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嬷嬷跟在后头,低声道:“小姐,还有一件事,今儿我们和孔嬷嬷盘点夫人用过的旧物,旁人不知道,我们却是清楚地知道夫人生前都用过什么···”楚陈渝足下一顿,回过头问:“少东西了?”江摸摸摸点点头,表情变得有些微妙,“少了一个夫人生前最喜欢的簪子。”
“簪子?”楚陈渝仔细回忆了一下,却怎么也记不起母亲生前喜欢戴的簪子是什么样式。
“我见母亲妆鸾匣子里有许多血玉和红宝石的,母亲生前是不是喜欢血玉?”
“是赤玉,娘娘生前喜欢赤玉,夫人从前有许多赤玉簪子,可是后来外头忽然传赤玉可以入药,养心养血,所以夫人便将嫁妆里的赤玉都拆下来磨成了粉,给老爷喝了。老爷知道后,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一大块颜色差不多的血玉,雕成了一支凤头簪,那是夫人最喜欢的。后来,老爷又为夫人添了许多血玉的簪子,来弥补那些赤玉。”
“血玉凤头簪啊……”楚陈渝应了一声,陷入了沉思中。
“今儿是初五,”德婶娘放下象牙箸,对楚陈渝道:“等一会你随我出去一趟——明儿曾太夫人要带你们去进香,咱们得先去龙泉寺安排安排。”
等到回到陈家再安排下去的时候,一直在核对账目的江嬷嬷得了信儿赶了过来:“德婶娘说要带小姐出门?”
“不合礼数?”楚陈渝虽然不懂这些,可是江嬷嬷突然这样问,她便一下子就明白了这其中的不妥之处。
“那倒不是,只不过小姐今日才除了服···”楚陈渝明白了,江嬷嬷是怕她才刚出了丧期便急着往外走,被人看到于名声上不利。
可是德婶娘不可能想不到这一点,江嬷嬷于是笑着道:“也可能是我多虑了,方才,三小姐还叫司机去了广场呢——”楚陈渝放心下来,将院子里的事安排妥当,便去了院子外面等德婶娘。
“小姐,”念尔皱着眉走了过来,“秦如海方才悄悄告诉我们,今儿一大早,司机都去车行换零件了,剩了三辆在家应急,晚上的时候也要去换。”
“都在今日?”念尔点点头,“说是之前着了大火,腊月才重新开张,原本是定好了咱们初一就去的,可是何家的管家却说他们家急用车俩,拖来拖去不知道为何便拖到了今日。”
贺家……楚陈渝觉得有些耳熟,想了想,不禁问道:“贺家,不会就是婉儿的娘家吧?”念尔点点头。
楚陈渝笑了笑,还要再说什么,却听德婶娘忽然在身后道:“天儿冷,怎么不先去车里等?”
“母亲。”
楚陈渝转身行了个礼,“嬷嬷说咱们家的汽车要去外头换零件。”
“这事儿我知道,”德婶娘抢先一步握住她的手,责怪道:“手这样凉,也不知道多穿一些,”她顺手拢了拢楚陈渝身上那件素色的杭绸棉风帽,目光又划过头上那对南珠压鬓,眸子闪了闪,“等一会咱们娘俩坐一辆车,让丫头嬷嬷们在后头的车里挤一挤——穿的这样素净,怎么没见你穿去年做的那件红狐大氅?你之前不是很喜欢?”楚陈渝娇娇揉揉的笑着摇了摇头,语带可惜,“母亲也知道我的东西时有不见的时候,入了冬便叫念尔她们几个找了,可是遍寻不见。”
德婶娘也知道自家这个五小姐有随手赏人的习惯,所以少了什么首饰都不是什么稀奇事,于是牵着楚陈渝的手上了车俩,“你若是喜欢,过两天你陪着我去库房找找还有没有什么好料子,再做一件便是了。”
“母亲费心了。”
楚陈渝低着头,笑的乖顺。
德婶娘则是亲热的揽住她的肩,“你虽然不是我亲生的,可是我是你的母亲,我不为你操心为谁操心?将来你嫁人了,我的嫁妆还有你一份呢!”德婶娘这话不假,楚陈渝心中有数,只怕是说着玩的吧。
车俩出了院门,便往外面走去,大约是进了腊月的缘故,路边上吆喝声比往常大了些,行人也比往常多。
忽然,外头响起一个不真切的声音:“周嬷嬷!你怎么在这?这是……姑母的车俩吗?”
“表少爷!您怎么会在这里!”德婶娘皱眉询问:“周嬷嬷,是谁?”
“夫人,是咱们家表少爷。”
“表少爷,哪个表少爷?”说着,就要打开车窗了。
楚陈渝心中异样,不动声色的往车内缩了缩。
管德婶娘叫姑姑,又被周嬷嬷称为表少爷,全市里恐怕只有萧湛一个人了吧?车窗打开了一些,外头的光透进来,楚陈渝坐在暗处,一眼便瞧见了外头那个锦缎华服的少年。
不是萧湛。
楚陈渝不由松了口气,看来,应当是德婶娘家里的某个小辈了,因为萧湛的表兄弟,她大致都见过,面前的少年,却是不认识的。
“涣儿!你怎么会在城内?”德婶娘惊讶的忘了车里还有楚陈渝,手一松,车窗打开更大的空隙。
外头的少年目光不经意的略过车俩深处,又听德婶娘问道:“谁陪着你来的?徽州那么远,好容易来了s市怎么也不告诉我一声?快过年了,你现在住在哪里?”楚陈渝听明白了,这位表少爷,是德婶娘母家那一支的孩子。
被称作涣儿的青年粲然一笑,抱拳行礼:“姑姑,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这回来,是为了参加明年的考试,所以也就没有惊动姑姑。”
一行一止均是翩翩有礼的贵公子模样。
“涣儿考试上榜了?!”德婶娘又惊又喜。
萧涣低下头,一副谦逊的样子,道:“实在不值一提,全市第六名。”
楚陈渝眸子闪了闪,她分明从少年的眼中看到了那一闪而逝的骄傲。
“不错不错,”德婶娘笑眯眯,“涣儿长大了,有出息了!对了,你现在住哪儿了?可去见过你表哥?”
“有一次在街上远远的见过,还未曾登门,我现在在一个老乡的家里里歇脚。”
“胡闹!来了s市,怎么可以不去拜见你家大爷爷和你大伯!”萧涣将头垂的更低,声音却洪亮:“姑姑还请不要生气,是我思虑不周了,我原是想等到考完了以后再上门拜访的,若是没考好,却这样大张旗鼓的惊动了大家,岂不是辜负了大家的期望?可是没想到,倒在这里遇上了姑姑。”
“你这孩子,从小就是心思太重,什么都喜欢闷在心里头。”
德婶娘无奈的叹了口气。
楚陈渝却忍不住将膝头的食指蜷曲起来和拇指拢到了一起。
这样一番做作推辞德婶娘却相信了?她不可思议之余心中难免觉得有些异样。
这为名作萧涣的少年,若真的有心遮掩不与萧家人相见,即使在大街上遇上了,只会躲得远远的,而不是像这样堂而皇之的拦住去路认亲吧?她的眼睛转了转,又看向车外淡定站着的周妈妈,眸子深处便不由带上了一丝玩味。
她知道周嬷嬷是德婶娘从娘家带过来的人,也听绿袖说过,此人是一个固执木讷又保守的人,这样的人,往往更重视血脉传承,所以她虽然是跟着德婶娘来到了陈家,但心里应当更把自己当成萧家人才对。
一个这样的老仆,见到了好久没见的少爷,表现竟然如此淡漠,这合乎常理吗?“你可是要去哪里?”德婶娘问。
“快过年了,我想去道观里给祖母求一道平安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