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凌然不问，中年医生也就懒得讲了，或者说，也无从去说，总不能拉着凌然上一堂课。
    所以，他所有的想法最终也就凝结成了一个念头，与上台手术相同的念头：我等你来问。
    而在控制台的后方，一种仰首观看的医生中，马砚麟的念头更要重得多：这个世界，好像跟我想的不太一样？
    第1374章 勾一下
    第二台手术，对凌然来说，已是截然不同了。
    事实上，即使是普通的医生，用全新的器械设备做一台手术，再做另一台的时候，都会有更多的心得和熟练度，相应的，手术的顺利程度也会提高。而intuitive  surgical公司为了推广机器人，对普通医生也只不过要求两台手术而已，虽然远远达不到熟练的程度，但也算是达到了最低要求。
    如果是有心的医生，采用机器人模拟手术等模式，几台手术下来，本身也能练习的相当不错。
    至于凌然，系统赠送的10倍熟练度在这种时候就非常管用了。
    对医生们来说，换仪器换设备，用全新的陌生的东西参与手术，实在是件太平常不过的事了。尤其是中国的医生们，若是年龄稍大一点的，从七八十年代过来的医生，当年还经历过中药麻醉和针刺麻醉的时代，面对麻醉深度不够的状况，手术时间、模式和节奏必要要发生变化，九十年大量建设的放射科和影像科，则让外科医生普遍减少了开腹探查的次数，手术预案乃至于手术入路都可以更准确的判断……
    最单纯的切剪缝合的外科器械，差不多十几年的时间，也要更新一代，从最初最普通的金属手术刀，到后期的单极电刀，双极电刀，再到采用机械振动的超声刀，每一代的变化，可能都是前代医生没有想过的模式，用黑科技来形容，一点都不过分。
    相比之下，达芬奇机器人变化的地方，还不是接触病人身体组织的地方，它的机械手里接着的同样是电刀超声刀，只是不再需要医生手持罢了。
    当凌然习惯了操纵杆以后，达芬奇机器人的神秘感，实际上已从凌然内心消失了。
    毕竟，对凌然来说，脾切除术实在是一台小之又小的手术，说“闭着眼睛都能做下来”，那是有些过分了，但要是只用一只眼睛一只手，他真的能将之做下来的。
    更别说，达芬奇机器人提供了四只爪子。
    踏板习惯了位置以后，更是没有丝毫的障碍了。本来用电刀之类的，就是要踩踏板的，只是一般不会踩好几个踏板，如今稍微注意一下，也就不再是问题所在了。
    一切检查停当，在高脚低位的病人腹部建立了气腹之后，达芬奇机器人的3d视野就开始发挥效能了。
    “抓钳提胃结肠韧带，向下牵拉。”凌然在廓清了手术区域以后，直接开声下令。
    中年医生满脑子的想法，但听到凌然的直接命令以后，手脚不自觉的就动了起来。
    与此同时，凌然向上牵拉胃结肠韧带，就将胃结肠韧带给展开绷紧了，接着，就见一只机械臂挂着超声刀就毫不犹豫的爬了上去，三下五除二的就将胃结肠韧带给干成了两断。
    中年医生看的目瞪口呆，不是这个动作有什么奇特的，而是他没想到会是新手版的凌然操作的。
    正常的新手，难道不是都该比划比划，犹豫犹豫的吗？
    而且，刚才的命令又是怎么回事？明明只是刚拿到认证的新手，竟然理直气壮的命令认证老师？
    更让中年医生自我怀疑的是，我为啥就那么乖巧的听话了？
    或许是这家伙的语气太像是主任了？
    中年医生没等厘清自己的心路历程，凌然的命令又来了。
    “勾一下。”凌然没头没尾的给了一句话。
    但对脾切除手术也很熟练的中年医生，自然而然的就操纵着机械臂，勾住了一条刚刚暴露的大约六七毫米的粗壮血管。
    从这一点上来说，他的外科操作也是极为熟练了。可以想见，他本身在脾切除方面，大约是真的有些自信，才会选择的。
    只不过，凌然的脾切除太强了。
    与云医差不多等级的泰武中心医院的主治医生，其所掌握的脾切除，至多也就是专精级的水平，用于择期手术的病人治疗的时候，确实可以做到相当的漂亮。
    但是，掌握着完美级脾切除的凌然，他的技术就不仅仅是漂亮了。
    就是手术期间考虑的问题，都是截然不同的。
    这就好像是下围棋，同样是落子，入门级的棋手考虑的是如何占地争地，中级棋手已经懂得放眼全局为后期服务了，而高等级的棋手会研究对手的棋谱习惯，每一次落子不仅要有利于全局以及局部，还要防范于可能的风险，提前布局以阻断对方未来的优势。
    凌然做脾切除，早都不需要考虑这个步骤如何做，或者如何将脾脏完美的卸下来的问题了，他的操作更多的是兼顾病人的身体结构，以尽量断绝各种出血的可能，尤其是大出血的出现，更是要慎之又慎。
    这时候，就见凌然电钩分离脾动脉主干，夹闭之后，又是游离脾结肠韧带，脾肾韧带，脾膈韧带。
    每一次游离韧带，自然都需要助手的配合。前两次还需要凌然招呼，后面的时候，配合做助手的中年医生，已是自动自觉的跟上了。
    做了这么一会助手，中年医生的心情，已经渐渐变的平和了。
    手术没什么刺激的，就是简简单单的脾切除手术，没有意外，没有风险——当所有风险点都被凌然预先掐断以后，中年医生的心态就更稳了，就好像老婆生了一个黑人宝宝，并立即选择与他离婚一样。复杂的情绪在刚才的一瞬间已经爆发过了，之后似乎也不需要他再做什么事了，至于之前的期待、开心、急切、焦虑和愤怒，此时也显的无关紧要，甚至有些好笑了。
    手术进程过半。凌然的操作更加娴熟了。
    而当凌然操纵的机械臂变的更加灵活的时候，他的手术选择，显然多了不止一筹。
    年轻医生们闻之色变的脾蒂，像是鼻涕一样被抹开了；一条条被离断的血管，清晰的像是教科书里的演示图片；小的出血点渗出来的丝丝血液，还没来得及染红术野，就被又擦又缝的埋进了肌肉里……
    这个时候，单论达芬奇机器人的操作，凌然还达不到中年医生的程度，但脾切除的效果，却是毋庸置疑的高到了天际，已是中年医生摸都摸不到的高度。
    对比着凌然的手术，中年医生的脑海中不仅浮现出了教科书，还浮现出了一篇篇的论文和会议视频。许多他当年以为只是用来讲课，只是用来标杆，只是用来开会时炫耀的操作，他竟然都能一一对应起来。
    偏偏中年医生也知道，这并不是凌然在炫技，甚至，这还是他受限于对机器设备的不熟练，而采取了的保守操作。
    那么，如果是开放手术，或者是腹腔镜手术时的凌然，又会有多强？
    中年医生想到这个问题，已是不安的扭动起了屁股——终日打雁，反被风神翼龙撕成了碎片……
    第1375章 给的太多了
    用达芬奇机器人做脾切除是有难度的，并不是相对容易的选项，更不能说是新手医生的选择。
    这主要是因为通过机器人做脾切除手术，需要的时间较长，就平均值来说，通过腹腔镜做一台脾切除手术，通常是120分钟左右，但采用达芬奇机器人，均值则要跨到160分钟以上。
    虽然说，达芬奇机器人自带座椅和手托，能够极大的缓解术者的负担，但手术成功与否，是否适宜的主要标准是以病人为标准的，这其中，时间的长短显而易见的是一个重要因素。
    不过，作为还处于发展早期的一种手术设备，此时的平均时间并不能作为一种否定因素。只能说通过达芬奇机器人进行脾切除，还有很大的发展空间。无论是开发新术式，还是提高达芬奇机器人的效能，又或者提升手术技巧，都可以是发展的方向，都可以做项目，写文章，申请基金。
    而这也是中年医生的一个研究方向。
    他在斟酌再三以后，会选择让凌然主刀脾切除，也是因为对这个方向的研究比较多，有自信在凌然求助，放弃乃至于出错的时候力挽狂澜的。
    他没想到的是，凌然竟然会这么鲁的一路碾压过去，更没想到的是，自己眼中异常复杂而困难的达芬奇机器人下的脾切除手术，竟被凌然以最普通的，一点优化都没有的方案给碾过去了。
    纯粹按照腹腔镜的流程做着脾切除手术的凌然，就这么做下来，也就做了120分钟的样子，便抬起了头。
    “没问题的话缝合了。”凌然礼貌的问了中年医生一句。
    “缝吧。”中年医生镇定着……镇定着，300万美元的机器配的椅子，松软而舒适，既能托住他的屁屁，也保护了他的膝盖，让他不至于呲溜一声滑下去，跪倒自流平的地面上。
    凌然就没那么多想法了。
    价值300万美元的机器很好玩，操纵杆很有感觉，视野很清晰，一台两小时的手术做完，更让凌然有种坐在变形金刚上给泰坦人做手术的感觉。
    “挺有意思的。”凌然长长的出了口气，露出一丝微笑来。
    左慈典笑的嘴里都能塞得下一只大雁了。所谓主喜臣荣，凌然喜欢且高兴，那周围一票的陪笑人员自然卖力。
    “有意思就好。”中年医生淡定着，他能说什么呢？向体长11米的风神翼龙解释，我原计划是来打大雁的，没想到刮到您了？风神翼龙要是笑着拍拍自己的脑袋，那地球上不得又少一只哺乳动物？
    凌然的笑容并没有散去，用满意的语气道：“准备下一台吧。”
    从凌然的笑容的角落里，中年医生仿佛看到了一丝赞赏，最起码，他是有受到表扬的振奋感的。
    只不过，振奋感并没有持续多长时间，因为他迅速醒悟到一个问题：“没有下一台手术了，咱们就准备了两台手术。”
    “没有了啊……”凌然意犹未尽的叹了一声。
    确实，两台手术对一名医生来说不少了，许多外科医生一周两个手术日，也就做三四台手术的样子。何况他只是过来做达芬奇机器人的认证，并不是过来飞刀的，人家给安排两台手术，也就到极限了。
    然而，然而的然而，刚刚练了两把达芬奇手术的凌然，就像是刚拿了驾照开了两趟的新手司机，甭管技术好不好，瘾是确实有的。
    左慈典一眼就看出来了，就是吕文斌和马砚麟等人，也都看了出来。
    这时候，就该是主忧臣辱的节奏了。
    左慈典眉头紧皱，头脑飞快的运转的同时，眼珠子一转，来到了看热闹的本地医生骆冠面前，并将他悄然的拉到了房间外。
    “骆医生，你也是普外的吧，给我们凌医生再安排几台机器人的手术？”左慈典笑着说话。
    骆冠乐了：“看您说的，手术是想安排就能安排的？您太难为我了。”
    “那跟你们主任打声招呼，我们凌医生免费开飞刀。”
    骆冠意外的看了左慈典一眼，开飞刀对医生来说，终究是极具风险的事情，如果不是为了赚钱，谁乐意飞来飞去的做手术啊，还要承担各种风险，那就更坑了。
    不过，骆冠也懒得深究，就用抱歉的语气道：“左医生，您这是为难我了。科室允许谁飞刀，什么时候开飞刀，哪里是我可以置喙的。”
    “这样……”左慈典沉吟起来，他也发现让骆冠做决定，是有些草率了。
    骆冠笑着等了一会，就准备直接走人了。
    “这样！”左慈典又将之喊住了，语气则是不同，道：“正好我们这段时间，准备搞一个肝切除术围手术期加速康复专家共识，你问问你家主任有没有兴趣参与。”
    “我去……”骆冠差点就国骂出来了，恨不得当场就代替主任给答应下来算了。
    确实，他没资格参与谁来飞刀这种复杂的科室决策，更担不起这份责任来，但给主任送荣誉的好事儿，再重的担子，也显的没那么沉了。
    好在骆冠智商尚在，由不得问一句：“至于吗？你们自己医院不是有达芬奇机器人了？”
    同样的语气，他的内心表述是：你疯了吗？
    写专家共识这种东西，不光是你能写出来就行，你还得有资格写。因为这是指导临床的建议，换言之，是让全国做类似临床工作的医生都听你的，所以，一个放之全球皆有的问题就会出现：凭什么？
    在国内，这东西更多的还是由xx专业委员会之类的机构署名来写，等于是一票专家集合起来，为之背书，同时解决“凭什么”的问题。而在实际操作中，可以是大牛起头，由xx专业委员会召开讨论会来操作，也可以是大牛起头，野生聚集再反向操作。但不管是哪种方案，这通常都是京沪两地的大佬们才会去做的事。地方上的医院，能做到这个程度科室是极少的。
    泰武中心医院有玩得起的大佬，但并不包括普外科的科室主任。
    但骆冠确定，自家科室主任要是知道自己能有署名专家共识的机会，绝对愿意提前一周为凌医生蓄病。
    而骆冠的疑问也在于此，你们给的也太多了！
    左慈典就是实际操作细务的负责人，只道：“我们本来就有意愿找几位地方医院的临床医生，一起署名发表，专家共识，当然得有多位专家共同的研究和认可，当然，该你们负担的部分……”
    “当然当然，我明白。”骆冠连忙点头，语带讨好：“那我去打电话给我们主任？”
    第1376章 喝杯茶吧
    泰武中心医院的普外科主任来的并不是很快，约莫一个小时的时间，才匆匆赶来。
    在此期间，骆冠已经急的像是热锅上的太监，屡次三番的道歉宽慰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