亦秋一边吃着午饭,一边望着幽砚,一颗小脑袋瓜止不住地胡思乱想。
她想,当一个宠物其实挺不错的,从前做人的时候,都不曾有谁这样照顾过她,亲人都没有。
难怪以前总见人说什么「人不如猫」「人不如狗」,小宠物遇上一个好主人,可不就是活得比人无忧无虑吗?
不过她还是想当人,非但想当个人,还会害怕宠物当久了,往后会做不好一个人。
说起来,如今她是只羊驼,发生什么事都可以萌混过关,以后要是好感度够了,自己拥有了人形,又会以何种方式与幽砚相处呢?
幽砚会喜欢她人类的模样吗?
又或者,这位说话向来难听的主人会用食指戳着她的鼻子,然后扬起那种最最危险的笑意,用上最最平静的语气,对她发出警告:我养的是宠物,不是废物。
别说,还真有这种可能。
同样是每天在家吃喝拉撒睡,猫猫狗狗一类的小动物就是可爱,捣蛋都很可爱,而待业休息的大孩子就是啃老,干活也是啃老。
别说是不近人情的大魔头了,就是换做亦秋自己,也确实不太能接受自己养的宠物会变人的设定。
亦秋这般想着,一时没能注意到自己望向幽砚的眼神越来越痴。
忽然,到嘴的鸡肉被幽砚平移开了。
亦秋不由一愣,下意识往前探了探脖子,想追上那块肉,却被幽砚用左手食指按住了眉心。
这又是做什么呢?
亦秋不禁瞪向幽砚,一双小圆眼里写满了茫然。
幽砚:吃饭,专心点。
亦秋:
小羊驼立即端正了站姿,那一副强装乖巧地模样,像极了上课时开小差惨遭老师点名的学生。
午饭过后,亦秋趴在客房中最亮堂的那片地儿,眯着眼睛晒起了太阳。
幽砚似是心情不错,在一旁哼起了不知名的小曲儿。
词儿是什么山啊水啊风啊沙的,调子倒是挺轻盈,想来应是哪个地方的童谣。
只不过,幽砚平日里说起话来声音挺好听,唱起歌来却叫人不敢恭维。
许是固有印象比较深吧,亦秋一直以为鸟儿唱歌都不会太差,直到今日,听到幽砚哼歌,方知这世间何为「幻灭」。
想想也是,幽砚又不是什么寻常的鸟儿,她屁股可是带刺儿的,与其说是一只鸟,不如说是大蜂子。
幽砚哼着哼着,见亦秋快睡着了,便也安静了下来。
亦秋趴在太阳光下,睡了又醒,醒了又睡,几次昏昏沉沉眯开一条眼缝,看见幽砚还在屋中,便又安心闭上了眼。
迷迷糊糊间,她听到了有人谈话的声音。
哼唧着睁开了一只右眼,看见门口一抹浅蓝的裙角,这才反应过来差不多是时候出发了。
小羊驼伸展着脖子,从地上站了起来,晃晃悠悠朝着幽砚走了两步,觉得头晕,便又用力晃了晃脑袋。
脑袋晃完,她下意识向后仰了下脖子。
就是这一个动作,让门口的两位主角下意识后退了两步。
亦秋:
没想吐,真没想吐。
老天作证,她亦秋向来是一个遵纪守法的好公民,就算现在变成了一只羊驼,也不是那种随便乱吐口水的羊驼。
亦秋委屈巴巴地走到幽砚身旁,小脑袋往一耷,满脸写着没精打采。
就在这时,亦秋忽然想起了什么。
她猛地昂首挺胸,以一种极其高亢的语调,冲着正打算出发的江羽遥和洛溟渊嗯了一声。
一时间,三双神色不一的眼睛都投向了这只毛茸茸的小羊驼。
下一秒,只见小羊驼努力伸展了一下脖子,十分努力地将颈边挂着的香囊凸显了出来。
快看,快看!
看看在你们面前装得人模人样的白见幽白姑娘的刺绣手艺!
嗯
小羊驼又叫了一声,在确定眼前两位小说主角都将目光放到那个香囊上后,她心情大好地向幽砚靠了靠,并用脑袋在幽砚身上蹭了蹭,嘴角微微上扬,全然一副骄傲而又自豪的表情。
江羽遥:白姑娘,你家小羊这是
亲爱的女主,大胆点儿,自信点儿!
面前这只可爱的小羊驼就是在秀主人送给自己的礼物,既然已经看到了,请你务必大声「称赞」一下「它」的美丽!
嗯!!
小羊驼又疯狂明示了一声,一时就恨自己不方便在外人面前口出人言。
洛溟渊:它很喜欢这个香囊。
上道啊,弟弟!
亦秋一下嘚瑟了起来,小脖子都快仰上天了。
请你们,认真观赏这位白姑娘的大作,再神情尴尬、语气委婉地吹捧一下。
坏心思一大堆的小羊驼已经迫不及待想要看到幽砚尴尬的表情了!
她的目光在面前三人脸上来回流转,脸上满满写着期待。
第一个开口的是江羽遥。
她认真地问了句:白姑娘,这是你绣的?
未等幽砚应答,亦秋便先一步小鸡啄米似的点起了头。
江羽遥又问:我可以仔细看看吗?
亦秋瞬间向上迈了两步,江羽遥见状,俯身拿起香囊,认真看起了两面的刺绣。
嗯?怎样怎样?是不是很丑!
亦秋期待地望着江羽遥,岂料她脸上非但没有半点尴尬,反而浮现了几分欣羡:白姑娘还会这个!
亦秋瞬间愣住了。
哈?不会吧,不会吧,这略带羡慕的语气是认真的吗?
江姑娘见笑了,我不会这个的,不过是前些日子闲着无趣,随便打发打发时间。
绣的时候不觉得,绣完一看,发现太丑了,本来想扔的,谁知这小笨羊竟特别喜欢,吵着闹着说什么都要把它留下。
幽砚说着,弯眉一笑,这小家伙啊,平日里就没见过好东西,什么都想要,不过她喜欢,我就缝成香囊送她,让她日日戴着便是。
小羊驼瞬间沉默了。
她是万万没想到,幽砚段位这么高,随意两句话,便把「尴尬」一脚踢到了无辜的小羊驼身上。
分明是幽砚吃饱了撑的,做了个这么丑的礼物,二话不说挂在了她的脖子上。
怎么到头来,变成她没见过世面,什么玩意儿都吵着想要了
江羽遥:白姑娘谦虚了,这香囊上的蜜蜂应该是鸟,它很威风啊,那小羊也很可爱,栩栩如生的,和你家小羊一模一样,难怪它那么喜欢。
亦秋眼角不由得抽搐了一下。
不喜欢,我真的不喜欢。
女主,你被绑架了,就眨眨眼,大可不必闭着眼睛说我和那只歪歪扭扭的炸毛羊驼像吧!
江羽遥好歹是仙麓门掌门之女,平日里想要什么没有?
这么丑的东西,怎会入得了她的眼?
亦秋正懵逼呢,便听江羽遥又开口了。
江羽遥:白姑娘,这个会很难吗?
幽砚摇了摇头,道:我是没有耐心弄第二次了。
江羽遥闻言,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目光却在亦秋脖子上的香囊上多停留了片刻,这才笑着说了句:时候不早了,我们快些动身吧,再晚点,天都要黑了。
嗯!幽砚应着,故意用力拍了一下亦秋的后脑勺。
亦秋抬头瞪了幽砚一眼,见幽砚一脸得意,顿时不服气地「哼」了一声。
不满归不满,小小的羊驼,到头来还是得乖乖跟在主人身后的。
江羽遥刚才的反应,似是真心在夸这丑巴巴的玩意儿
亦秋不禁陷入了一阵沉思。
小说里,江羽遥身为掌门之女,仙麓门中年轻一辈实力最强的大师姐,从小便被父亲和师叔伯们寄予厚望。
论刀剑骑射,比仙术符法,她样样都是同辈中的佼佼者。
可正因如此,她的生活总是被安排得满满当当,从小便不太与懂得人交流,待到长大了,便成了仙麓门中那一朵孤傲又清冷的高岭之花。
孤傲清冷没看出来,涉世未深、不擅交际的青涩感倒是挺重。
十九岁,放在古时候是不小了,但放在现代,也就是个还在念书的丫头。
这个年纪,没经历过什么大风大浪,想来也孤傲清冷不起来。
罢了,许是从小到大没碰过这种女儿家的玩意儿,少女心思忽然被勾了起来。
这就类似于,干干净净的乖小孩看见外头有同龄人在捉虫子、玩泥巴,明明知道脏,却还是心生向往。
所以,江羽遥的称赞确实发自内心。
可恶啊,看鬼见愁在主角面前尴尬的期待落空了,亦秋不禁低头恨恨地瞪了一眼脖子上挂着的香囊。
香囊在她脖子上摇摇晃晃,一会儿炸毛羊驼朝上,一会儿炸毛钦原朝上。
也不知是不是错觉。
这两只炸毛怪,看久了是有点可爱
有点像
平日里上网聊天会用到的那种魔性表情包。
第32章
陌水城依山傍水,最是天地灵气汇聚之地。
仙麓门位于陌水城南绵延山脉中的某一座无名山头,终年藏于一层仙术结界之中,唯仙麓门弟子知其所在何方,常人难以觅见,便以为仙人都住天上。
遂有人言山路遥似天,仙门落云端。
这云端之言确实不假,仙麓门确实称得上山高天寒,人烟罕至。
小说中曾经写过,只有登上那云雾缭绕的山巅,行至脚下山路的尽头,方可瞧见那一处深不见底的断崖。
而那断崖的另一端,便是仙麓门,外人无法通过,唯有仙麓门弟子知晓如何唤出连接两端的灵桥。
亦秋一路紧紧跟在幽砚身后,随江羽遥、洛溟渊二人沿山路而行。
山脚还好,可越往山上走,这山路便越是难行。走着走着,这天色就暗沉了下来。
说起来,这原小说也真是绝,仙麓门的弟子分明是修仙之人,却并不会什么御剑飞行一类的法术,上下山竟都得脚踏实地一步步去走。
虽说这修仙者体质远强于常人,就算是仙麓门中处处被人瞧不起的洛溟渊,下盘功夫也比寻常人好上太多,行个崎岖山路并不吃力。
可是
小羊驼真的很吃力呀!
就算她如今的身份是一只「开了灵智」的羊驼妖,那也是妖精里修为最菜的那一档,属性中虽有两百灵根,对身体的影响却并没有很大,其作用估计就是让她四肢比寻常羊驼灵活点,身体比寻常羊驼耐寒抗热一点,暂时无法让她小小的身体变得多么强壮。
半道上,洛溟渊见小羊驼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主动提出可以背她一程。
亦秋闻言,两眼一亮,却还没来得及高兴,便听幽砚以「她最近吃胖了,需要锻炼」为由给拒绝了。
不!她没胖!她不需要锻炼!
她知道,她不配被高贵的大反派背,也不配被高贵的大反派抱。
可是,可是
这位小说初期谁都可以使唤的男主又不是没干过重活,人家都主动提出愿意背她了,小伙子身强力壮,又不是背不动,难道她连这也不配吗!
嗯呜呜
呜嗯呜呜呜
呜呜呜!!
一时间,小羊驼成为了一只嘤嘤怪,眼底含着泪光,追在幽砚身旁闹起了情绪。
可卖萌与撒娇对女魔头而言从来都是没有任何作用的。
就这样,亦秋一路嘤到了山顶。
她这一路走来,眼瞅着自己属性中「体力」那一栏的数字越来越低,低得几乎快要见底,这才算真真切切明白了大诗人李白为什么会说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
此时此刻到了山巅,她已是累得不行,当即就地一趴,要死不活地喘起了大气儿。
江羽遥行至断崖边缘,双手结印,念动灵咒,一时引得灵光大作,灵光照亮此夜,亦将那山间云雾缓缓凝作长桥,横跨山崖两端。
亦秋记得,这凝结云桥的法阵,乃是仙麓门早已羽化登仙的祖师所造,仙麓门弟子皆知催动之法。
不过在小说中后期,恶毒女三为刺激女主,率蛇山群鸟将其损毁,并把那些因失去云桥而无法及时撤离此处的仙麓门众人尽数屠杀,最后将一切付之一炬。
作茧自缚,想来便是在说这个吧?
但凡这群修仙的别把自己藏那么深,也不至于在灾厄到来时想逃都没法逃。
走了幽砚伸手揉了揉亦秋的脑袋。
亦秋回过神来,抬头望了幽砚一眼,而后哼哼唧唧站起身来,跟在幽砚身后向前走了几步。
她以为自己不恐高,奈何人类总是很容易产生某些奇奇怪怪的「我以为」。
小羊驼爬了那么久的山,四肢本就已经酸软无力,此时此刻走至崖边,她只轻轻向下望了一眼,便瞬间瘫软在了地上。
草!小羊驼不禁吓到口吐人言。
那一瞬间,已然踏上了云桥的江羽遥和洛溟渊纷纷回头,将诧异的目光投向了身后趴在崖边瑟瑟发抖的小羊驼。
嗯!亦秋连忙改口。
幽砚示范着用脚在云桥上踩了两下:结实的,走吧。
嗯小羊驼疯狂摇起了头。
道理她都懂,此处每年行过多少仙麓门人,结实是肯定结实的。
但这山、这崖,还有这看上去软绵绵、轻飘飘,而且毫无任何安全措施的云桥!
不,不不,不不不!
她不可以!这是凡人生命难以承受的恐惧!
她脚软了,是真的软了,根本连站都站不起来,更别说要走这么长的一座云桥了。
别怕,你走前边,我在后边看着,没事的。幽砚说罢,伸手拍了拍小羊驼的后脑勺,见其死都不肯站起身来,便吓唬道,不走的话,我就把你丢这儿了?
幽砚话音刚落,亦秋连忙伸出两只前蹄,一下搂住了她的脚踝。
幽砚:
呜呜!鬼见愁,你可不能在这时候丢下我啊!
嗯呜这山上什么飞禽走兽都有,我一只草泥马又能活到几时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