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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卷(167)
    重奕顺着宋佩瑜的力道退开两步,在宋佩瑜身侧空着的椅子上坐下,勉为其难的顺着宋佩瑜的提醒想下去。

    庆山行宫中的庆帝遗诏

    永和三年,燕国频频挑衅赵国,赵国和燕国都在边境大量囤兵,战事一触即发。

    永和帝特意下旨命重奕代天子于距离边境不远的华山祭祀,以鼓舞边境将士们的士气。

    祭祀后,骆勇等人听说华山有祥瑞出没,便想将祥瑞带回咸阳,于是一行人再次进入华山。

    然后就是遇刺、逃亡、流落到祁镇。

    宋佩瑜和重奕在祁镇遇到食香楼的大掌柜时,宋佩瑜就觉得食香楼大掌柜的来历不一般,并从重奕处得到证实,这位大掌柜这个太监。

    等到永和四年,奇货城正式建成。

    宋氏的老管家来看望宋佩瑜,刚好碰上向掌柜,认出向掌柜是谁,宋佩瑜才知道食香楼的大掌柜,曾经是燕国庆帝身边的大太监瑞祥公公。

    正值赵国与燕国关系最为紧张的时刻,发现燕国先帝身边的大太监在祁镇隐姓埋名。

    大好的机会砸在脸上,宋佩瑜怎么可能不利用起来。

    可惜向公公无欲无求也无惧生死,无论宋佩瑜以什么方式试探,向公公都半点有用的消息都不肯透露,也根本就不理会宋佩瑜的各种暗示。

    直到重奕在人群中一眼识破,来自卫国的商人向云,脸上茂密的大胡子下,是与向公公几乎一模一样的五官。

    宋佩瑜找人证实后,发现向云竟然是向公公的亲侄子。

    有了向云后,向公公的态度立刻改变,开口就是个将所有人都震住的大秘密。

    孝帝是联合当年的贵妃如今的太后篡位,庆帝真正属意的继承人根本就不是孝帝,而是在四皇子和六皇子之间犹豫。

    直到预感自己命不久矣,庆帝才下定决心,让向公公将传位于四皇子的遗诏拿出来宣读,毁去藏在庆山行宫中传位于六皇子遗诏,然后将同样在庆山行宫的玉玺交给四皇子。

    庆帝传位于四皇子的遗诏被贵妃和孝帝毁去,四皇子也因此满门暴毙,反而是六皇子逃过一劫,还被孝帝封为亲王。

    向公公凭着孝帝和贵妃对他的轻视,成功出逃,在想落叶归根回到卫国的途中遭遇土匪,阴差阳错的被困在祁镇。

    随着庆帝的心腹全都被孝帝和太后逼死,庆山行宫中,庆帝传位于六皇子的遗诏和庆帝惯用的玉玺,也成了只有向公公才知道的秘密。

    早在刚从向公公口中知道,庆山行宫中有庆帝传位于其他皇子的遗诏时,宋佩瑜就心心念念的想要将这份遗诏拿到手中,公之于众。

    永和帝称帝路上最大的污点,莫过于他曾经是燕国的臣子。

    叛臣两个字犹如烙印般刻在永和帝的身上,也刻在赵国身上。

    除非赵国能将燕国彻底拿下,否则燕国随时都可以用叛臣辱骂永和帝与赵国。

    要是能将燕帝遗诏公之于众,情况就会大不相同。

    永和帝完全可以借口,他早就知道孝帝的皇位来之不正,是为旧主鸣不平,才会叛出燕国,自立门户。

    如此一来,永和帝立刻能从叛臣变成忠臣,踩着孝帝的脸为自己洗白,一举多得。

    可惜孝帝继位后,也许是心虚,也许是其他原因,从来都没启用过庆山行宫。

    庆山行宫的宫人也被大规模的遣散多次,而且从未补充过,最后留在庆山行宫的人都是这辈子都不打算再离开的人。

    宋佩瑜数次朝燕国派人,都没能成功摸到庆山行宫,反倒有人阴差阳错的进入洛阳皇宫,还成了燕国太后的心腹。

    这个人传回来的消息却没什么用处,最频繁提起的事,就是燕国太后整日在佛前哀求,希望以燕国的国运换宋氏全族不得好死。

    对于这个失去儿子后就变得疯魔的女人,宋佩瑜也没什么好说的。

    如果不是孝帝和燕国太后对宋氏穷追猛打,想要置宋氏于死地,宋瑾瑜也不会下定决心,冒着灭族的风险,举族西迁投奔建威大将军。

    不仅燕国太后希望宋氏全族不得好死,宋佩瑜若是有机会,也一定不会让燕国太后活命。

    宋佩瑜尚且没有太深的感想。

    但宋佩瑜知道,在宋瑾瑜心中,庆帝、太后,都是杀父仇人。

    是庆帝和太后逼死他们的父亲宋良辞。

    庆帝在逼死他们的父亲后,只想将宋氏逼出朝堂暂时不提。

    太后从贵妃变成太后,立刻出尔反尔,想要将整个宋氏连根拔起。

    不仅宋瑾瑜,宋佩瑜的其他兄长也都对太后和孝帝恨之入骨。

    宋佩瑜仔细捋顺没有任何褶皱的信纸,放回信封中,将信交给重奕,让重奕回宫时,顺便将信送去勤政殿。

    重奕伸手后却没将信接过来,而是握住宋佩瑜的手腕,低声道,今天是第五天。

    经过无数次斗智斗勇后,宋佩瑜终于摸清,能平衡进宫和在家住的关键节点。

    只要他在宫中留宿不超过三天,然后立刻回家住相同的天数再进宫,就不会随时随地的偶遇兄长或侄子,提出要与他一起回家。

    没有特殊原因时,宋佩瑜都是在宫中留宿三天,然后回家住三天。

    就算偶尔在宫中多住一天,也不会立刻有人找他谈心,但宋佩瑜会自己心虚。

    哪怕是走在东宫里,都会产生拐过下个路口就会遇到宋瑾瑜的错觉。

    听个重奕的话,宋佩瑜眨了眨眼睛,解释道,昨天柳夫人着凉请了大夫,我总要回去看看。今天正好是十五,一家人都在松鹤堂

    就算宋佩瑜不解释,重奕也知道宋佩瑜为什么会忽然鸽他两天。

    沉重的脑壳压在宋佩瑜的肩膀上,宋佩瑜突然感觉到耳朵上的软肉传来轻微的刺痛感,然后是重奕无奈的声音,怎么还没到永和十四年。

    宋佩瑜无声露出笑容,手指顺着重奕的脑后披散的头发穿过。

    他知道重奕在惦记什么,说实话,他也挺惦记。

    等到永和十四年,重奕满三十岁。

    当初永和帝糊弄襄王所说的重奕三十岁之前不能娶妻生子的期限,就会彻底过去。

    宋佩瑜知道他们想要光明正大的成婚,肯定还会有其他阻碍

    他已经做好面对这些阻碍的准备。

    再怎么不甘心,重奕还是将宋佩瑜送回宋府后,就带着燕国送来的信独自回皇宫,直接去勤政殿找永和帝。

    他刚走进后殿大门,就听见里面叽叽喳喳的声音。

    重奕立刻停住脚步。

    是肃王府的小郡王们。

    重奕一点都不想在教导武学的时间外,再见到这些看到他后不是哭就是闹,说什么都不肯安静的小郡王。

    他朝着门口的小太监招了招手,让小太监告诉永和帝,他在侧殿用膳,有事等着与永和帝说。

    然后转身就走,没有半点留念。

    门内的小郡王们丝毫不知道,他们心心念念的太子哥哥正悄悄从门外经过。

    他们正在竭尽全力的朝永和帝证明,他们爱学习,学习让他们快乐。

    希望永和帝能增加他们的学习时间,尤其是习武的时间。

    如果能在与太子哥哥习武的同时,再听宋哥哥给他们讲故事。

    他们就是九州最幸福的小郡王!

    永和帝早就看透小郡王们的小心思,暗自嘲笑小郡王们痴心妄想的同时,满意的捋着胡须。

    好孩子们,真聪明,竟然这么小就能背三字经,肯定比他和肃王有出息!

    孟公公借着给小郡王们端点心的动作靠近永和帝,悄悄告诉永和帝,重奕正在侧殿等他,看样子似乎并不着急。

    今天是几日?永和帝下意识的问。

    自从宋佩瑜在宫中留宿的时间变得规律后,永和帝在勤政殿见到重奕的时间也越来越规律。

    孟公公低头忍住笑,认真的道,回陛下,今日三月十五,宋大人家中家宴。

    哈永和帝捋胡须的速度无声加快,眼角余光发现正有不老实的小郡王在吃糕点的时候,也要瞪着大眼睛观察他,下意识的伸手捂住嘴形,小声道,让他来陪弟弟们吃饭,要不然就在偏殿等着。

    小混蛋,就不能在狸奴也在宫中的时候,带着狸奴来见他。

    每次都是一个人来,将勤政殿当成餐馆不成?

    孟公公无声将头垂的更低,见永和帝又去哄小郡王们说今日上课发生的事,才退出后殿。却没先去重奕所在的偏殿,而是直接让人去东宫取重奕的话本子和九连环来,让重奕等永和帝的时间里能打发时间。

    重奕的决定果然没出孟公公的预料。

    他选择在偏殿等永和帝哄完那些天魔星,再来找他。

    这边重奕正在与肃王共进晚膳,等着永和帝。

    另一边松鹤堂的宴席已经散场,宋佩瑜与宋瑾瑜一同去书房,将燕国来信的内容说给宋瑾瑜听。

    并告诉宋瑾瑜,如果有可能,他想与重奕亲自走一趟燕国,将藏在庆山行宫的庆帝遗诏和玉玺找到。

    宋瑾瑜的态度十分平静,如果不是早就知道,宋瑾瑜从来都没有晚上写大字的习惯,宋佩瑜也会以为宋瑾瑜早就放下了旧年在燕国的经历。

    宋佩瑜站在桌边,安静的看着宋瑾瑜落笔。

    是副挽联,写给父亲的挽联。

    明明对从未见过面的父亲没什么感情,宋佩瑜眼中仍旧升起酸涩。

    宋瑾瑜盯着写好的挽联看了许久,才抬头对着宋佩瑜点了下头,温声道,你也写一份,我们去祠堂。

    这种东西写下来后,就要立刻烧给故去的人,不能就这么放在书房,也不能以其他方式处理。

    宋佩瑜站到宋瑾瑜的位置,提起笔后却满心茫然。

    不知不觉中,将宋瑾瑜写下的挽联抄写了下来。

    宋瑾瑜摇了摇头,紧绷的面孔上终于浮现笑意。

    他伸手在宋佩瑜的肩上拍了拍,示意宋佩瑜将写的那份挽联拿在手中,两人一同赶往祠堂。

    随着火盆中越来越旺盛的火苗,宋佩瑜知道了许多他从前不知道的事。

    当年他们的父亲宋良辞奉庆帝的命令,护送贵妃所出的三皇子去恒山祭祀。

    三皇子突然暴毙,宋良辞难辞其咎。

    为了避免庆帝将丧子之痛归结到整个宋氏上,宋良辞选择自裁保全家族。

    宋佩瑜小时候曾听过宋瑾瑜与宋老夫人的对话。

    宋良辞不是怕庆帝怪罪整个宋氏而自裁,而是庆帝以整个宋氏的安危逼迫宋良辞自裁。

    庆帝不想背负逼死臣子的恶名,才故意让人将宋良辞怕庆帝迁怒宋氏才自裁的消息,传得满城皆知。

    最后又逐渐变成宋良辞辜负庆帝的信任,内疚之下自裁。

    真正将宋良辞逼死的庆帝,将自己摘的干干净净,过错全都堆积到已经自裁的宋良辞身上。

    好在庆帝还算信守承诺,宋良辞自裁后,他再怎么在朝堂上挑剔宋氏族人,都只是想让宋氏族人辞官,没想过要人性命。

    直到贵妃成了太后,她一手扶持出来的皇子变成燕国孝兴帝后,宋氏的日子才变得如履薄冰。

    这些都是宋佩瑜结合多年所闻所见,推测出当年三皇子暴毙后所发生的事。

    宋瑾瑜告诉宋佩瑜,前年宋景明的长子十岁生辰,他想找些宋良辞留下的东西给长孙。

    仔细整理宋良辞的遗物时,宋瑾瑜在宋良辞收集的古籍中翻到封字迹潦草的信。

    信封上写着瑾瑜吾儿亲启,里面是宋良辞生前从未说出口的话。

    三皇子根本就不是无缘无故的暴毙。

    在去恒山的路上,三皇子的身体就每况愈下。

    宋良辞曾多次传密信回洛阳,请求庆帝允许他们折返,或者暂停下来让三皇子养好身体后再启程,庆帝却从来都没同意过。

    庆帝非要让逼死宋良辞,也不是因为三皇子的死,而是因为宋良辞亲眼见到昭和长公主抱着三皇子已经开始腐烂的尸体痛哭吾儿。

    昭和长公主还亲口质问宋良辞,为什么没保住她的孩子。

    宋佩瑜无声握紧手指,脑海中快速闪过有关于燕国昭和长公主的信息,失声道,三皇子是庆帝与昭和大长公主的孩子?

    庆帝又不是永和帝,只有重奕一根独苗,甚至连丹琼公主都能忍得下来,一心一意的盼望着肃王有子,不至于让重氏的皇位断绝在重奕手中。

    庆帝自己就有十多个儿子,还有三四个异母所出的亲兄弟,怎么都不可能升起让妹妹的儿子越过他的亲儿子,继承皇位的念头。

    宋瑾瑜又往火盆里添了把黄纸,声音不知不觉间变得沉闷了许多,当年贵妃与昭和长公主同时产子,却正好赶上庆帝高热,大部分太医都被叫去庆帝那里,贵妃和昭和长公主处都只有一名太医守着。

    贵妃生子,就是自小备受庆帝宠爱的三皇子。

    昭和长公主生女,破例封延庆郡主,出嫁时十里红妆,比庆帝的许多公主还要风光。

    宋佩瑜跪在宋瑾瑜身侧,心头突然升起滔天怒火。

    所以庆帝与同父异母的亲妹妹乱伦,生下三皇子。

    三皇子小时候没出现异常,二十岁后却身体每况愈下。

    庆帝让三皇子代替他祭祀恒山的时候,未必没有希望三皇子能死在外面,别让朝臣们发现端倪的心思。

    宋良辞和宋氏却成了庆帝这桩荒唐事中最为无辜的炮灰。

    等到火盆中的火焰彻底熄灭,宋瑾瑜才伸手揽住宋佩瑜的肩膀,低声道,我与你说这些,不是想让你做什么。如果陛下最后同意你与殿下去燕国,我只希望你能保护好自己,不仅要防备孝帝和太后,也要防备昭和大长公主。

    自从见到那份信后,宋瑾瑜才醒悟,当年在燕国时,昭和大长公主为何会对宋氏使出许多毒辣手段,甚至不惜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当时他还以为昭和大长公主是想讨好太后。

    如今想来,对宋氏出手最疯狂的太后才是最大的笑话。

    太后可不是只有三皇子一个儿子,她还生下过七皇子,却在三皇子与七皇子同时遇到危险的时候,义无反顾的选择救三皇子,放弃七皇子。

    宋佩瑜歪头靠在宋瑾瑜的肩上,沉默良久,才轻轻的点了点头,我不会冲动行事。

    他最多是找机会,好心提醒燕国太后,她这么多年一直在做认贼作子的好事。

    宋瑾瑜垂目间看到宋佩瑜眼中的光彩,就知道宋佩瑜肯定有自己的想法。

    他摇了摇头,抬头看向高处的牌位。

    从前他不告诉其他兄弟那封信,是因为他们如今已经远离燕国,就算是知道不为人知的往事,除了日夜惦记,什么都做不了。