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哭醒她,女人心
    雁洛兮取了盆清水,给老太监冲了一下就帮他擦拭干净,拿出自己的白色中衣和长裤递给他道:“你那身又脏又破,换上这套吧。仔细着穿,防蚊又防潮。我未婚夫郎亲手熬丝、纺线、织布、缝制而成,坏了再没第二件。”

    “要真是豪门之子,倒是个好孩子。”

    老太监一副家长的腔调:“你把他接来,我帮你掌掌眼,这岛上杀完了海匪自然太平。”

    干布一遍遍仔仔细细擦拭过,一身淡雅的香气,又穿上舒爽的纯白衣衫,老太监就笑着哭了。自从膝盖骨没了,他再没这么干净过。这海的颜色从绿到蓝层层叠叠,这蓝天上缀着白云,的确美的透亮!

    “走吧,总算可以见人了。”

    雁洛兮给他绑好头发,还涂了些香喷喷的润肤露。示意俩猴抬上他跟自己走,老太监却坐在板子上纹丝不动。雁洛兮没辙,弯下腰道:“蝴蝶先生,咱时间紧迫。”

    “此岛是我开,此寨是我栽,要想当岛主,把我背起来。”

    嘿,你个老傲娇!

    雁洛兮没辙了,倒过行李包到身前,蹲下身,没好气道:“你自己爬上来。”

    老太监美滋滋地爬到她背上,自己香喷喷的,忽就想起当年出嫁,英俊的王背着他入了王府成了她的正夫,为讨他欢心,亲自爬到树尖去给他摘果子,说是尖上的最甜。那时的他风华正茂,文武全才,满京城倾慕者无数,羡慕者也数不清。

    沧海桑田,再有人愿意背他时,自己却落到这般光景!而这个小丫头仿若当年的王,却是更加俊美上三分,没有王强壮,但这肩膀竟让他觉着更稳当更踏实。

    此时寨子里的街道上一片空荡,哪儿还有到处跑的匪徒,不是被抓了就是缩在某个角落里等天黑。雁洛兮背着蝴蝶先生从主院一出来,在街上巡视的亲卫盔甲兵就围了上来。

    魏大妞的反应最是快,立刻就跑到雁洛兮的身边,扶住她的手臂道:“家主,怎么亲自背这个人,快放下来,我背。”

    因为走了不短的路,天气又热,雁洛兮的头上全是汗,魏大妞赶紧掏帕帮她擦了,雁洛兮眼露锋芒,喝道:“谁允许你离队的?回去!”亲卫们左右迅速散开,列队立正,露出憎恶的表情看着她背上趾高气扬的老男人。

    老太监爬在她背上自然老高,居高临下地扫视了一遍众人,鼻音重重地“哼……”了一声,却只骂了半句:“一群不识时务的……”

    魏大妞心脏呯呯跳了起来,心底猛地腾起一股怒气。一个傲慢的老匹夫也配让家主背,她怎能忍?!周围鸦雀无声,心里不忿却没人敢说话。

    雁洛兮调整了一下面上的表情,颔首道:“此乃蝴蝶先生,本岛真正的主人,你们要像尊重师长般尊重他敬爱他,都听明白了吗?”

    这一声,直接就给蝴蝶先生定了位,张铁带头拱手行晚辈礼:“末将张铁,参见蝴蝶先生。”

    “碧海蓝天亲卫,参见蝴蝶先生!”

    “魏大妞,你!”雁洛兮见她始终撅着嘴,吆喝一声。

    “家主亲卫魏大妞,见过蝴蝶先生。”

    老太监此时眼中有了些喜色,继续傲娇道:“庄主,这是准备让我住街上?”

    雁洛兮也不恼,笑道:“先生想住哪里?这岛上的房子您随便挑,要是都不满意,给我几天时间,马上建新的,总能让您可了心。”

    老太监找到了该有的气派,更加嘚瑟:“别拿那些个木头房子糊弄我,就住这主院,我这‘虎皮房’的用料都是好石头,可御日晒风吹,最是舒适。”

    雁洛兮点头,遗憾道:“可惜那间主卧暂不能住人。”

    “谁要住那些个贱人住过的房间,一股子骚气味,恶心!推平它,去内湾的路就通了。”

    “那先生住靠海的这一边如何?”

    “还不快着,就这么喜欢背着我!”老太监一脸的显摆表情,哪儿有想要下来的意思。雁洛兮赶紧吩咐:

    “孙辽队给先生收拾房间,旧的全部清出来。”

    “诺!”

    “虎头队去库房领一应用品,要全新的。”说完把自己的金卡递给她。

    “诺!”

    “大妞队,大妞留下帮我照顾先生,其她人马上去给先生准备膳食。”

    “诺!”

    “张铁,留两队人继续在街上巡逻,其她人员自己找工具,沿着水井建围墙,以免外面纷乱惊扰了先生休息。”

    “诺!”

    众人领命都忙去了,雁洛兮背着老太监回到院子靠海的一边,魏大妞也不知从哪儿找来一张大交椅放到大榕树下道:“家主,先放先生坐下,怪沉的。”

    “这丫头虽说没眼力见儿,倒是真心疼你!”

    老太监好像家长般一一过滤着雁洛兮身边的人,这让她很受用,毕竟从心里她是羡慕那些有父母的人,越发不想委屈这老太监分毫,“大妞,那边屋子里有个躺椅,你给搬来。”

    老太监看看魏大妞给他铺好躺椅,这才躺上去,雁洛兮找到一块毯子盖在他腿上,以防海风太硬吹透骨头,这才坐到交椅上看着老太监嘱咐道:“一会儿副庄主白墨来,你不许任性胡说乱骂,她是雪国贵族,这次占岛的两百府兵都是她送的。”

    老太监吱嗷一声,大骂::“你个不知轻重的丫头片子,雪国白姓是皇族,也是你能随意勾搭着一起闯海的,你就是个糊涂蛋子。”

    见这老头儿急赤白脸的样儿,雁洛兮实在憋不住,噗嗤笑出声,道:“勾结你这朝廷反贼可比雪国友人危险多了,老老实实当你的蝴蝶先生,前尘种种皆忘记。这岛不属于蓝盛,更不属于雪国,是咱们自己的,凡是入了庄的人就是自己人,你不可差别对待。回头我俩给你把这片海域所有岛上的匪徒尽数剿灭清理干净,你做这海天的老大不潇洒吗?别犯傻!”

    “异想天开的臭丫头!”

    魏大妞端来个椰子,拿刀劈开一半,分别到了两杯水,搬过一个小案放在老太监身前递给他,把另一杯递给雁洛兮到:“来不及烧热水了,家主先喝些椰子水吧。”庄规不允许喝没烧开的生水,大妞双眸不离左右地盯着她,对于老头儿的放肆言语很是不满。

    “库房和武器库可有人把守?”老太监喝口椰子水关心道。

    “部曲在,放心。”

    “慰安区和奴仆区呢?”

    “部曲在。”

    “准备如何处置那些……?”

    “先公审,该杀就杀。”

    “公审?为何如此麻烦?对付海匪不需如此!”

    雁洛兮叹口气:“您呀,受了这么多苦也不长进,真是!大乱之后用重典,那也要法度明确,让大家知道为何如此?才能大治。”老太监张张嘴想骂人,又觉没理,哼了一声拿起杯子喝椰汁,掩饰自己的底气不足。

    “药粥来啦!”

    孙辽举着碗忙忙跑过来,老大说要把这人当长辈,这个她拿手!甜腻腻地笑道:“这药粥还烫,不能急,要一勺一勺慢用,蝴蝶先生,来,我喂你!”说完崴了一勺吹吹,温度适中了才喂给老太监。

    几口粥下肚,老太监就觉着,从此他离不开这丫头片子,还有跟着她的这帮子人了。

    咔嚓……巨木断裂声。

    轰隆……乱石落滩声。

    “嗨!看来白墨那边大功告成,海匪全部伏诛。”老太监一听,举了半个椰子壳凑过来嘲笑雁洛兮:“就你能!听个响儿,全知天下事啦?”

    没等他笑完,张铁兴奋地跑进来报喜,果然青碟寨二当家一波人也全部伏法。雁洛兮哈哈一笑,吩咐道:“孙辽,敲锣打鼓,马上通知,除了看护库房和武器库的部曲,其他人员,包括慰安区和奴役区的人全都集中到码头,公审海匪!”

    说完,她起身,急急走了出去。

    老太监纵使再傲娇,也知道个轻重缓急,示意张铁和大妞抱他到大交椅上,然后抬他一起去码头。

    大乱刚过,岛上除了一些藏匿起来不显眼的小罗罗,匪首都被绑在了桅杆上,码头上跪了一片求饶的匪徒。顾小北队带着几十个头发凌乱,目光呆滞的男子走过来,意识到这是慰安营的人,雁洛兮问道:“小北,那边情况如何?怎么就这几个?”

    顾小北正色道:“人数不少,部曲过去时,里面已经乱成了一锅粥,此刻派人守着,安静了许多,但大多不肯出来。”

    另一边的情况就好很多,可能因为认识03白珊,所以大部分愿意出来看看。奴仆住的几个院子在寨子的四角,就是些草棚子,日晒寒风,缺衣少食,能活过三十就不错了。

    “奴仆的人数还真不少,可惜派不上什么用场,就是群体弱病残,胆小如鼠之辈。”白墨负手而立,看着03带着少说也有四五百个连腿几乎都站不直的女人,蹒跚着走了过来。

    雁洛兮皱起了眉,但再不似初见杨大力那帮手下时的不知所措,只想躲着。女尊世界里,其实大部分女人没那么强壮,食物的单一,没有足够的燃料取暖,就算是热带海岛,很多人都被风湿痛风折磨的痛苦不堪,活的苟延残喘。

    看着她们佝偻着腰,罗圈着腿,骨瘦如柴,畏畏缩缩,生怕触怒了谁连自己最后的活路都给断了,雁洛兮眼眶有些湿,但这次她再没了眼不见为净的想法。

    见人来的差不多了,两人对视一眼,雁洛兮打开手机喇叭,白墨朗声道:“今日蝴蝶岛易主,建海庄碧海蓝天。旨在让我庄户可以安心种田织布,打鱼经商,做工读书…过日子,岛上的一切及周边海域皆归我碧海蓝天所有。尔等凡是有罪大恶极欺良霸善者,杀无赦!凡自首举报者可量刑宽大处理,无辜者或留或走,庄主自会安排。现在审讯所有海匪头目。”

    此话一出,所有被抢来的奴仆们大哗,而慰安营区站出来几位男子急切问道:“害死我等兄弟的海匪也算吗?”

    白墨严肃道:“是人命就算。杀人偿命!欠债还钱!”

    雁洛兮给了白墨一个赞赏的眼光,提前换了一些人进入慰安营真是太重要了。果然,不一刻慰安区又走出来一些男子。魏大妞看到有自己村的男孩,眼神儿都躲避着她,心里难过红了眼眶,果然如家主所言,被人贩子残害过的男子不是仅仅把人救出来就可以的。

    弟弟见到她时,并没有劫后余生的喜悦,而是满脸羞愧无地自容,恨不得永远都不要再见到亲人的尴尬。

    双手被捆在背后,一个个从桅杆上被放下来的船长匪头被拉到台前让众人识别揭发。

    随即:一声声血泪控诉骤然而起,仿佛一把把明晃晃的钢刀,让未曾遭遇或未曾经历过那些可怕经历的人心如刀绞……

    孙辽,三娘子等人一边做笔录一边泪流满面,突然一拍桌子她站起来大吼一声:“该杀!该杀!就该把这群混蛋大卸八块!

    列阵杀海匪就若大梦一场,毕竟是人命。不曾有过深仇大恨,死在自己枪头上的匪徒流的也是鲜红的血,这血足以让与她一起来的良民们无法安睡,至于这恐慌会持续多久?因人而异。最关键的是,此次杀海匪都赚了大钱,之后大家还要继续做良民,还要保持善良的人性,不能因此留下心里阴影,更不能滋长潜藏在心中的‘恶魔’。

    看着大家义愤填膺,激愤仇恨的样子,雁洛兮松了口气,隐藏的地雷算是给排了。

    “这就是你执意要公审的原因?”老太监和白墨都面有所思地看着广场上越聚越多的人群,雁洛兮点头道:“锄奸扶弱!还是持强凌弱?只在一念之间,我们远离朝廷,本就少了约束,人心是最不能忽视的。”

    “以后碧海蓝天就是我们的家园,绝不允许再有恶人劫掠良家夫男,逼迫良人为奴。杀!杀!杀!”

    喊声越来越大,越来越齐,越来越多的男子从慰安营里走出来,多少快哭干眼泪的绝望男儿,终于又能哗啦哗啦的大哭。彻底哭干再也掉不出半滴眼泪的就干嚎,响彻云霄的干嚎,悲声动地……

    魏小宝就混在这些人群中泪流满面,他看到了亲姐姐魏二宝站在大妞姐的身后,他知道自己得救了,但他一点都不想上前去认她们,认了又如何?他们是家门之辱,魏村之耻,悄悄死在外面也许更好!

    他的脑子里一直都是他娘跟着大妞娘一起离开去卖织机的情景,老村长说他们魏家村的男孩长得好,远近闻名,让她们几个女人不要离开。日子苦着就先苦着些,等大妞她们长大些再出去挣钱。他那时小就害怕,便嚎着跑着去追娘,一路喊着,娘别走,娘别走,回来……

    可娘和大妞娘都不回头,她们就是一直走啊,走啊,说是去挣钱给他准备嫁妆……

    村里有手艺的娘们都跟着大妞娘走了,爹爹们弱,姐姐们也小,幸亏大妞姐说她哪儿都不去就在家种地护着他们。小小年纪的他们都很懂事,很少出村很少与外人来往,不敢给大妞姐惹事,但最近几年村里就开丢失男孩了。爹爹和他整天害怕,躲在屋子里不敢出门,那些日子里他脑袋里什么都没有,成日都是找个角落躲起来不要让人看见……

    一天醒来,他还是发现自己被囚在笼子里被人灌了药。

    ……第一次,他咬了那个肥女人,被打得三天下不了地,就被灌了更多药!

    ……第二次,换了个肥男人,说喜欢他这种纤弱还没长大的‘瘦马’,于是每日只给一口吃的,饿不死就行。

    ……艰难汇成的苦日子痛着,屈辱着,这世界给他的都是恶意!可有一样,他不想死,就想有一天找到他娘问问,到底在为谁准备嫁妆?为什么要离开家?剩了一村无人看护的孤寡幼童?

    但是娘再无了音讯,可能永远都见不到了……他就不想再活着了。

    ……再睁开眼时他没死,被送到了这个海岛上。他也想拿刀上去捅了那些欺负过他的海匪,可他更恨娘!就算杀了海匪,他的一生也毁了!

    撕心裂肺的哭喊声,终是把满心满脑都是怨愤的老太监又给惹哭了,他揪着雁洛兮一边哭一边唱:“你干啥,干啥,咋的!你要咋的?非要让噩梦再来撕裂肝肠一回,非要让每个人都再鲜血淋漓!”

    雁洛兮心里沉重,抬手用衣袖擦去眼泪,她从未觉得自己这么冷静过:“哭!让他们哭!哭出‘六月雪,’心里的寒就能多化几分。哭醒这里所有女人的心,以后娶回家去,才能多些怜惜少些鄙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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