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婴果成丝
    老妇人踉跄着跌坐在地,往木板车方向爬,掩面痛哭:“我可怜的儿呀,一尸三命,你还没生完怎么就走了……”

    “还没生完?什么意思呀?”

    雁洛兮狐疑地看向木板车,只见席子下面有血滴出,迅速想到莫非是双胞胎,孕体停止呼吸后几分钟甚至更长一点,施行剖腹产,足月的胎儿是有可能存活的,但不能自然生出来。

    雁洛兮快步走过去,蹲下身对着老妇人说:“老阿婆,快去拿剪刀,没准儿还有机会,要快。”老妇人双目呆滞,忽福至心灵,爬起来忙忙地就往院里跑。

    “你要干什么?”

    “天哪,拿菜刀啦……”

    “还拿剪子……”

    “你这老乞婆,你儿子已经死了,你头脑清醒点……”随着院子里一通吱哇乱叫,老妇人举着剪刀菜刀就冲了出来。

    “把人群围在一丈之外”雁洛兮接过剪刀吩咐了一句迅速翻开了草席,只见已经死去的孕夫怀里裹着一个女死婴,来不及叹息,她迅速顺着男人腹部已经裂开的孕辰线再剪大直到手能伸进去,把还没生出来的孩子取出。

    此时周围的人群越聚越多,老妇人脱了身上的长衫撑起一个将将能挡住的帷帐。

    宝宝取出来,浑身上下已经憋得青紫,还含有一些羊水,雁洛兮赶快把宝宝的身体倒过来,让鼻腔里的羊水流掉,又轻拍了一下他的屁股,只是发出几乎闻不可闻的声响,对她来说几乎是天籁……这孩子真得没有死,但小的可怜,比奶狗大不了多少,若不及时抢救恐怕也很难活下来。

    迅速脱下自己的外套把孩子包裹住,她大声问了一句:“请问谁有婴果?”

    四周黑压压的人群却无一人说话。这时老妇人的身边多了一个年轻女子,“你家里有婴树吗?快摘颗婴果来,再拿床暖和柔软的被子来给孩子保温。”估计这是孩子的母亲,雁洛兮大声问她。

    那人双目呆滞,不发一言。老妇人突然发飙,扭住那女子就要撕打,i服了you,雁洛兮急着提醒她:“快去拿被子来,孩子要保温。还有针线,你儿子的肚子需要赶快缝上,你不想他就这么走吧。”

    老妇人清醒了些,抓起菜刀又冲进院里。

    雁洛兮四下里张望想寻救援,就见远处王文和李德骑马跟在一架马车的后面,她抱着孩子找了个台阶站上去拼命招手,王文在马上隔着人群一眼就看到了,惊讶地策马就奔了过来,人群迅速分开一条路。

    “雁君,你这是……?”

    王文翻身下马,雁洛兮制住她道:“司马先莫问,救孩子要紧,刚出生,急需暖被,奶果和婴果,你们快去客栈找大公子帮忙,分头行动。”

    她身侧,马车上下来一位未修容,略显严肃,衣袍简单的凤眼俊美男子,三十岁上下的样子,手中拿着一件纯白中衣递过来道:“这是纯棉的,包裹婴儿应柔软许多。”显然是在车里面才脱了下来。

    “好极!天助我也,谢谢宋先生。”

    雁洛兮估计这就是自己要请的西席宋先生,先把孩子递给他,道:“请先生帮我抱下孩子,他爹亲已经去世,我要先帮他缝线,不至于残破着身子下葬。”

    这时老妇人已经拿着针线和一床小棉被跑过来,宋先生赶快用被子把新婴儿裹好,抱到马车里等着。老妇人继续维持秩序疏散众人,确保无人能够靠近手推车,雁洛兮穿针引线开始帮那死去的孕夫缝合伤口。

    巷外围着的人群发多了,几乎堵住了巷口,人们开始议论纷纷:

    “从死人身上救出孩子,咱平沙城可没听说有这么厉害的神医。”

    “救出来又如何,这孩子不吉利,没看那家主一脸不想要着孩子的表情。”

    “活不活的了还再说?死的可是个女娃,若活的是个男娃,就太……?”

    “若是女娃,还好。若是男娃,真就太不吉利了。”

    “……”

    雁洛兮做完手术,听了几耳朵议论,她不吝!天下人她管不过来,但碰上的孩子就是不能死在她手里,走过去问那年轻女子道:“你过世的孕夫和死婴可以下葬了,我看你家境殷实,还是给弄口薄棺吧。”

    “才出生就死了的孩子还不能算是人,不可入祖坟,她爹亲生前说要葬在一起。”

    这时一个身高才过她胸口的黄毛小子上来挎住那女子,脸上涂着白森森的粉,两坨红胭脂,大红嘴唇一张一合,恶俗到夸张,雁洛兮表示佩服:能俗称这样他还真是不容易!

    见此情形,老妇人提着菜刀突然冲上来,扭住那女子又要撕打,雁洛兮拉住她道:“你孙子需要赶快医治,先处理好问题再算账吧。”

    “表姐,那孩子不吉利,留在家里恐伤到我肚子里的孩子。”恶俗男拉着那女子提醒。

    一听是个儿子,刚才还一脸纠结的女子仿佛松了一口气道:“婆婆适才也听到夫郎的遗嘱,他要与孩子葬在一起,那就不能入祖坟了。若婆婆想带他们走,我愿出资安排,翠儿现在也怀着,不能因那克死了姐姐和爹亲的男孩坏了我家风水。”

    雁洛兮紧攥着老妇人的手,真怕她举刀砍上去白瞎了自己的性命。

    这时马蹄声响起,王文李德带着沈音沐和清风寨二当家于春赶了过来,雁洛兮吐了口气道:“仲礼,你们可算到了,快帮着处理一下这里,我得赶紧救孩子。”

    沈音沐把奶果递给她问道:“会喂吗?”

    雁洛兮摇头:“不会。不过先给我婴果,孩子太小,恐怕活不下来。”

    “只有二十年的婴树,这果,我摘了两颗。”婴果只是用来裹孕珠的,没听说还有其他用处,不过沈音沐什么都没问,就把婴果递给雁洛兮问道:“小婴儿在哪里?我来帮你。”

    “好,跟我到马车里来。”

    “宋先生,请您先到车外等一下,让阿音帮我,要赶快给宝宝诊治一下。”沈音沐一听,知道这是请的西席,躬身施了个尊师礼。对上这双无悲无喜,淡然无波的黑眸,宋先生点头下车,把孩子递给沈音沐道:“孩子半天没怎么动了。”

    两人迅速上了马车,雁洛兮吩咐道:“阿音,你快把婴果撕成细丝,最好不要折断。裹到孩子身上。”婴果好像一个嫩绿色的蚕卵,割开口可以把孕珠放进去保存。

    雁洛兮轻点婴儿的天门,神气自丹田起顺着手指缓缓输进孩子身体,所到之处孩子的脉象已然无根,“阿音,先把婴果敷一些到孩子的肚脐眼上。”

    随即一缕极浅极淡的生之气息随着她真气的牵引开始盈入孩子的身体,筑基生根……雁洛兮惊得肝胆俱震,果然如她所料:天地有仁,曾给人类留了一线生机。

    婴果成丝,紧紧裹住了孩子,直到所有的绿色褪尽,雁洛兮再也感受不到那丝生气才收了手,孩子颤颤地嗯哼出声,浅浅地哭了,小腿一蹬一蹬很有力气的样子。

    沈音沐把婴果丝取下藏到大袖子里,先用宋先生的中衣把宝宝裹起来,手不停地颤抖,一贯淡然无波的黑眸低垂着,掩饰了其中的情绪。看来,他也觉出了不对劲儿,“阿音,今天的事一定要保密。若让有心人知道了,定会肆意采摘婴果,后果不堪设想。”

    沈音沐面色凝重,点头道:“你也要小心,不可救之人,就不要救。”

    “我知道,你别担心。”雁洛兮握住他的手安抚,果然他的手很凉。

    “回去庄子,咱把边上的荒山买下来种婴树吧,再移些几年到二十年已经结果的成树过去,你若有需要就在咱们自己的地里採,记得不要跟别人要。”沈音沐叮嘱。

    雁洛兮笑着亲了一下他的额头:“谢谢你,阿音。你知道我很听话的,绝不会给夫郎惹事。”

    每一棵婴树都需要有更强壮的树伴生,且那棵伴生树不开花不结果,仿佛就是给婴树提供能量的存在,同时婴树林外几里地内几乎是寸草不生,可见婴树吸收土地的营养非常厉害,所以很少有人会在家附近种植婴树。阿音说在荒山种植一批也可以试试,施沼气液和渣看看能不能肥地。

    两人下来马车,沈音沐把轻声哭泣的孩子递给他奶奶道:“这里有两颗奶果,孩子该是饿了快喂喂,一会儿再用热水给清洗一下应该就没问题了。”

    老妇人忙接过孩子喂奶,而那户人家的大门“轰”地一声关了个严实,雁洛兮错愕地看着这场景,自己才刚救回来的孩子,就这么被抛弃了!

    突然就想起了自己的身世,雁爷爷和奶奶与那人有血缘关系吗?若有,为何从未见有任何交往。若没有,那爷爷奶奶全心全意把自己养大还教了一身本事!?

    这一幕让她乱了心神。沈音沐冷哼一声,说道,“兮儿,你明天还要考试,先回客栈,顺便带宋先生回去与孩子们见见面。放心吧,这里有我和王司马,会处理好的,你先走。”

    回到客栈,看到雁洛兮一身血渍,豆豆冲过来拉住师傅的衣袖一脸担心。

    “伯初,见过宋先生,这是师傅请的西席,为你们传道受业解惑。”雁洛兮介绍完,豆豆毕恭毕敬地给宋先生行了大礼,孙氏上前见礼后带先生去见其他学生。

    雁洛兮来到这个世界,本希望生活简单舒服即可。如今更是有了相爱的人陪伴在左右,其实人生到此虽然她还在考科举,但心底里是无所谓的态度,能进一步很好,不能,举人也算是官身,止步于此也能自保了。以后在家陪着夫郎看看日出日落,有了孩子后陪着玩闹成长,一起四处走走看看风景,便也是够了。

    今天的事情打醒了她。这里世人大多短寿,尤其重视子嗣,即便如此,因为孕夫难产,男孩就被扣上不吉利的名头,几乎一边倒的支持亲生母亲弃养自己的孩子。

    雁洛兮想:如果自己不再了,沈音沐,豆豆,还有庄子里的很多人恐怕都没有了现在的生活,没人护得住他们,即便自己把庄子留给阿音,恐怕也会被莫须有的理由抢走,就如宋先生,不改嫁就无法在族里继续生存。必须做点什么,要组织起一股力量,足够保护自己和自己所爱的人。感觉到了衣袖上传来的拉力,豆豆小脸上满是担忧,雁洛兮蹲下身把孩子抱起来问道:“伯初怎么了?”

    豆豆用力咬紧了嘴唇,纠结了良久,方才道:“豆豆命硬克亲,师傅以后不会不要豆豆吧?”

    雁洛兮反应过来刚才王文来求救,大人们定是议论了这件事,勾起了孩子心底的那根刺。如果现在不帮他拔出来将会越陷越深,叹了口气,雁洛兮道:“傻孩子,怎么会是你命硬!明明是医生无能,或家属没有及时求医才造成的结果,孩子本是受害者,怎会是他的错?”

    豆豆睁大眼睛,不由微微张开了嘴巴:“师傅!”

    “豆豆你看,刚才师傅才救的宝宝,他爹亲若是分娩时有好医生帮助就不会难产,父女子三人皆可平安。但无男子当医生,稳公只会接生不会医治,这才造成父女双亡。而那爹亲已经死了,却还在不断流血让师傅撞见,足可见他有多么爱这个孩子,多想他能出生,好好活着,健康长大。正如你爹亲,宁愿自己颠沛流离,也要带着你离开,不被恶人责难,所以你是个有福气的幸运宝宝,不要听那些恶人胡说,而是要好好吃饭快乐长大,这才不辜负你爹亲的深情和付出。”

    豆豆立刻搂紧了雁洛兮的脖子,眼泪吧嗒掉了下来:“师傅,我都认真学习医术,长大要当男医生救人。”轻笑一声,摸了摸他的小脑袋,雁洛兮柔声说:“好,我们豆豆命好人乖又聪明,过几天师傅考医科,你来给师傅当小助手好不好。”

    “师傅……我想等师傅考完试,跟师傅一起回庄。”豆豆吸了吸鼻子开始撒娇。

    “好,师傅亲自教你。”雁洛兮捏了捏他的小鼻子,小家伙明显长高重了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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