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大娘出来的很快。
    被她拉进东屋，关平安才发现这个家里只留她祖母婆媳俩人，老头子和他宝贝大儿子大孙子没在家。
    关平安看着炕上被她祖母解开的包裹皮，眼神复杂地瞅了瞅里面两双手工布鞋，还是大码的千层底的布鞋。
    一看就可知是给她爹的，准备的也挺齐全的。一单鞋，一棉鞋，还有两双绣了平安如意花样儿的鞋垫。
    可会不会太迟了？
    “去年就想给你爹，你们没回来。老长日子没见着你爹，就是不知还合不合脚。你瞅瞅快，码数小就给你大爷。”
    关平安缓缓摇头，“不会，是我爹的码数。”还是她哥的码数。她爹她哥父子俩人的鞋码是一样的，42码。
    她家加上一个齐景年，这仨人的鞋子码数都非常好记——全是42码正合适，43码宽松一点的码数。
    她三十六码，她娘三十七码。每年换季衣物鞋帽都是她亲手准备如何能看不出这两双鞋子就是为她爹量身定做。
    别瞧她爹连穿草鞋都不介意，但他真要讲究起来，布鞋的鞋面，他就喜欢黑色的，里面还要全白底儿。
    用她娘的话来说就是瞎讲究，白色的多难洗。那是她娘不知道，她爹五岁之前都是她祖母亲自纳的鞋底，料子全是上好的。
    她爹说是胡家三少爷的小厮，但内衣裤吃的全是绸缎，与小少爷同吃同住，就是这待遇才惹得小丫鬟眼红栽赃。
    唉……又想远了。
    关平安笑了笑，“奶你知道我要回去啦？我孝敬你的东西你干啥不要？不是说了我会给你养老的嘛。”
    关大娘瞅了瞅房门口门帘子的下方，缓缓地摇着头，边又重新系上起包裹皮的四个角，边回道。
    “等你以后上班再说，眼前有你大爷他们还轮不到你一个小辈。去年你爹寄过来的年礼就不少，够了。”
    关平安眨了眨眼。要是她没记错的话，去年她爹让马大爷带回的赡养费还是按照分家协议书来的。
    懂了。
    这是忽悠外头听墙根儿的。
    第1196章 有真有假
    屯西口的道上。
    夕阳只剩最后一抹晚霞。
    披了一层霞光的关大娘变得无比慈祥。
    可关平安相信不？
    已经不重要。
    有时她都不懂她祖母到底都在想些什么，明知几个儿子里面三儿子最能力，明知几个儿子里面三儿子最依她。
    可老太太就是一步一步地推开这个儿子。难道不是应该极力收拢这个儿子，哪怕是假情假意也该收敛些。
    既然已经满脸褶子了还惦记不该惦记的人，不是更应该爱屋及屋？难道拽住儿子却等不到儿子的爹，还是这个儿子错了？
    “你爹回老家了没？”
    关平安打量一圈儿。
    四下空旷，前方是知青点和卫生院，后面是进屯的唯一路口，她祖母还是很会找能谈机密的地方。
    关大娘顺着她的目光打量一圈儿，摇摇头，“你们俩也没回老家？我要是没记错的话，你太奶奶也该有八十了吧？”
    “八十多了。”
    “见着了？”
    没见没着的，您老人家高兴啥？关平安暗叹一声，“我太爷爷前几年去世了，现在就剩我太奶奶，我爷媳妇还活着。”
    而且媳妇还不少。
    据说就连生了她大姑关玉莲的那个二奶奶都还在世，就是身子骨比不上原配夫人，还撑着一口气等母女团聚。
    她仲远叔就说了，如今谁都不敢告诉她真话，就看着她每天掐着佛珠念经保佑女儿一家子长命百岁。
    造孽哟~
    关大娘低头沉默片刻之后，紧盯着孙女，“他现在是不是还是只有你爹一个儿子？有没有招了上门姑爷？”
    “……是只有我爹一个儿子。”
    “说你娘了没？”
    说我娘干啥？
    别说人都没见着，就是见着了也怪不得我娘就生了我哥一个儿子，谁让你当初狠心到不顾我娘死活。
    “说了，我爷很生气，说是你要是没抢走我爹，我爹也不会遭罪，还说了跟你就跟你吧，可你千不该万不该还不懂珍惜。”
    “我爷还说了，这要是我爹早点带我娘回去。家里知道我娘坏了双胞胎，哪用得了难产，你害了他好几次。”
    “我爷还说了，你到底亏不亏心？当初我爹年纪小不懂，难道你都不懂，为何跑出胡家之前不告诉我爹实情？”
    “我爷还说了，当初他就告诉过你，一旦有危险就让你带我爹先找胡家大少爷，万一找不着你必须带我爹上小院。”
    “我爷还说了……算了，不说了。反正我爹已经知道当年到底是咋回事，你说你干的叫啥事儿，现在后悔了吧？”
    关平安见她祖母脸色越来越苍白，也不敢再瞎扯下去，老太太真要晕倒，她还不得要倒头送回去啊。
    反正她爹交代给她的话，她都把意思传达的八九不离十。后悔嘛？还用得了说，肯定、一定的啦。
    她现在塑造的祖父可不就是一个大官儿，还是有老娘有老妻的大官儿，还是等着唯一儿子回归的大官儿。
    “你太奶奶也知道了？”
    哎哟喂~
    您老该不会还想进关家门吧？
    脑壳坏了！
    关平安惊讶地挑了挑眉，“肯定的啦~哦，我爹改名儿了，我爷还送了一个大院子给我爹，又送我爹去上大学，我娘也在医院上班。”
    “他没和你们一起住？”
    关平安果断摇头，“我爷住那种大门口有人守着的那张大院子，他老忙的，每天坐小车出去开会呢。
    我爷说虽然对外都讲我爹是奶奶走丢的儿子，但咋说呢，我爷说怕我爹不自在，这不我爷就送了一个大院子啊。”
    关大娘嗤笑一声，“他是怕有人害他儿子吧。”
    “不可能！那位奶奶又没儿子又没闺女，她对我爹比你还好。再说了，我太奶奶可喜欢我爹了，恨不得啥啥都给我爹。”
    关平安说着瞄了瞄她祖母脸色，“我爹倒是跟我爷说过反正那套院子空着也是空着，要不接你过去住些日子。”
    关大娘猛地瞪大眼。
    “唉……”
    关大娘顿时皱起眉。
    “我爷说了，他当初已经做错，所以看在我爹的份上，他就不追究你和关绍宽爷爷俩人咋虐待他儿子。
    但想让我爹接你们过去就想都别想。要是有人还当他不存在，把我爹当成踏脚石，他不介意送对方一家子上路。”
    关大娘的手一下子拽住她的手，“他真这么说？”
    好疼~关平安呲呲牙，随即连连点头，“我不会骗你的。奶，我爷爷手上好像有关绍宽爷爷犯罪证据。
    我就听我爷爷跟我说漏嘴过一次，我爷爷说他一拿出来你最疼的大儿子二儿子，包括小儿子全都会没命。”
    “果然，果然……”
    关平安看着嘟囔着的关大娘，抽了抽被她拽住的手，“果然啥啊？我爷爷为啥说我大爷他们会没命儿，又不是我大爷他们干的。”
    关大娘叹了口气，松口了她的手。
    关平安垂下来眼帘看着自己发红的左手，“我爹倒是说了，为了你好，还是让你待在屯子里养老。”
    关大娘嗤笑一声，“他倒是有奶并不是娘。”
    关平安顿时拉下脸，“奶，你这样说就没意思了。我爹这些年过得咋样，他就是不说，难道家里人都查不到？
    我太奶奶就说虎毒不食子，说你太狠毒。要不是你生了我爹，她老人家都想让人活活打死你。”
    “她敢！”
    你以为你梗着脖子抬头下巴就能有底气？！关平安撇了撇嘴儿，“我太奶奶敢的，她就说了谁敢坏她大孙子好事，她就跟谁拼命。”
    “……你爷那个婆娘就没吭一声？”
    “不是婆娘，人家都喊她首长夫人。”关平安很是好心地提醒她祖母，“她是个聪明人，知道拉拢不了我爹，她就对我娘很好，去哪儿都带上我娘这个儿媳妇。我这趟回来，她就收拾很多东西给我姥家。”
    “哈！”
    “她很厉害的，知道我爷当初为啥不让你入府不？我爷早前几个姨太太全被她给……”关平安作了一个砍下去的手势。
    “偏偏我太奶奶就站她这边儿，还说她干得好。现在我爹就记在她名下，她对外就说是她早前丢了的儿子，你想她会让你找我爹？”
    作孽哟~
    可千万别打雷。
    第1197章 心累的很
    吓唬完了，又哄了哄她祖母，关平安这个累的——心累的很。可不吓唬吓唬还真不行，老太太蠢蠢欲动了。
    鬼知道她祖母是哪来的自信还能回到她祖父身边。难不成还想借她三儿子一家子来个老情人大团圆？
    关平安严重怀疑她祖母的脑子早已有问题，不然现如今都一大把年纪了，咋就还能活成个老不修的。
    骑在马去往叶家堡的路上，关平安原本还想半路经过公社，转进去上她老姑关欢喜家一趟，想想只能作罢。
    有这么一个娘，不是她这当孙女的丢脸，就是她老姑也是上辈子欠了她娘的，实在太丢人现眼了。
    “去了马六屯？”
    用过晚饭，人一散，不意外的，关平安听到她姥爷叶五爷的这句话，她点了点头，“天黑去的，跟我奶唠了会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