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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木屐,与奶父
    人在受了苦或委屈了,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最疼爱自己的人,对沈音沐而言,这个人曾是他的君父。但常年累日的疾病,幼小的他不仅自己痛苦,也看到了父君的煎熬,即使返回到十岁的孩童期,他都没在君父的怀里哭过一场。

    时至今日,在自己妻主面前,他比十岁时还要娇气数倍。

    于是,皇君就看到他抱着一摞账本进了殿,娇声娇气地道:“父~君,妻主好任性,买了树苗就催着孩儿进宫来种树。家里庄里这一大摊子账,婚后一直都没时间看呢,只好借用父君的地盘啦。”

    皇君情不自禁地接过儿子手里几本账,手握紧,儿子能如此鲜活的在自己面前撒娇,这一幕就算做梦,他都没梦到过。

    “妻主疼你,也不该因贪玩怠慢了管家,攒这许多的账目,可要内务府管事过来帮忙?”

    “父君勿忧,很快就算完,我家的账乃复式记账法,他们不懂的。”

    正说着,就见孙辽抱着更多账本,孙氏拿着个大算盘也跟着进了大殿,皇君一抬手,直接免了二人的礼,笑道:“皇儿,这是要把家都搬回来不成?”

    话是这么说,脸上的笑意却加深了几许,看着孙辽和孙氏围着皇儿坐好,三人手上极麻利,噼里啪啦地打起了算盘,开始算账,配合默契。

    高高的一摞摞账本,眼看着就矮了下去,这让皇君很是惊讶。

    出于好奇,就忍不住拿起一本翻看起来。这一看,可就愣住了,皇儿管的那可不是内宅,海岛上建条船,草原上买批牛,都要拿来给他批复,还有他过手的金额,只这一本账簿~~就……

    皇君面露警觉,抬手,宫人抬过一个空木箱,他吩咐:“算好的账簿放到箱子里,盖好盖。”

    沈音沐温和一笑:“父君稍侯,马上就算好了。工部要借妻主过去主理京城沼气火事宜,孩儿就想着,拿出衣厂部分利润支持妻主盖个沼气暖房,冬日不仅可以收容无家可归者,平日里也能收归一些活计给她们干。”

    “这么大的事,皇儿莫要擅自做主,恐引驸马不满!”

    “姐夫在家一言九鼎,我们和庄主,都听姐夫的话。”

    “怎么你家的丫头,都叫皇儿姐夫?”皇君口气淡淡,眼里却染着笑意。

    “庄主姐妹多,姐夫辛苦,是要管咱们婚丧嫁娶的‘长辈’,必须得敬着。”

    “小辽子说的可是真?”

    皇君侧头看向正在收账簿的孙氏,这一大家子二货,皇君都是稀罕的。尤其孙氏,懂规矩性温婉,兰心蕙质,但凡衣厂出新品种,她总会送一套美观舒适的燕居服到宫里,比自家皇儿还贴心。

    孙氏忙起身,躬身施礼,略加思考,认真答道:“皇君明鉴,雁庄的发展与新项目还是庄主说了算的。不过,一旦开始挣钱,有了利润就归大公子管了。”

    皇君忍俊不止,其他宫人也低头偷笑,驸马宠夫的名号,当之无愧,绝对不是吹出来的。

    这时有宫人报:“太女到。”

    殿中之人看到太女领着小侍进来,纷纷行礼。坐在皇君身边的太女正夫却是连眼皮都没抬,皇君问女儿道:“栾儿可见到驸马啦?她正在院里栽树呢。”

    太女抬了抬手:“起吧。”又道:“驸马正与沈言互拼阵法,我听着无趣就进来看看父君。不知阿父,最近,身体可好?”二人坐下聊天。

    沈音沐看完最后一本账簿,曲起指关节轻点了一下,示意孙氏可以都收起来了。他的无名指上戴着一枚耀眼夺目的戒指,戒面上硕大的红宝石在阳光的照耀下,闪烁出鸽血一般浓稠的璀璨流光。这衬得他几乎透明的白皙双手,美得惊人。

    太女小侍似乎很高兴,觑着一双眼羡慕地看着,赞叹道:“都说驸马宠夫,看看殿下这双手就知道有多宠了。恐怕,五百两一瓶的活肤霜连手上都抹满了吧!”

    孙辽心里鄙夷,果然如庄主所言,贫穷限制了你的想象力。

    想到大妞的吩咐,她搭茬道:“贵人此言差异。别说我姐夫的护手霜,哪怕是润脚露岂是那活肤霜可比?姐夫用的每一款,都是我家庄主特制,其中的原料,哪怕雪莲花,灵芝草,珍珠粉,都是我家雕鹰从雪山和深海岛上直接运来的当日新鲜货。别说五百两,五千两也不够买的。”

    “砰……”清脆的声响,站在皇君身后的大伴,沈音沐的奶父把插花的玉瓶摔了。

    皇君扭头盯着大伴看了一下,吩咐宫人收拾地面,有些愣神:多久了,难道他真见不得淳儿好?还是自己多心了?许是青哥过世,他心里太难过吧。

    沈音沐垂着头,身体微颤,余光里他看到了奶父握紧的双拳,从掌心里缓慢流出的血滴,虽然转瞬即被抹去,但眼见他隐藏疼痛的样子,削醒了沈音沐的感官:妻主说,奶父恨他,非常~非常恨!

    沈大伴强压住心头的感受,平声道歉:“老奴真是越老越不中用,还请皇君责罚。”

    太女小侍忙抢话:“大伴何必如此,父君宽厚,又是一家人。一个玉瓶而已,奴家房里还有几个,明儿给父君送来,看喜不喜欢。”

    太女很给这小侍面子,跟进道:“一个玉瓶而已,叔叔莫慌。”

    小侍越发高兴:“前儿,三皇女新纳的小侍进宫,高木屐上镶了一排碎宝石,特意在宫里走了一大圈臭显摆,也不想想,要是咱家皇子殿下想,要多少宝石没有呀,要镶,定全镶整颗的。”

    孙辽一听,心下高兴,您可算说到高木屐了!

    只见她摆正面部表情,口气夸张道:“可不敢让我姐夫穿那劳什子,这要是照顾不周,崴了脚,那就是天大的事,庄主能吃了咱们。贵人当年在船上,不也崴了好几次,幸好我姐夫眼疾手快,冲到庄主前面扶了你,否则恐怕脚就伤了。小人觉着,贵人以后也少穿这种不舒服的鞋,健康更重要。”

    大殿里寂静无声,孙辽强压住往上翘的嘴角,大妞子还挺有心眼的,谁知道当时她没在?

    皇君大伴第一个反应过来,训斥道:“你这孩子,没轻没重,胡言乱语,人也是可以胡乱认的?这里可是皇君的大殿,先学好宫里的规矩,再来也不迟,以免误了卿卿性命,还连累驸马与皇子。”

    沈音沐恍然大悟,怪不得!

    他抬睫仔细看那男子,只见他一脸慌乱,很明显被惊到了,根本没认出自己。

    随后,他温声笑道:“奶父何出此言,小辽子乃我雁庄的副庄主,她说的话自然可以代表我与庄主。那日妻主才刚考完县试,我们回文沙的船上正好遇到贵人与高衙内一起。他没认出我很正常,当时我破了相,脸上有道狰狞的伤疤。当时文沙县丞陪着二位,对了,李记商行的嫡女李德和琅琊王氏嫡女王文,也都在船上,大家都见过的。”

    太女正君面露鄙夷:“贵侍真是不同凡响。路走不稳,穿着高木屐跳舞,下盘可是极稳呢。”

    皇君恢复清冷:“高衙内?可是老三推荐给皇上,靠蹴鞠一战成名,管着京左军的那位?”见儿子点头,他轻飘飘地瞥了女儿一眼,发现她一脸懵逼。

    沈音沐沉了口气,轻声道:“奶父年纪大了,不如随淳儿出宫养老吧。”

    这里的孩子都是靠吃奶果长大,所谓奶父,并没有人奶给孩子吃。属于婴儿贴身保姆那一类,一般是主君身边信得过的人,若主君故去,被奶父带大的孩子一般会给其养老送终。

    沈音沐的奶父严格说起来,地位不低。他乃皇君庶弟,作为滕侍随皇君嫁进宫来。因多年未得皇上宠幸,后皇君给他指了一门亲事,嫁出宫去。可惜青哥还在腹中,他妻主因与人斗殴而暴毙,皇君再接他入宫,帮助照顾年幼的沈音沐。

    却说这边不咸不淡,吃茶聊天,气氛诡异。

    院子里却聚了不少人,正在抬高赌资,为八卦阵一事吵的不可开交。

    沈言把皇上身边的大伴伴都给拉来当裁判,伴伴一听两人斗狠八卦阵,驸马扬言,仅靠栽树就能破沈言的局,觉得新鲜有又趣儿,索性把钦天监和里面的几个小道士都给拉来一起玩。

    太女正郁闷呢,听说花园里开了赌局,不觉魂飞心荡,可算能从这帮子夫人身边脱开身。她知道父君定不会再留着她的宠侍,心中懊恼,却原来这小侍正当十七好年华,一手好琵琶,子弟六艺无般不会,又惯会偷寒送暖,伏低做小。

    自幼儿起就被行家打磨,极是在行。人物好,手段又高,深得太女欢心。

    太女出得殿来,见沈言与魏大妞正在为锅底是五十还是一百两银子吵架,甚是有趣。

    大妞不忿:“沈言根本不敢赌,直接认输得了。明知道我们就五十两,切,小人一个!”

    沈言:“你个大妞子,觉得很光荣是吗?堂堂驸马,兜里就五十两,口气还这么大。”

    大妞:“五十两怎么啦,你月俸能有这个数就不错,我们这可是零花钱,吹什么牛呀你。现在赌,五十两开锅,要是拖着,月底能剩十两就不错,赌不赌吧,痛快点。”

    沈言气得四孔生烟,老娘除了月俸还有很多进项好不好。

    她脖子一梗:“一百两起锅,老娘不跟穷鬼玩。看到没,太女姐姐都出来了,你好意思让她连一百两都不能掏出来。”

    众人笑到直不起腰来。太女那点子懊恼顿消,赢了钱去找醉杏楼的银瓶也不错。

    雁洛兮眼看情况僵持,赶紧拉架:“妞子去殿里找你姐夫要五十两,赢了半劈。”

    大妞一紧张:“姐夫不会把咱赢的钱,也都给没收了吧?”

    雁洛兮一弹她脑门:“你脑子呢?我不是还欠你很多钱吗?!”

    大妞月俸分两地开,一半在碧海蓝天直接给她阿爹养家用,一半在京城。她也是个没算计的,基本上与雁洛兮的零花钱混在了一起,俩人谁也没计较,反正都没攒下啥钱。

    魏大妞福至心灵,眼前突然一亮:“对呀,你还欠我很多钱。”俩人哈哈一笑,魏大妞冲去殿里要钱。这一下可热闹啦,把想看热闹的都给吸引了出来。

    众人一走,沈奶父便命人去给皇君准备雁庄送来的果子露,侍人们都打发走了,他看着地上那一箱子账簿,很有规律地轻敲了三下案几。之后,抬步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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