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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节
    门吱呀一声打开,邵萱萱觉得张舜迈过门槛了,一步步朝着床榻方向走去。

    她这三天待在床底下,多少也从这些人的言谈中得到一点儿印象。太子失忆前,脾气性格应当是不大仁厚的,弄个把人进宫来玩一玩,也并不是一次两次。

    如今虽然失忆,残酷本性却没有更改,像现在这样由张舜将自己弄到卧房来,其余的宫女内侍,竟然十分默契地退了出去。

    张舜老老实实将“昏迷”的她放倒在床上:“殿下,当真不用给她沐浴?”

    太子不耐烦地挥了挥手手:“出去吧。”

    张舜小耗子一样滚走了。

    邵萱萱张开一线眼睛,果然见太子懒洋洋地倚靠在床头,见她睁开眼睛了,便抬腿在床板上轻蹬了一下,吩咐道:“叫吧。”

    邵萱萱脸上微热,酝酿了好一会儿,才畏畏缩缩地“啊——”了一声。

    太子显然不满了,伸手就在她胳膊上掐了一把,逼出一声带着哭腔的尖叫。

    他无奈地评价:“虽然难听,倒也像那么回事。”接着又给邵萱萱解开双手,让她自己抓着床栏,晃出点动静来。

    “你要是学不像,孤是不介意教教你到底该怎么做的。”

    他扔向这么一句话,翻身向里躺倒,竟然就这么睡下了。

    邵萱萱孤零零地对着空气和床栏表演被强(和谐)暴虐待的独角戏,一只喊了半个多时辰,才被喝止:“行了,孤又不是铁人。”

    邵萱萱悄悄松了口气,小心翼翼地揉了揉喊得发疼的喉咙,往外面缩了缩。

    外面的烛火没有全部熄灭,影影绰绰从垂落的纱帐里透出来,躺在不远处的人几乎没有呼吸声,就像死去了一般。

    邵萱萱侧头看向窗外,偶尔能看到有人影闪过,大约是巡夜的禁卫。靠近正大门的位置,明显能看到两个木头一样矗立着的人,想来就是为太子值夜的太监或者宫女,她一会儿想起张舜的脸,一会儿又想到吴有德,最后却只剩下父母和亲友的脸,密密麻麻,那么近又那么遥远。

    昨日的种种幸福与忧愁,都恍如黄粱一梦。

    上班迟到扣掉的工资,还在路上没有收到的包裹,朋友早晨捎来的一束唐菖蒲……太子突然推了她一下:“脱了衣裳再睡。”

    邵萱萱瞬间清醒,全身都像淋了冰水一样,又冷又透彻。她茫然而又麻木地转过头,“你说过……不……”

    他黝黑幽深的眼睛直视着她,仿佛有大量的黑色墨汁铺天盖地地向她涌来:“说不碰你,自然就不碰——你连衣裳也不脱,谁能信?”

    邵萱萱迟疑着点了点头,在被子底下解开衣服,慢慢地脱了下来。

    太子一把将衣服抓过来,撕裂,抛了出去。

    “裤子呢?”

    邵萱萱抿嘴:“我的腿受伤了,自己脱不了。”

    “那孤帮你脱!”他说着,就要掀被子。邵萱萱只好妥协:“我自己来!自己来!”

    太子这才罢手,邵萱萱整个人都要埋进被子里去了,一点一点讲裤子脱了下来,果然又被他撕碎,抛到床边地上。

    他又解了自己的深衣,一样胡乱甩出去,这才终于睡下。

    ☆、第五回邵豉

    吴有德早在半夜就得知,太子把那个关在耳房的小丫头给弄到床上去了。

    储宫之中,大家对这样的事情早有些见怪不怪,但太子刚刚被行刺,总是要多留心一些的。吴有德自然也不敢轻慢,听到小太监传报,拿起衣服就往外跑。

    赶到太子寝宫门口,果然见张舜等人都木桩似的站那,一个个面色怪异,颇有些无措。

    屋内隐约有暧昧声音传来,一听便知在做什么勾当。

    吴有德沉着脸问值夜的宫人:“殿下身子刚有起色,你们便这般不知劝解?”话是这么说,他自己也知,太子要做什么,他们这些做下人的,肯定是阻拦不住的。

    一干内侍与宫人都耷拉着脑袋,不敢作声。

    张舜毕竟资历尚浅,人又是他送来的,忍了又忍,终于还是开口道:“那……要不要上请……”

    “请什么?”吴有德瞪了他一眼,“殿下的事情,什么时候轮到你我来做主了?”

    张舜噤声,官大一级压死人,太子的事情轮不到他们置喙,吴有德说的话,哪怕前言不搭后语,也肯定轮不到他张舜来反驳的。

    吴有德沉吟了片刻,又问:“人是你接过来的?”

    张舜犹豫了下,畏畏缩缩地点了点头。

    “可曾沐浴更衣?”

    “不曾……”张舜缩缩脖子,“殿下急着要人,不让奴婢多事。”

    吴有德气得拿手指狠戳他脑门:“那房内的烛火可曾熄灭?”

    “不……”张舜捂住额头,“不曾。”

    吴有德叹气,又不敢贸然去敲门,只好跟他们一道期期艾艾等在门外——要去那耳房,须得经由寝宫,这时进去,岂不是坏了太子的兴致?

    夜残更漏长,屋内渐渐安静了下来,张舜作死地又问:“吴公公,要不要进去瞧一瞧?”

    他本意是说去看看太子身体是否无恙,话到了吴有德这里,就又显出另一番计较来:“瞧一瞧?也不怕刺瞎了你这双狗眼!”

    张舜哭丧着脸,拿那双“狗眼”瞅着脚边的地砖缝。

    这要是叫邵萱萱看到,恐怕又忍不住要感慨:男人除了美貌,还是需要一点儿气质的。

    吴有德在门口等了又等,脚步迅疾地又回了住所,写了张字条儿,放入小竹管内,绑在将前厅的一只灰雨点鸽子腿上,悄悄开了放了出去。

    那灰羽鸟儿熟练地振翅离开,只一瞬间就在暗夜里消失了踪影。

    吴有德仔仔细细洗了手,这才回到寝宫外候着。

    一直到天蒙蒙亮,他才终于听到太子在里面出声传唤。

    .

    邵萱萱是被断断续续的说话声吵醒的。

    连她自己都有些吃惊——这四天来,竟然是躺在这个变态少年身边的晚上睡得最安稳。

    这大约也有点类似于,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吧。

    身边的被褥上还残留着些余温,太子已经不在床上,帷幔外还有屏风遮掩,只闻其声,不见其人。

    她竖起耳朵,隐约听到一个清朗的声音道:“皇侄正当年少,怎可沉溺女色,叫你母后操心?”

    邵萱萱的小心肝立马紧抽了起来,沉溺女色,这说的不就是自己?

    太子却并不像在自己面前这样威风,声音轻得几乎听不到,只有偶尔的一两声咳嗽还有些存在感。

    邵萱萱裹紧被子,小心翼翼扶着床沿下了床,单足落地,扶着凳子蹭到屏风边,想要听清他们的话。

    ——她自以为无声无息,却不知早在帷幔掀动时,就已经被人发现了。待到她披着被子躲到屏风后,更是将那傻兮兮的影子清清楚楚地投射在了纱制的屏风上。

    太子轻咳了一声,不悦道:“你在那里做什么?”

    邵萱萱吓得一激灵,转身就要往床上跑,可惜动作太大,腿又不灵便,被子绊到脚,“砰”的一声,摔在屏风上。

    屏风哪里承受得住她的体重,“哐啷”一声巨响,连人带屏风一起倒了下去。

    邵萱萱身上的衣服早就被太子当道具撕了,身上几乎是不着寸缕的,这么一摔,被子也散了,露了大半截肩膀在外面。

    她龇牙咧嘴地趴在那,左腿彻骨的疼,胳膊和腰似乎也撞伤了。

    “吴有德!”

    她听到太子出声传唤——要他这个金贵的伤患扶自己起来,那是不可能的,但是另一位客人,居然也这样见死不救?

    邵萱萱忍不住恼怒,抬头想要看一看到底是什么人。

    那人却正好也看着她,朗月一样的面庞,眼神温柔如水,却不知为什么笼上了浓浓的一层雾霾。

    她抬头,他很快将视线挪开了,斥责道:“不像话!”

    太子拿块锦帕捂着嘴巴,有一声没一声地咳着,面白如纸,一副羸弱不堪的模样。

    门吱呀打开,吴有德才迈进来一脚,就看到了趴在屏风上的邵萱萱,赶紧招呼人过来,将人抬回到床上。

    邵萱萱这回不敢再乱动了,老老实实躺在床上。那人也够能磨蹭的,一直到日上三竿才告辞离开。

    他这里前脚刚走,后脚又有人前来探病。

    邵萱萱听到他唤太子“皇兄”,按辈分来说,刚走的那位恐怕是位王爷,而外面这边新来的,则是位皇子了。

    太子依旧是那副病弱怏怏,与他一起慢慢聊着。接着又是哪个府里的大臣,哪个宫里的娘娘。

    邵萱萱肚子饿得咕咕叫,有种历史倒回到那三天前的错觉。

    好在太子没有彻底忘掉她这个“盟友”,过午之后,着张舜备了些衣物,与她梳洗更换。

    邵萱萱正要感激老天爷开眼,就看到了张舜收拾走水盆,将一套灰扑扑的衣服摆到了床边。

    这不是……邵萱萱赶紧提起来一看,果然是一身改小了尺寸的太监服,腋下的地方,居然还打了个歪歪斜斜的补丁!

    张舜见她盯着那衣服看,有些羞赧道:“……这是我的旧衣裳,缝得不好,姑娘不要见笑。”

    邵萱萱怔怔地抬头,少年太监弓着腰,姿态已经有了些吴有德的味道,脸上的神情倒还是鲜活生动的。

    她想问为什么要让自己穿太监服,为什么又非得拿旧衣服来,然后屏风那就转过来一个人影,正是披着衣服的太子。

    “怎么还没穿好?”他皱眉,“不合身?”

    面对着他,邵萱萱没胆子挑剔了,甚至连赶他出去好换衣服的勇气都没有,整个人往被子里缩,很快把太监服套上了。

    太子悠然地在椅子上坐下,掂了块点心在手上把玩,等张舜出去了,才压着嗓子慢慢道:“邵萱萱,我与你再取个名字吧。”

    邵萱萱抿嘴,愚蠢的古代人,还怕人冲撞他,迟早得给车撞了。

    太子四下打量了下,视线落到那碟装着“豆豉”的小菜上,点头道:“不如就叫邵豉吧,这也是劝你莫逞口腹之欲的意思。”

    邵萱萱无语地看着黑漆漆的豆豉,干嘛非得叫这个呢?就是叫邵葱吧,起码还有点青葱岁月的味道。

    邵豉,是“少耻”呢,还是方言腔的“少吃”啊?

    哪一个当名字,都有点hold不住的感觉。

    ☆、第六回薪酬

    邵萱萱换了内侍的衣服,张舜等人便对她改了称呼,送饭来的宫人唤她一声“邵公公”,吴有德等人则跟太子一样,咬字清晰地叫她“邵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