己的车,不管怎么样,先把这孩子带回去找个医生给瞧一瞧才行。

    看穆雪衣那朋友圈内容,应该是和家人闹了别扭,她身为穆雪衣的大学老师,理应在这种关键时候帮一帮自己的学生。

    虽然这学生已经毕业足足六年了。

    沈怀星看着怀里眼睛都睁不开的穆雪衣,轻轻叹了口气。

    不远处。

    黑色的宾利刚刚停稳。

    小艾战战兢兢地看着穆二小姐和另一个女人搂搂抱抱纠缠不清,后颈一寒,瞥了眼后视镜。

    后视镜里。

    周枕月那双眼冷得仿佛要冻出霜来。

    第 3 章

    沈怀星把穆雪衣直接送去了医院。

    医生来看过,先叫护士给扎上了针,和沈怀星说,病人发烧太久没有得到及时的医治,细菌已经侵入肺部引起了急性肺炎。不过好在并不严重,坚持来打一个礼拜的吊瓶,应该很快就能痊愈。

    四个吊瓶连着打,一打就打到了半夜。

    沈怀星没有回家,一直陪在穆雪衣身边。最后一瓶的时候,穆雪衣才清醒过来。

    穆雪衣睁开眼睛后,第一时间撑起乏力的身子朝沈怀星颔首:老师,麻烦您了。

    沈怀星坐在她床边,食指曲起用指骨推了推眼镜,笑着说:看来你上学那会儿给我惹的麻烦还不够多,要找机会通通补给我呢。

    听沈怀星这样说,穆雪衣不禁想起了大学的往事。

    气氛一时陷入沉默。

    上大学那会儿,沈怀星是学院里最年轻漂亮的女教授,暗恋她的学生多如牛毛,数都数不清。

    穆雪衣也免不了俗。

    她懵懂青涩的初恋,就这样莽撞地交给了沈怀星。

    起初只是她一个人的单恋。

    她给沈怀星写了很多隐晦的情书,有过许多生涩羞赧的告白,沈怀星都温柔而有礼地逐一回绝。可后来慢慢的,也不知什么时候开始,沈怀星的目光越来越多地落在了这个学生身上,停留的时间也越来越久。每一天起床时,她最期待的事从做学术研究变成了等待穆雪衣的情书。

    再后来,某一天下了课,沈怀星主动叫住了穆雪衣。

    只要被追的那一方肯低头,两个人在一起是很容易的事。

    她们就这样暗暗地谈起了恋爱。

    世界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更何况她们总是一起出现在各种地方,学校操场,食堂大厅,宿舍楼下,有时还会拉手。注意她们的人多了起来,学校贴吧论坛纷纷传闻穆氏的二小姐和沈教授有暧昧关系,引起了不少作风上的议论。

    校方不敢找穆雪衣的麻烦,因为穆氏给学校投了不少钱,于是他们就开始找沈怀星的麻烦。

    那段时间,沈怀星被三天两头地叫过去写报告做检查,中间还被迫停课了一段时间,博士论文都差点没完成。

    师生恋,不管放到什么时代都是遭人指点的罪过。

    沈怀星很清楚,之后自己和穆雪衣说分手,并不是因为这段爱情影响到了自己的事业。她不怕丢饭碗,她只是过不去那道坎。

    所有人都和她说,年轻人不懂事,你不能不懂事。

    于是,她为了做那个别人口中懂事的人,亲手结束了这段世俗不容的感情。

    穆雪衣以为是自己给沈怀星带来了困扰,分手时,也不敢说出挽留的话。

    但毕竟是学生时期最单纯的一场恋爱,虽有不舍,却也没想象中离了对方就要死要活的程度。时间久了,哭得累了,也就放下了。

    之后一年,她就进入了周枕月的生命轨迹,生活的重心也变成了周枕月。沈怀星变成了毕业照背面印刷的一个名字,和其他老师排在一起,再无不同。

    这些年她和沈怀星几乎没什么联系,只是逢年过节发个礼貌的问候寒暄寒暄,维持着师生间最后一点情谊。

    六年过去了。

    不论是她还是沈怀星,都该释怀了。

    沈怀星摸了一下穆雪衣的额头,看她已经退烧了,心里也定了下来。主动对穆雪衣笑了笑:这些年过得怎么样啊,穆二小姐?

    穆雪衣对沈怀星探额头的动作有点抵触,但强忍着没有表现出来,只说:还行。

    气氛沉默了一会儿。

    沈怀星又问:看你发的那条朋友圈,是和家人闹矛盾了?

    穆雪衣:是,是闹翻了。

    沈怀星:翻得有多严重?

    穆雪衣开了个小玩笑调节有些僵硬的氛围:严重到您以后可以叫我小要饭的。

    沈怀星果然被她逗得笑了笑。

    她没有过多地追问她的家事,只问:现在有地方住么?

    穆雪衣摇头。

    沈怀星想了一会儿,说:这样吧,你先住到我的公寓来,我的公寓还有一间次卧空着。在你的事情解决前可以一直住着,不收你房租。

    穆雪衣没有马上答应,似乎对她们之间的过往有点芥蒂:这样是不是不太方便?

    沈怀星不以为意:你现在有难处,我作为你曾经的老师,帮帮你而已。我都不介意,你介意什么?

    穆雪衣又沉默了一阵,有点犹豫:可是我住在您的公寓里,难道不会影响您带男朋友回来

    沈怀星一愣。

    她抿着唇笑:雪衣,我还是单身。

    穆雪衣低着头不说话。

    沈怀星盯着她,忽然问:

    你呢?也还是单身么?

    穆雪衣思考了一下自己的现况,虽然很不想承认,可周枕月确实没有同意和自己复合。只能苦涩地点点头。

    是,单身。

    沈怀星也点点头,没再说什么了。

    挂完吊瓶,沈怀星就带着穆雪衣回了自己的公寓。虽然穆雪衣始终觉得住到沈怀星家里十分不妥,可眼下她这个丧家之犬也的确没有更好的选择。

    两个人多年不见,本来气氛有点半吊不吊的尴尬,但这又打针又吃药的一晚折腾下来,倒是聊开了不少的芥蒂。

    沈怀星对待她的尺度控制得很好,不刻意疏远,也不亲近暧昧。穆雪衣觉得再那么有意避嫌的话,反而显得是自己还放不下那段过往。

    去睡觉前,沈怀星主动和穆雪衣提起,自己一个朋友的新酒吧the1会在明晚开张,问她愿不愿意和自己一起去捧个场,权当散散心。

    穆雪衣寄人篱下,没好意思推脱。

    下午的时候,周枕月本来在和高层们开一个重要的会。小艾在她身边端茶递水时,瞥见周枕月在休息空隙翻看微信,她看到穆二小姐发了一条:

    在么?

    然后小艾就看见周枕月发了有史以来最长的一个呆。

    周枕月双手握着手机,大拇指悬在输入框上方,似乎下一秒就要按上去,又似乎永远都不会按上去。过了不知多久,她像是用了极大的意念才逼自己退出了那个界面。

    她又点进朋友圈,想分散一下注意力。

    没想到,一进朋友圈,刷新出来的第一条就是穆雪衣发的

    【高烧39度,无家可归了[生病]】

    小艾才大致瞥了一眼那内容,没来得及细看呢,就见周枕月刷的一下站了起来。

    她忙凑上去:周总,有什么需要?

    周枕月拿起挂在椅背上的外套就往外走,边走边嘱咐:马上叫张副总过来替我把会开完,去车库把车开到门口,目的地定位我会在一分钟后发到你的手机上。

    小艾:是,我马上去!

    一分钟后,她看着周枕月发过来的定位,啧了一声。

    果然,就是穆二小姐朋友圈带的那条定位。

    小艾都替穆二小姐高兴,努力这么久,终于可以凭借这次生病和周总有点进展了。

    可她万万没想到,到了目的地,车都还没停稳,那刺眼的画面就猝不及防地在她们面前劈头盖脸地上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