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罢,她于心底自我感动了一下。
什么叫暖,这就叫暖!
就冲着这一句忠犬感十足的台词,她想夸自己一句「反派的贴心小羊袄」,应该不过分吧?
下一秒,幽砚眼尾微微上挑,赤着一双玉足走下了床,右手轻轻一拂,便将缠在小羊驼后腿上的吹雪缠回了细瘦的腰身。
亦秋连忙起身,两步追到了幽砚的身旁,仰着脑袋问道:主人,我刚才说的,你有考虑一下吗?
幽砚低眉扫了亦秋一眼,走至桌边为自己倒了一杯已凉的茶水,有些不耐烦地幽幽说道:幼稚
亦秋咬了咬牙,轻哼了一声,于心底吐槽道您说的是,论成熟,那我确实比不了您这三千多岁的少女。
可就在此时,幽砚又一次开了口:不过闲来也无事,你觉得有趣,那便随你。
语气依旧淡淡的,说出来的话,却让亦秋喜出望外。
那个午后,小羊驼蹦蹦跶跶在前方领路,几步一回头,就为了等身后步子慢悠悠的幽砚。
长清阁男弟子较多,每次幽砚来此,总有那么几个会凑上来主动效劳的。
他们一听幽砚是想了解仙麓门的试炼大会,便一边儿前方带路,一边争先恐后地说道了起来。
试炼大会四年一次,三阁中到了岁数且未出师的基本都报名了,就等着到时一争高低,白姑娘到时可得来看看。
前边儿就是比试场地,四周已设好灵力结界,到时掌门师尊会与两位师叔从旁护法,场内怎么打,都不会伤着边上围观的人。
我们修为不精,上去也就是活动活动身子,能赢个一两场就不丢人了真要看啊,还得看三阁中最负重望的那三位。
幽砚望着那四面悬空的试炼台,随口问道:那三位,是哪三位啊?
旁侧一人笑道:那当然是,我们长清阁的江羽遥师姐,画墨阁的朝云师姐,还有留仙阁的贺修竹师兄。
一个瘦高的长清阁弟子跟着点了点头:是啊,这次试炼大会独占鳌头之人,必定在他们当中。
亦秋心里着急报名一事,一时有些不耐烦地蹭了蹭幽砚的大腿。
幽砚不动声色地摸了摸亦秋的脑袋,改口问道:这试炼大会四年才一次,想来只要岁数到了,便都会报名吧?
瘦高个听了,不屑地笑了一声,道:差不多,但也不是没有例外。
哦?幽砚眼底闪过一丝惊讶。
下一秒,只见得另一人摆了摆手,摇头道:你说洛溟渊?那个废物,不说也罢。
瘦高个讥讽道:那人啊,是我们长清阁之耻。入门八年,十七岁,什么都没学会,明明是拜在我们长清阁的,结果连剑都拿不稳,成天娘们唧唧的,纯废物一个。
可惜啊,那小子不报名,他要报名了,谁运气好抽到他,那跟轮空没区别啊。
要不是报名必须有弟子印,我都想替他报一个,不过就是不知道他上不上得去咱们这试炼台啊。
一时间,那几个弟子你一言我一语地嘲笑起了一个并不在场的人。
亦秋在旁侧听着,一时不由得翻了个白眼。
这些个在修仙门派里搞校园暴力的仙门弟子,一天到晚指着别人骂「娘们」,也不知有几个能在江羽遥和朝云手下过上三招。
还一口一个「娘们」呢,这么看不起女人,有本事就别从娘胎里出来啊。
再说了,那小猪蹄子日后虽然不一定是什么好东西,但人家小小年纪就什么重活粗活都干得,身上有伤也任劳任怨,哪有这些家伙说得那么不堪?
显然,幽砚也懒得听眼前几人在背后说人闲话,于是开口继续问道:报名还需要弟子印?
亦秋闻言,竖起了耳朵。
当然需要,否则有人冒名顶替怎么办?瘦高个说,仙麓门每个弟子都有属于自己的弟子印,那是拜师之日,师尊以灵力为其刻下的名牌,独一无二。
想要报名试炼大会,必须以弟子印将名字录入名册,否则不算数的。
原来如此。
亦秋听完,目光都呆滞了几分。
她本以为只要偷偷在名册上添一个洛溟渊的名字就好了,结果这玩意儿竟然那么复杂,非得要那个什么弟子印,所以说报名这事,到底还是要洛溟渊自愿才行啊
所以,她现在忽悠幽砚去忽悠洛溟渊还来得及吗?
此刻该问的都问完了,幽砚自也不想再与眼前几人过多啰嗦,一时转身欲走,偏被那几人再次叫住,一个个满脸殷勤地想要带她再去别处看看。
无法偷偷帮小猪蹄子报名,亦秋本已十分忧伤,此刻一听这几个人还要带幽砚「去别处看看」,更是让她心底那份不爽成倍滋长。
一时间,她极其不悦地冲那几个人「嗯嗯」大叫了起来然而,无人在意。
被无视的愤怒,促使她嚅动起了自己的嘴巴。
下一秒,小羊驼仰起了脖子。
&ui!
pu!tuitui!
那个下午,道歉狂魔草泥马成功「同化」了自己的主人,使之也深刻体会了一下与人「道歉」的感觉。
不过幽砚并没有因此生气,相反,心情似还不错了起来。
回来的路上,她们吹着山风望着云,路过清泉饮了水,回到客舍之时,正是那夕阳西下的好时分,高山之巅看落日,与别处总归是不同的。
只是幽砚不喜这些,所以近来无论日出还是日落,都只有亦秋独自在看。
今天,是第一次日落时分,有幽砚和她一同站在屋外。
亦秋依在幽砚身上,看着那灼烧层云太阳渐渐西沉,那些烦躁的心虚便也随之消散了不少。
你可曾听说过三足金乌?幽砚忽而淡淡问道。
啊?亦秋一下紧张了起来。
那是天帝之子,是这三界之中,光芒最盛的羽族。
幽砚说着,揉了揉亦秋的脑袋,言辞讥讽道,不过它就像这落日,一夕沉堕,便再黯淡无光。好比是,龙游浅滩,虎落平阳,谁都可以踩上一脚无趣至极。
亦秋心虚地眨了眨眼,小声问道:主人可曾见过它?
不曾幽砚应道。
不曾?亦秋不禁诧异,刚想顺势追问下去,便听幽砚叫了一声她的名字。
小亦秋
啊?她抬眼愣愣望着眼前的幽砚。
幽砚拍了拍亦秋的后脑勺:回屋等我。
说罢,化作一阵风,转瞬便已消失不见。
第41章
太阳下山了,天色渐渐沉了下来。
幽砚在留下一句「回屋等我」后便独自走了,亦秋在门口茫然地站了一会儿,架不住山顶风大,便缩回了屋中。
她为幽砚留了一道门缝,自己则趴到了床边那个软和的小地铺上,望着眼前雕青山的屏风发起了呆。
人在若有所思,却又摸不到什么头绪的时候,总是容易忽略时间。
亦秋这一愣愣了许久,回过神时,本就不怎么亮的屋子,都已随着夜色彻底暗沉。
入夜的凉风,顺着门缝吹开了门扉,屏风将其挡下,却挡不住那夹杂在空气中的凉意。
亦秋抬起脖子犹豫了一会儿。
她想,那个鸟女人又不是没手,哪里需要一只羊驼为她留门啊?
早点关上,早点暖和。
亦秋这般想着,到底还是从被褥上站了起来,慢吞吞地走到门边,伸出前腿儿想要将门关上。
忽而,一阵风吹到了她毛茸茸的脸上,一下便吹醒了她迷糊许久的脑子。
她似乎有点明白,近来大反派为何像个旁观者似的,本该迫害的主角就在眼前,却是迟迟不曾行动了。
小说里,幽砚为了一步一步将洛溟渊引上绝路,可谓是费心费力,整个过程不知牵扯了多少无辜之人,最终搅得扶桑死、木神堕,天帝与其独子血亲相残。
当小说快到尾声的时候,恶毒女三郁溯在身死魂灭之前,向幽砚问出了一个所有读者都十分想要知道答案的问题。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面对这个问题,幽砚没有说为了魔族,更没有提到什么爱恨之事,只是笑着反问了一句:你不觉得,这样很有趣吗?
亦秋至今都还记得,那一章的评论区彻底炸翻了锅。
一部分读者觉得反派做了那么多伤天害理的事,只以「有趣」作为一切的动机实在太过牵强。
一部分读者则翻出许多前文细节进行了一通分析,对这些为那一句话而炸了毛的读者解释道:朝云因什么救过幽砚?郁溯为什么痛恨扶桑?男女主看似无辜,但是他们如果真的无辜,很多东西根本解释不清楚。
前面那么多伏笔呢,小说还没完结,急什么呀?继续看吧,我猜钦原一族和金乌绝对有过节,而且这把火还烧到了蛇山。
这话说的不无道理,奈何小鸟咕咕飞没有心,读者为她把细节伏笔都12345的给列出来了,她竟是一个坑都没填上,草草结束了全文,将烂尾烂到了极致。
对此,大部分被伤透了心的读者们高呼了起来。
这是结局,却也不是结局!
小鸟咕咕飞懂个屁的《枯枝瘦》!
追了鸟姐那么多本,这本真转黑,看得窝火!
只要你骂小鸟咕咕飞,我们就是异父异母的异姓姐妹!
与此同时,文下的「枯枝女娲」们开启了「补天」模式,她们把那些细节伏笔和作者没填的坑尽数罗列出来,认真分析了好几篇长评,各有各的猜测,也各有各的精彩。
而这些猜测里,大多都在怀疑幽砚堕魔与金乌有关,甚至有人觉得,幽砚不喜光是因为憎恨金乌,而金乌塑十日,是为了对付幽砚。
不得不说,这个猜测着实带感,不少读者看完,皆发自内心感慨:这TM不比结局好看?店无书砸,懂?
亦秋还记得,山间初遇那日,幽砚望向洛溟渊的眼中带有杀意。
也许是因为穿书前在评论区看了那么多猜测,她便自然而然将这份杀意理解为了「恨」。
可是刚才,幽砚离开前所说的那番话,明显话里有话
特别是她的语气,几分讥讽,几分感叹。除此之外,无怨无恨,只有淡漠。
幽砚说自己不曾见过金乌,亦秋是愿意相信的,毕竟这么随心随性的一个大反派,着实没有必要费心去骗一只小羊驼。
她能感觉到,随幽砚离开魔界的这些日子里,幽砚对她虽有诸多隐瞒,却并无欺骗。
就好像,有一些事情,她若问,幽砚便会说,若不愿说,幽砚便也不许她问。
所以,幽砚的性子,可能真如小说里写的那样,做什么皆是想做便做了,有趣就好,不需要多余的缘由。
可有一点,作者确实错了,光凭「有趣」这一个动机,是不够支撑这位任性至极的大反派费心费力搞那么多破事儿出来的。
因为在幽砚看来,洛溟渊根本不够有趣。
亦秋不禁去想,对一个疯批反派而言,何为有趣?
是泼墨玷污无瑕的白?是拽高高在上之人跌入尘埃?又或者,是一点一滴将自傲者所有的骄傲尽数摧折?
不管是什么,这一切的前提,似乎在于摧残、毁灭掉一样「好」的东西。
在原文的世界观中,三足金乌乃是天帝帝俊与太阳神女羲和所生独子,千年前许是吃饱了撑的,以神力多造了九个太阳出来,最终犯下大错,断足受贬,沦落人间。
时光转瞬,千年已过,金乌渡劫九世,皆以失败告终。
如今这第十世,便是他最后一次机会。
作者曾经提到过,洛溟渊这个名字,字字带水,是为「太阳沉堕海底深渊,光明没入无边黑暗」之意。
正如幽砚所说,它就像落日,一夕沉堕,便再黯淡无光。
或许一开始,幽砚对他是感兴趣的,可那也仅仅只是一开始。
曾经那个三界之中光芒最盛的羽族,如今早已失去一身神力,陷于这凡俗泥沼之中,任谁都能轻易践踏。
他对幽砚而言,就像一条可怜虫,多看一眼都嫌无趣。
正因如此,幽砚在见到洛溟渊的第一眼,便做出了与原文截然不同的反应。
亦秋初步断定,幽砚的整个心路历程,也许可能貌似大概十分简单。
见到洛溟渊之前好无聊啊,听说天帝的儿子在历劫,我去使点绊子吧。
见到洛溟渊之后这废物是三足金乌?无趣至极!白走一趟,好气,不如直接宰了,然后去跟他老爹对线吧!
所以,幽砚没有直接杀了洛溟渊,完全都是因为因为我?
亦秋想到此处,不由得深吸了一口气。
鸟女人近来什么都不去做,也什么都不让她去做,每天都静静待在此处懒散度日。
若不是今日她提到试炼大会一事,这鸟女人根本连门都懒得出一趟。
这大反派如此行事,怎么看都与剧情主线够不着半点关系。
唯一的解释,就是幽砚对主角已经失了兴致,如今只想弄清楚身旁这只小羊驼葫芦里卖得什么药。
虽然这个结论很离谱,但确实是合情合理的。
亦秋不由得头疼了起来。
亦秋觉得自己就像个跳梁小丑,为了主线努力撺掇反派去干反派该干的事,而大反派就是一个看戏的人,一直饶有兴致地注视着她,分明知道她在演,可就是不曾点穿。
难怪她总会产生一种幽砚什么都看出来了的错觉。
搞半天那根本不是错觉!
幽砚肯定早就看出她不对劲了,哪怕不知她到底是何想法,也该知道她做这一切的动机绝不单纯。
她想,幽砚眼里的她,一定是一只又笨又蠢,就差没把计划写脸上了,还一天天自认心机十足的大傻瓜。
过分,太过分了
这世上怎么会有那么过分的反派,放着眼皮底下的主角不去玩弄,非要玩弄一只除了吃喝拉撒便干啥啥不行的羊驼!
草泥马啊!这真是人能干出来的事儿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