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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节
    街巷交界处仍旧是是栅栏封道。太子脚下不停,左右一看没人,直接踏着边上的矮墙翻了过去。看这自若的神情,熟练的动作,想来经常在这附近走动。

    邵萱萱一时觉得这种行为特别不皇家美少年,一时又觉得连半夜爬个墙都不行的话,贵族达人做得也挺没意思的。

    巷中不少窗户透着光,隐约有人声传来。

    太子拉着她走了一程,突然跃上楼门紧闭的二层的游廊,倚着美人靠坐下来。

    邵萱萱小心翼翼坐得不大安稳,栏杆外面就是巷子,常有巡逻的经过,里面的人影和人声都听得清清楚楚的,怎么就敢怎么坐下来呢?

    太子却瞅着认认真真地瞅住了窗上透出的那些影子——屋内人影憧憧,起码有十来个人,光听着那声儿,大部分还都是男子,偶尔有一两声女子声音起落,也并不张扬,似乎在行什么酒令。

    邵萱萱听不懂那些文绉绉的话,“罚酒、罚酒”的呼声倒是听得明明白白的。

    另外就是一些称呼名了,什么“李侍郎”、“魏贤弟”——十几个人围着桌子就这么喝喝酒、念叨来念叨去的,折腾到她屁股都坐酸了也没罢休的意思。

    看不出来,这些古人还都是桌游爱好者来的,就可惜节奏实在太慢了,瞧得人直想打哈欠。

    她忍不住小声问太子:“你不去玩呀?”

    来都来了,看着也不像那种灯红酒绿、黄(和谐)赌(和谐)毒(和谐)盛行的地方,不去玩一把?

    太子斜了她一眼:“你知道他们在玩什么?”

    邵萱萱表情有点尴尬:“……那个,喝酒吧?”

    太子一副了然表情,不屑地“哼”了一声。

    屋内又是一声欢呼,接着便是嘻嘻哈哈的笑声和一个男子有些尴尬地声音:“怎么又是我,都知娘子定是偏心!”

    那被称作都知娘子的,登时就是一声娇斥……一直闹到二更鼓尽,才陆续散场。

    太子拉着邵萱萱上了屋顶,在暗处坐了下来。那位都知娘子裹得严严实实的,下楼送这些客人出门。

    邵萱萱伸着脖子看,只模糊看到她衣帽下半张精致的面孔。迎来送往间,虽然都算恪守礼节,但和良家女子做派总有些不同。

    况且,有好几个客人留宿了呢。

    这么漂亮的女孩子,居然……邵萱萱怜悯地轻了口气,转过头,却见太子的目光还跟着那些离去的客人。

    “你瞧见灯笼上的字没有?”

    邵萱萱“啊”了一声,太子白了她一眼:“那些灯笼上,可都明晃晃写着‘齐’字。”

    邵萱萱心跳蓦然漏了一拍。

    太子拉着她跃下游廊,悄无声息地跟上了其中一人的马车。

    邵萱萱记得刚才的都知娘子唤他“李侍郎”,四十来岁年纪,笑声洪亮,酒量很好。太子留意的,却是悬在车夫身旁的那只小小灯笼。

    邵萱萱这回看仔细了,上面确实写了个繁体的“齐”字,制式素雅古朴,在暗夜里十分的醒目。

    他们一路行去,虽然遇上几拨巡夜的守卫和更夫,并不曾被阻拦。

    太子的声音有些阴冷:“天子脚下,仗着一个‘齐’字就敢这样肆无忌惮,当真嚣张得很。”

    邵萱萱哪里敢接话,亦步亦趋跟在他后头。

    李侍郎家距离其实并不算太远,过了三道栅栏就被轿夫抬着进去了,木质的大门发出难听的吱呀声。

    太子低头看向邵萱萱:“你现在明白,齐王权势多大了?”

    邵萱萱懵懂地抬头看向他。

    太子吁了口气,耐心解释道:“你虽然是穿越来的,这具身体却是他派来刺杀我的——连吴有德都是他的眼线,要是被他发现你现在跟我上了一条船,可就没有你活命的机会了。”

    他要是肯好好说话不威胁人的话,邵萱萱倒是很想表扬一句终于能好好用“我”字自称了。

    成天“孤”来“孤”去的,听着就很晦气。

    可他说你跟我站在一条船上,说吴有德曾经想杀她灭口……邵萱萱憋着气,愤愤腹诽:谁跟你一条船上的!

    我要是能跑路,肯定跟你不共戴天才对!

    不过……邵萱萱在心里颠来倒去琢磨了半天,觉得他的话倒也不是完全没有道理,齐王对自己是不少危险因素的啊。

    太子虽然成天欺负人,好歹没有说他是妖怪也没觉得自己是失心疯。

    她要是跑去找齐王——按吴有德和那个蒙面女孩的说法,那肯定得装成那位聂姑娘才比较好。

    邵萱萱觉得自己是属于那种没什么表演天赋的人,再说齐王虽然帅,讲话太文绉绉,说的大部分东西都听不懂,听得懂的那些又太教条主义。

    就跟只漂亮花瓶似的,美则美矣,却不能拿来当饭碗盛饭吃。

    她现在还在生存线上挣扎呢,哪儿有空洗瓶子养花。

    要是坦白……好吧,她觉得太子应当是对各种稀奇古怪的事物接受度比较高的人,遇上别人还真不定会怎么样。

    邵萱萱最终问出的话是:“你都知道吴有德是坏人了,怎么不直接抓他呀?”

    太子给“坏人”两字震慑了一下,这种分类也是简单粗暴啊,对自己有害的就是坏人!

    于求生来说,倒是挺精准的。

    ☆、第十三回破晓

    两人一边往回走一边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话,不时要躲避巡逻的守卫和更夫。

    太子的身手还是很好的,拎着她上房梁也如履平地,一点都不娇弱。

    邵萱萱趁着夜深人静拍马屁:“殿下,您真是文武双全喔!

    太子斜眼看她:“怎么个双全法,说来听听?”

    邵萱萱干咳一声,学着张舜的语气道:“功夫好,文采好呀!我都听张舜说了,临水阁外的题字都是您写的呢,十四岁时候就能写这么好,现在一定书法大成了吧!”

    太子没应声,邵萱萱再接再厉:“什么时候给我也写个签名,哎呀好荣耀。”

    回应他的,是太子不轻不重地一个暴栗。

    邵萱萱捂住脑门,觉得太子似乎并不是很开心——真是少年心,海底针!

    宫门紧闭,天风掠过树梢,颇有几分苍凉寂寥的感觉。

    太子负手远望了一会儿,突然转身往回走,邵萱萱赶紧跟上:“殿下殿下,咱们不回去了?”

    长街尽头栅栏封路,拐角过去有深巷,再往前又是栅栏。

    太子有时自顾自跃过去,要她自己爬,有时也拉她一把,两人耽搁了半天,才走到通往皇城外的大道上。

    邵萱萱心跳有点儿快,艾玛太子您不是想学电视剧里那些不学无术的王孙公子,带个小太监就去游历江湖吧?

    太子继续却又一次改了道,往西边行去。

    邵萱萱捶捶腿,认命地继续跟上。

    钻了大半天巷子,爬了不知多少座栅栏,眼前霍然开朗,居然是一大片湖水。因为宵禁,水上一点儿灯火也无,只码头边泊着几艘画舫和舢板。

    太子在岸边青石上坐了下来,邵萱萱四下张望了会,也抱着胳膊找了块石头坐下——她胆子小,又怕冷,寻的地方既避风又离栅栏近。

    若有巡逻队伍经过,几步就能躲进去。

    太子只瞅了一眼就把目光移开了,望着暗沉沉的水面发呆。

    邵萱萱觉得他晚上是有些不对劲的,但他不说,她当然是不敢问的。

    入秋后的夜风刮得人脸颊生痛,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终于听到了四更鼓的声音,邵萱萱困得都快流眼泪了,哆嗦着打了个哈欠,拍死了好几只不怕冷的蚊子。

    那些电视剧里的少男少女们,夜里到了小河边就能看到荷花灯、孔明灯,庸俗点的还能看到接客的花船和姑娘。就算在深山野湖里,也会突然无声无息冒出大群大群的萤火虫绕着主角飞啊飞的。

    这儿连个月亮都没有!

    星星倒是挺亮的,可月亮上半夜就沉下去了!

    湖面上就静悄悄的,偶尔有一两声蛤(和谐)蟆叫,一两条鱼儿吐泡,还有就是蚊子的天下了……

    太子装逼兮兮地在风口上坐了会,起身招呼她回去。

    邵萱萱困得都快人事不知了,哪里听得到他的话。太子无奈,只得走近来拉她。

    他走到邵萱萱身边才发现,这丫头找的地方果然得天独厚,因为背风,又有“肉”,周围全都是大大小小的蚊子。

    嗡嗡嗡,嗡嗡嗡嗡。

    邵萱萱居然就这么顶着满头包睡过去了。

    太子狠狠地捏住她鼻子:“起来,你看看你的脸!”

    邵萱萱朦胧着睁开眼睛,恰好又有只蚊子飞到她脸颊上,太子“啪”就一巴掌招呼上去了。那蚊子显然在她别的部位喝饱了血,身毁魂消的瞬间还留了一大滩血。

    邵萱萱彻底清醒了,瞪着太子,摸了摸自己又疼又痒的脸——他居然打女人的脸!还打出血来了!

    她脑子里瞬间闪过“我爸爸都没打过我!我妈妈都没打过我!我爷爷都没打过我……”等等咆哮着的台词。

    太子给她那看到鬼一样的表情逗得笑了下,放缓声音道:“走了。”

    邵萱萱委屈地摸着脸:“你干嘛打我脸……”她觉得不但疼,还特别痒,跟被针扎了一样,一个肿包接一个肿包的。

    邵萱萱的目光落到了脑袋上的发簪:……不会还拿簪子扎我了吧,这个小变态!

    就是在电视剧里,也只有恶毒的女反派才会做这种事情呀!

    回去的路上,栅栏内的很多酒肆私娼也都关门了,更显得寂静寥落。

    四面宫墙高耸在夜幕之中,太子率先提气跃了上去,再放下软梯,接邵萱萱下去。邵萱萱仰头看着高墙和他,小腿发痒,很想扭头狂奔逃走算了,可想起他上墙那个轻轻松松的模样,最终还是老老实实抓着绳子往上爬。

    爬到一半的时候,有守城士兵沿着墙角转过来,邵萱萱整个人都僵硬了,太子皱了皱眉,拽着梯子直接跃入墙内。

    邵萱萱蓦然被拉起,捂紧了嘴巴才没惊叫出声,整个人像货物一样被拉了进来。

    过墙的时候脑门磕在了墙石上,再次往下坠落的时候她简直不知要护住哪里了。

    太子面无表情地把人接住,然后“啪”一声把她扔到了地上。

    邵萱萱“嗷”的嚎了一声,半天才挣扎起来。

    她忍不住嘀咕:“你不总是这样啊,我……我好歹陪你逛了这么久!我又不是什么东西,我……我没哪儿得罪你呀,你怎么总欺负我!你是人我也是人,我们老家那,从来就没有男人会打女人的,打女人,那是没出息的男人才干的事情,要被嘲笑,被鄙视……”

    在太子越来越阴沉的眼神注视下,她的声音越来越低:“……我的意思是,做人得爱好和平。”

    太子冷笑:“接着说。”

    邵萱萱抿紧了嘴巴,半晌才道:“你要是对我好一点儿,我肯定也会对你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