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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八十八页 【我正在回家的路上。】
    盖伦骑着马唱着歌跑了很久很久。

    久到他的酒都快要喝完了。

    黑夜还是深长。

    雪更大。

    他已经没有什么力气了。

    他很累,他很想要好好睡一觉。

    他知道自己快要死了。

    死……

    一想到这个字眼终于要和自己连接在一起了,盖伦忍不住笑了起来,一笑就扯动了满身的箭。

    他痛苦地咳嗽,一边咳嗽,一边又拿起了不多的酒往下灌。

    “咳——”喝一口,咳一口。

    一口酒,一口血。

    盖伦将酒和着血一起咽了下去。

    “死啊……”他拍打着身下的小白,想起了很多年前的那个夜晚。

    自己的成年礼,父亲在炉火旁将他青年时的佩剑郑重地交托给自己,说:“盖伦,我最亲爱的儿子,皇冠守卫家族第十八代子孙,从今天起,你将踏入成人的世界,你将拿起父辈的剑刃,你将独自面对整个世界,你会荣耀,也会死亡,你害怕吗?”

    “我……”盖伦记得自己看着父亲火炉下已经有些沧桑的脸孔,激动地吼叫,“无所畏惧!!!”

    无所畏惧。

    盖伦低声念着,又喝一口酒。

    他不怕死亡。

    雄鹰会折翅,利剑会生锈。

    德玛西亚的英雄也总有一天会老会死。

    他只是遗憾。

    遗憾在死之前,还没能娶到那个女人。

    他又想起似乎是同样的夜晚,他和那个本是敌国的女人一起纵马在无尽的旷野上奔驰。

    那一夜风很大,她忽然说冷,于是自己紧紧搂住了她。

    “我要娶你。”他就那么抱着她,在无尽的黑夜和狂风里求婚,“此生,一定。”

    “那要看你活得够不够久。”她倔强地回答。

    本来是一句无心的话,现在却是一语成谶。

    卡特琳娜啊。

    你这个婆娘。

    我真是好想你呢。

    盖伦再喝一口酒。

    酒已经见底。

    他的意识也模模糊糊地到了尽头。

    他只是靠在马上进行着最后的无意识的前进,他又唱起了歌:“我……最亲爱的姑娘啊,如果来年的树叶黄了,我还没有归来……你的身旁……请你,不要着急……我……我……”

    “我正在回家的路上,我正在回家的路上。”

    雪夜空寂,盖伦要回家了。

    回到那个有着碧蓝大海的地方。

    那里,会有好看的花。

    对。

    我要……摘一朵花,摘一朵花,带给我的姑娘。

    一朵花。

    盖伦不知道从哪里又来了力气,他又直起了他那万箭穿心的身体,伸出了手,伸向了无尽的黑夜里。

    他固执地想要摘一朵花。

    一朵好看的花。

    他固执地就那么伸着手骑着马一直跑一直跑。

    跑到天都快要亮了的时候,才终于触碰到了一朵花。

    一朵命中注定的花。

    他摘起了那朵花,他的全身的力气也终于消失的干干净净。

    他从马上坠了下来,重重地摔到了地上。

    他终于来到了他的命运的终点。

    隐约间,他似乎看到一个全身的黑袍的人站在了自己的面前。

    那个人将一只手放到了自己的额头上。

    是死神吗?

    盖伦感觉到自己最后的生命力在流逝,但是他不在乎,他只是很用力很用力地抓紧了自己手里的花。

    就像是抓住了他的整个人生。

    卡特琳娜,还有……整个世界。

    再见了。

    他最后一次撑开眼皮看了一眼世界。

    天,亮了。

    ——————————————

    天亮了。

    雪停了。

    烧了一夜的大火也熄了。

    陈森然抱着安妮坐在满地的灰烬里,看着整整一个被毁灭的城池不语。

    战争结束了。

    仅仅一夜的功夫,原本气势汹汹的各方人马灰飞烟灭。

    原本牢牢地耸立在那一条峡谷口的不破堡垒土崩瓦解。

    这一片原本有着无数人抢夺的土地,此刻生者止步。

    满地的尸骸,满地的废墟,满眼的望不到头的绝望。

    “走吧。”在最后关头救出了小安妮的伊芙琳抖了抖自己衣服上的冰雪,对着陈森然说。

    “好。”陈森然点头,抱着安妮缓缓起身,小丫头已经睡着了,这么多天的惊魂,她早已是累得不行,所以陈森然很小心。

    但是他高估了自己的身体的承受能力,昨夜的恐怖消耗让他一个踉跄差点摔倒在了地上。

    幸好伊芙琳及时出手,他才幸免于难。

    “要我扶你走吗?”伊芙琳扶着他,问道。

    “不必。”陈森然摇着头脱离了她的手,“对了,昨晚,多谢。”

    “算了。”伊芙琳摇头,也不知道她算了什么,“没什么的。”

    “不,我一定会帮你找到他,一定。”陈森然摇头,他不喜欢欠别人什么。

    如果说之前是纯粹利用伊芙琳,那么现在他就是一定会帮她找到崔斯特。

    至死方休。

    “不说这个,现在你打算怎么办?”伊芙琳还是摇头,她换了话题,开始说眼前。

    她的话意思很明显,现在无论是德玛西亚人还是别的什么人都死光了,陈森然这一次的布局可以说完全失败了。

    “不知道,走一步看一步。”陈森然微微喘了一口气,尝试性地走了一步,“其实,我差点杀了伯纳姆,要是真杀了,也就不用再费那么多事了。”

    他踏出一步,全身又开始散架般疼痛。

    他的身体状况真是糟糕极了,全身像是被抽空了一样,一点力都使不出来。

    还好没死。

    他这样安慰着自己又踏出了第二步。

    就在这个时候,他的旁边的雪地忽然开始发出簌簌的声响。

    只见那块已经被积雪淹没的地方忽然裂了开来。

    裂出了一把粗粝野蛮的长刀。

    下一刻,泰达米尔的那一张悍勇无双的脸孔出现在了陈森然的眼里。

    “陈森然?”泰达米尔似乎是刚清醒,他看着陈森然有些不确定,或者说不太善意地问。

    “是我。”陈森然点头,他停下了脚步。

    他感觉到了一些气氛的变化。

    泰达米尔身上有杀气。

    “昨晚是你?”他说着缓缓抚上了自己的长刀。

    “昨晚是我。”陈森然点头,“你要杀我?”

    “簌簌——”又一声裂雪声响了起来。

    裂出了一把绝世的寒冰大弓。

    艾希。

    她看向了陈森然,同样将手搭在了弓上。

    “你也要杀我?”陈森然的语调没有任何的变化,转过头平静地问了一句艾希。

    谁也没回答。

    早晨的寒风呼啸。

    艾希和泰达米尔对视了一眼。

    “盖伦呢?”他们几乎同时问。

    “我不知道。”陈森然摇头。

    “先找他。”他们同时收起了武器。

    四周围有更多的裂雪声响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