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白龙意味深长地问了一句:你若恢复记忆,会伤害这位仙君么?
阿枫眉峰一挑,他知道大人是只兔妖,且是修真界妖界人人喊打的邪妖,自己若真是天命之人,必与邪妖势不两立。
他不记得曾经的记忆,不知道曾经发过多少斩妖除魔的誓言,甚至可能立下过人妖誓不两立的誓言,可是即便如此,当下的这一刻,他可以不假思索地做下一个郑重的承诺:
不会。
少年目光坚定,眼眸清亮带着一份未经世事的稚气,可许下的诺言又异常固执。
我永远不会伤害大人。
*
晨曦初晓,山林间的雾气被蒙上了一层薄薄的金边,一团柔和亮眼的光团漂浮在树林中,忽而光团一闪,里头踢出一人一兔。
阿枫你别拦着本座,本座要打爆这老不正经的龙头!叶白兔磨着大板牙,挥着爪子向半空的光团用力。
然而光团里的老白龙冷笑一声,潇洒地关闭了入口,光团瞬间消失。
大人、大人别气了,咱们打不到他了!阿枫拽着小白兔的爪子,连连劝说。
叶白兔见光团果然消失了,恨恨地呸了声,大骂:老不正经的!
他方才醒来,见自己躺在阿枫怀中,一阵尴尬,可怜的阿枫还解释,若是浸泡天泉水池,抱在一起便不能撒手,否则他便长睡不醒。
这话骗骗小孩子尚可,可作为一只金丹大妖,他可不会被轻易忽悠过去,便询问阿枫,这话听谁说的。
在得知是老白龙所说后,他气势汹汹找老白龙对峙,谁知老白龙竟然承认了,问他原因时
哈哈,我哄这孩子的,就是看你俩挺配,抱在一起挺有趣的。老白龙笑道。
抱、在、一、起、挺、有、趣?
叶白兔脸色一沉,一个弹跳上去便踢红了老白龙的鼻子。
然后他俩便被踢出了光团。
看没看到!叶白兔拽着少年苦心教导:这世间处处险恶!连上古神物都会忽悠人了!
阿枫配合地点点头。
叶白兔又絮絮叨叨抱怨了几句,忽而想到一种可能:阿枫,你不会傻到连这种话都辨别不了吧?
阿枫被问得语塞,半晌才回道: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我害怕大人真的会长睡不醒。
叶白兔想了想,觉得还算合理:啧,你说得也对。
第三十九章
叶白兔接受了阿枫的说法,定是那老白龙故作夸张,吓到了阿枫,以至于阿枫不敢松手。
他更气的是,阿枫抱着他的人形定然吃力,也不知把人家的胳膊压麻了没有。
但依照目前的形势来看,他似乎有更需要担心的事情。
清晨时分,山林中弥漫着一股草木的清新,浓雾渐渐散尽,一阵阵哀嚎传入耳畔,小白兔警惕地立起双耳,探听动静。
大人,咱们要不要隐瞒下萧门主?阿枫修为浅听不到林中的动静,便同叶白兔说起天泉水池之事。
他一人一兔消失许久,恰恰此时天泉水池开启,很难不让人将二者联想一起,可他们不想对外声张,便是萧鸣泓,也想隐瞒下。
我不是怀疑萧门主的人品,而是天泉水池引各方觊觎,不得不防。阿枫急急解释,就差把连同萧鸣泓等一干人等,我都不信写在脸上了。
叶白兔左右打量着林间动静,点头认同:对,咱们要低调。
那找什么借口呢?
叶白兔也在思索这个问题,忽而不远处传来一声嘈杂的呼喊:
天泉水池关闭了!
大家连日被捆且吊在空中,谢天谢地,终于被放下来了!
快点,师弟的手腕已经发青,取药来!
......
连日被捆?吊在空中?叶白兔眼神一亮,他回想起泡天泉水时,听到外间有声响,老白龙被吵得不耐烦,便挥龙爪作法。如今一看,老白龙未曾下重手,是施法把人捆住,吊在半空中,等光团关闭再放人。
他思索着,抱住身侧一条粗壮的紫藤,狠狠拔起,拧出紫色的汁液,滴到少年的手腕上。
我一会告诉你话术,记着,万万不能说错了!
*
我看见光团,想进去,未想到自己被捆住,吊了起来。阿枫对萧鸣泓等人解释道,而后伸出手,手腕边缘是一圈青紫色的淤痕。
萧鸣泓微微挑眉,不做评价,反而使君长宴,笑嘻嘻扯过少年的衣袖,追问:怎么吊起来的?你同我讲讲呗。
师弟!萧鸣泓大手一抓,宛如老鹰抓鸡仔般把君长宴拎走了,阻止了一场搞事。
阿枫揣着白兔子,轻轻呼气。
天泉水池关闭了,这预示着天泉秘境会在两天内关闭,所有人被自动传送回秘境入口。
故而广场上多了许多别家门派弟子,相熟的聚在一处,说起在秘境中的种种见闻,亦或是采摘了何种灵草,但议论更多的是天泉水池的开启者。
阿枫头一次说谎话,坐在孤鹤峰弟子搬来的凳子上,坐立难安。
南昀走过来倒茶喝,看了一眼热闹的广场,颇为好奇:到底谁开启的天泉水池,现在也没消息放出来?
阿枫身体瞬间挺起,手指不知所措抠着膝盖。
而南昀自言自语完,转过头见阿枫纠结的模样,撇撇嘴:有没说你,你心虚个什么劲儿?
.......
阿枫忽然觉得是自己想多了。
但此地不宜久留,阿枫和小白兔心念沟通,琢磨着趁机离开,只顾及如今热闹的场景不便提及。而不远处的南槐剑盟里,热闹不复,气压降到最低点。
盟主,您用些茶吧。一弟子劝道。
而槐丰子的威严气势不再,脸上满是余怒,一双枯瘦干瘪的手指向外侧:滚!
弟子赶忙告退。
别家出了天泉秘境都在欢庆,唯有南槐剑盟这两天憋屈得不行,连弟子都不愿见人,原因无他,当天槐盟主带领众精英弟子攻击光团、打开天泉水池,然而光团中却冒出几道灵光,把他们挨个绑起吊起来。
这一吊便是三天三夜,惹得众人皆知。
有剑盟弟子忧心忡忡地小声议论:也不知孤鹤峰会不会在背后议论咱们。
哎呦,我的小师弟可别说了,没看到盟主的脸沉得快滴水了么!
众弟子皆噤声不敢高声言语,偏偏此时,一个脑子不太好使的弟子忽然跑近,乐呵呵道:盟主不必恼怒,我刚从孤鹤峰弟子处得知,孤鹤峰也有弟子被挂在了空中。
言下之意便是孤鹤峰也有人被吊在空中了,丢人的不止咱们一派。
咔擦。槐丰子脸色发青,手下的座椅扶手化作齑粉。
众所周知,灵龙光团出现后,迅速传遍了秘境内的各大门派,几乎每隔一个时辰,都会来一波人。这一波人会亲眼见证被吊在半空中动弹不得的剑盟盟主及其精英子弟。
若是孤鹤峰的弟子也被吊起来,消息早就传遍了各大门派,而此时才传出这个消息,其目的不言而喻。
这是孤鹤峰的人故意编话,嘲笑你南槐剑盟。
在众弟子惊惧的目光下,槐丰子面无表情,缓缓起身问道:同样被悬在半空中的弟子,是谁?
回盟主,是叶诀仙君的弟子。
*
此时,叶诀仙君的大弟子在同萧门主等人告别。
阿枫一躬身,恭敬道:谢萧门主连日的庇护,在下告辞。
萧鸣泓笑了下,拍拍少年的肩膀:道什么谢,等叶诀回来认徒,你也能快些入孤鹤峰修习了。
说罢,眼角的余光撇了一眼窝在某人怀里不敢出声的小白兔。
叶白兔瘪着嘴,委委屈屈地缩了一下身子,这话搞得自己像处处留情的登徒子,真是有口难言。
而阿枫点点头,在一众人的注视下离开了广场。
在他的身影消失不见后,站在不远处的槐丰子如梦方醒,他瞪着双眼,满目震惊,方才的这张脸,他化成灰也记得。
少年眉间那道剑痕,是他留下的,虽然剑痕不知用何种方法便淡了许多,但剑势的深浅却是一眼便能瞧出是自己的手笔。
那是个暴雨如瀑的深夜,他追逐着祁泊枫,眼看那人筋疲力竭即将倒下,昆仑神玉唾手可得,他兴奋不已,挥剑出招,在祁泊枫的脸上深深刻下一道剑痕,可惜后来,人跟丢了。
不知为何,祁泊枫出现在天泉秘境,竟与孤鹤峰交情匪浅?
槐丰子按下激动不已的心情,走到萧鸣泓面前问:萧门主,这少年是谁啊,看着根骨不错。
萧鸣泓心里觉得奇怪,也照实说:是叶诀收的徒弟。
叶诀的徒弟?
槐丰子已全然忘记了他此行的目的,在得知少年是股孤鹤峰的人后,皱起了眉头,深深思索。
半晌后,他转过身,对萧鸣泓道:南槐剑盟设了据点在青木城,百年来却不曾拜访,择日不如撞日,便今日吧。
萧鸣泓:槐盟主的意思是?
槐丰子:这几日剑盟去孤鹤峰做客,萧门主不会觉得不方便吧?
......
此言一出,在场的所有弟子都懵了,南槐剑盟的弟子率先反应过来,惊慌地低声议论:
什么?咱们在秘境里丢了大脸,还去孤鹤峰?
盟主自有深意。
当初去求助孤鹤峰时便说大有深意,如今出了秘境,我也没品出什么深意来!
君长宴也一脸惊讶,悄悄探头到自家师兄耳边:萧门主,这老头子的脸皮比我的还要厚啊!
萧鸣泓大为震惊:你也知道自己脸皮厚?
君长宴瞬间懵了,他说自己脸皮厚是开玩笑的自嘲,而萧鸣泓竟然当真了?
他无非每年取些天阶灵草做试验、炼丹炉把山上炸几个窟窿、磨着萧鸣泓多发两倍的灵石份额,除了这些,他没觉得自己哪里对不起孤鹤峰!
你凭什么说我脸皮厚?
而萧鸣泓一怔,显然意识到自己把心里话讲出来了,便微微一笑,拍了拍自家师弟的肩膀:啊,开玩笑的。
君长宴冷笑:萧鸣泓,别以为我没看出来你在给自己找补。
南昀叫我去看烟花。萧鸣泓装作没听到的样子,自顾自说着:我去了。
而后迅速逃离现场。
萧鸣泓,你给我说清楚!君长宴气得跳脚。
他正要追上去,衣袖却被人拉住,君长宴扭头一瞧,是南槐剑盟的人。
槐丰子搓着手,试探问道:药尊,您看,在下只想去孤鹤峰做客几日
呵呵。君长宴冷笑几声,如今可真是内忧外患呢。
行,来吧。他抛下一句话,转身离开了。
*
那位便是剑盟盟主。叶诀道。
他远离了广场,便变回人身,一手扶着阿枫的后背,一手指向广场中央的老头子。
阿枫唇抿得紧紧的,轻轻点了下头。
叶诀极少见到阿枫沉重的神情,如今一瞧心里几乎化成了一滩水,他修为尚未完全恢复,若同槐丰子对手,不知能占上几分胜算。
或许他可以求助下自家师兄,得几样灵宝助阵。
他生辰快到了吧?几月份来着?往年生辰是不是都要送贺礼的?反正师兄弟不见外,要不他提前预定贺礼吧?
叶诀想着,伸手安抚少年:放心,本座定帮你报仇。
哪知阿枫听后猛然回身,摇了摇头:不必劳烦大人,我自己来。
嗯?叶诀诧异,他不是不相信阿枫,只是阿枫身体虚弱,且未修行,对上槐丰子几乎可以像蚂蚁一样被碾死。
而阿枫竟说要自己来报仇,这事儿得留到猴年马月才能成?
大人,我知道您在担心什么。阿枫认真道:可我心里就是莫名觉得,我自己能报仇。
好吧。
第四十章
叶诀决定先回客栈,多日不见,他倒是有些怀念起整日叽叽喳喳吵个不停的小妖们,这次回去,小白蛇们肯定跟在他屁股后不停追问秘境的事,惊呼感叹。
走吧。他嘴角勾起一抹笑意,拉起阿枫的手走下山丘。
走出山林,来到一条碎石小路,阳光正好,叶诀携着少年慢悠悠走在路两侧,不久便瞧到了青木城的城门。
他走烦了,起身便要御剑飞行,忽然耳边响起一阵飒飒声,仿佛有凌厉的风吹过。
叶诀一顿,目光顿时变得微妙,漫不经心向后瞥了一眼,果然见树枝摇晃,绿叶飘落,原来一直有人跟踪他们。
不仅有人跟踪,人数还不少。他骨节分明的手指下意识扶住阿枫的肩头,把人整个环在怀中。
大人,我不怕。阿枫认真回道。
叶诀稍稍放下心,点了点头,他不知道这伙人的来历和目的,许是因天泉水池,许是半路打劫,又许是冲着阿枫而来。
若这群人是冲阿枫来的,十有八九便是剑盟弟子,左防右防还是没防住剑盟的窥探。
他咬了咬后槽牙,真想拽起槐丰子的领口大吼:他不是祁泊枫,脸上没有祁泊枫独一无二的血泪痣,你们与其把功夫耗费在一个少年身上,不如去找找别的线索。
南槐剑盟但凡有一丁点用处,抓到了祁泊枫,也不至于他每日担惊受怕。
罢了,先把这群尾巴解决掉。叶诀道,他环顾四周后,低头同少年商量:一会我会施法,御剑飞行定然不稳,你若害怕,就闭上眼。
阿枫奇怪地眨了眨眼:我有什么好害怕的?
叶诀费心解释:御剑飞行不稳,你不怕掉下去?
而少年的反应像是凝滞了一般,阿枫怔了怔,恍然大悟,而后重重地点头:对哦,我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